五银志异录

第十八章


    蜿蜒而上的石阶,一眼便能看到尽头的宝刹。然而当苏瑾走起来的时候方知,这一眼能见尽头的石阶爬起来几乎是无尽的。
    苏瑾累得几乎快想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了。也不再管那么多了,身子一软,便席地而坐,抬眼求道:“掌柜,坐下歇歇吧。”
    萧洛站着无奈低头看着她,坚定地摇头:“脏。”
    苏瑾撇嘴,白了他一眼,不再多劝。以手作扇扇了起来,虽然没什么风,但聊胜于无。
    转头看了一眼自己来时的路,爬了这么久结果连这石阶的一半也没有。不禁吐槽道:“掌柜,这净影寺建在如此地方,且漫漫石阶,能有多少信徒前来?”
    萧洛瞥她一眼不答。
    “也是,心诚则灵嘛,这石阶定是用以考验信徒!”苏瑾自问自答,话了还重重点了点头,给自己些许底气。
    “掌柜,你说这个寺庙可否灵验?”
    “掌柜,你说当年大师们为何要将此庙建于这深山之中?”
    “掌柜,你说……”
    “掌柜……”
    苏瑾古灵精怪的问题就没停过,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掌柜你说昨夜那精怪是何物种?唤什么名?”
    萧洛这回不再冷脸,神情似有松动。
    苏瑾兴奋地凑过去问道:“掌柜,这个你知道啊?”
    萧洛淡淡地盯着她,答道:“歇够了就走。”
    苏瑾这次不再撒泼耍无赖。静滞片刻,起身,方才混不吝的神情早已毫无踪迹。淡笑了一声,换了个神情,回望着萧洛,认真问道:“掌柜,昨夜那批不是山贼吧?”
    这个问题她已忍了一夜,如今能如愿问出,人亦畅快了不少。
    萧洛还是淡定自若,眉头微挑,没有立刻发声。
    时间仿佛静止,风轻轻拂过,吹动他们的发梢。远处的高山,后方的寺庙,两旁的草树仿佛都失去了颜色一般,苏瑾只见得自己面前两片鲜红唇瓣上下一碰,吐出一字:“嗯。”
    苏瑾松了口气,昨夜的辗转反侧,左思右想,终于得到了答案。
    萧洛抚了抚自己被风扰得不安分的衣摆,带笑问道:“如何猜的?”
    苏瑾白了他一眼道:“掌柜莫要当我三岁小儿般哄骗。”踢了踢腿,扭了扭腰,松了筋骨后望着前方既定目标,在前方带起了路来。
    萧洛缓缓跟在身后,嘴角带笑,眼里满是拭目以待。
    “昨夜匆忙下了马车,我便觉得有所奇怪。首先,这官道上如何能闹山贼?这青天白日,当官府是摆设不成?”苏瑾解释着,忽地转身望着萧洛打趣问道:“其次溯流溯影武功怕是不赖吧?”
    萧洛眉微挑,也止步沉思片刻,中肯评论道:“还可以。”
    “呵,”苏瑾睨了他一眼,继续道:“掌柜过谦了,虽然不知贵铺如何与神灵来往,但连神灵都能打交道的人能受区区山贼桎梏?要知道所谓贼,可当不上什么武艺高强之称吧?”
    萧洛点头纠正道:“不是贵铺,是我们铺。”
    “还有就是那十几匹马。虽然这些年来我朝与西域交好,马匹数量大大增加,富贵人家能驾起马车,也实属正常,可寻常人家能有头驴或牛骑,都开心不过了。所谓贼也,不过小偷小窃,便是如山贼这般盗,能盗到这十几匹马的财富,当地百姓,过路人家绝不会毫无声响吧?”
    自打昨夜山贼出现,那满满的奇异感搅得她寝食不安,这些矛盾在她脑中来回反复。本是不敢询问,奈何始终憋不住嘴。如今一开了口,便如流水般,滔滔不绝了起来。
    “最后便是那毫无规制的兵器了,都是些长矛,长枪,刀,剑之类的武器。若是山贼,这些武器从何而来?若说是捡,那些可都精良得很。若是买,且不论从何买,有这钱还要来卖命做贼?”
    萧洛笑着点头,眼神暗含鼓励道:“不错,继续。”
    得到赞扬的苏瑾更是坚定自己的结论:“所以这批山贼是冲我们而来。基于掌柜常年待在铺中,唯一矛盾也不过是近期的李生丽娘,李尚自己有把柄在你手上,且双方已谈妥,他自不会轻举妄动。故而大胆推论他们目标不过是我。而原因左右不过是我们苏家冤案,再加上掌柜临出门时的问题,不难知道他们是李尚大人派来的吧?”
    看着萧洛仿佛欣赏一场早早知晓了情节的表演般的神情,毫无意外之感。
    苏瑾不禁一阵挫败:“你早知道了?”
    萧洛亦毫不谦虚地点了点头认了下来,不再多说。嘴角微勾淡笑,一双黑眸盛满真诚地看向苏瑾,解释道:“前些日子传出和州有你踪迹后,便引了不少人,其中为首的便是李尚。”
    “听你那般说,果真是他。”苏瑾面上坦然,心底却有种果真如此之感。
    想来父亲无故锒铛入狱,家中更是意外搜出不少赃物,绝少不得他人设计陷害,而匆忙定罪,草草流放,更少不得他人推波助澜。
    只是不知那张名册究竟事关何事?
    苏瑾面上虽说故作淡然,但眉间那般愁态确是百般难掩。萧洛亦佯装不知,点点头继续引诱道:“昨日那一问,你却含糊不清,不愿相告,我也不好多加勉强。故而傍晚匆忙启程想到这净影寺寻寻李尚之前的事,好找出些许线索,不知如今你可否愿意据实相告?”
    “我……”苏瑾吞吞吐吐,无法立刻做出决断,只得低头垂下眼睑,避过他真挚目光。
    怀中的信纸如烫手山芋般,烧的她前胸后背一片熨烫,额间又冒起了汗。
    若说之前还有些防备,可如今他确确实实地护着她。替她避过官兵追捕,予她屋檐遮风挡雨,放出她假消息摆脱官兵,更是放言欲替家父洗刷冤情,而这也不是说说而已。
    稍有消息,他便来向自己求证,知道自己不愿相告,便带着自己出来,慢慢寻证。一言一行着实让她心生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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