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家吧

第27章


他一一親吻冰冷的臉上大大小小的傷痕,動作盡是情人之間專屬的呵護與溫柔。      
「已經沒事了,秋篠……不要怕,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哽咽地在秋篠耳邊低聲哄著,溫熱的淚水終於撲簌簌地滾落在不再溫暖的臉上。      
曾經,他一點也不在乎他雙手奉上的如雪一般澄淨的身體;曾經,他毫不猶豫地恥笑他虔誠得近乎敬畏的愛情,奢侈地揮霍他無限供應的溫柔,無情地拋棄那苦苦守候的寂寞身影……如今,他剛剛參透他孩子般單純的心靈,卻已經失去把握住幸福的時機……      
無限的懊悔與悲痛橫七豎八地梗在胸口,壅塞得胸口劇痛難耐。嚐盡心酸冷暖而後被蹂躪致死,為什麼最無辜的他卻為了一個負心的人付出這樣非人的代價?衛泓武終於忍不住緊摟著秋篠放聲大哭。      
「醒來啊,秋篠……原諒我,求求你原諒我啊……」      
打從一出生聒聒墜地的那一刻起,剛強好勝的他就很少在他人面前掉淚,年紀漸長之後眼淚更被他視為弱者的象徵而輕蔑不已。但是現在,上天卻嚴厲地採取最無情的方式讓他在眾人之前懺悔自己曾犯下的過錯。向來意興風發頂天立地的大男人,在痛失所愛的打擊下,脆弱哭泣宛如三歲幼兒。      
「學長,不要這樣……」親眼目睹自己崇拜的學長涕泗縱橫的狼狽模樣,於心不忍的清原趕緊趨前勸慰傷心欲絕的衛泓武。      
「走開!走開……不要碰我的秋篠!走開啊……」然而衛泓武毫不領情,只是一逕地嘶吼。      
看著好友悲痛狂亂的樣子,中村強忍的眼淚不禁奪眶而出。突然間,一縷艷紅的鮮血自秋篠唇角緩緩滲出。      
「松井……」中村驚駭地喃喃自語。一旁的救護人員發現,立刻趨前圍住衛泓武。      
「請讓一讓!」強行將兩人分開,醫護人員立刻檢查秋篠的生命跡象。      
「等一下!他又恢復了呼吸!有呼吸!」資深的男護士以手電筒測了一下秋篠的瞳孔,然後露出了難以置信的叫聲。      
「天啊!快叫擔架!」      
「快叫救護車待命!快點!」            
《京大附屬病院》      
衛泓武抱著出生以來第一次因為擔心而劇烈抽痛的胃部,目不轉睛地瞪著開刀房前閃著妖艷紅光的圓燈,偏執地害怕自己要是轉開目光就會再一次看到蓋在秋篠身上的白色。開刀房的大門開開闔闔不下十數次,等待室裡的家屬也陸陸續續地走得一個不剩。      
已經又過了兩個鐘頭,但是開刀房的大門依舊沒有動靜,同在一起的圭介跟清原都已經快受不了了,清原偷偷地跑到樓梯間,點了一根菸。這時,開刀房的大門開了。      
「請問哪位是松井秋篠的家屬?」      
聽到醫生的問話,衛泓武腦子裡不由自主地往負面方向聯想,一下子緊張過度竟然發不出聲音,好不容易才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個單音:「欸……」      
「病人體內出血,肝臟必須做部分切除,醫院必須要家屬您的簽名同意才能動手術。」即使勉強掩飾,護士平板的聲音裡還是透露出一絲緊張。      
「什麼!」衛泓武跟圭介不約而同失聲大叫。      
「因為出血一直止不住,如果不切除破裂處的話,病人將拖不過今晚。即使做了部分切除也得看術後的情形及他的體力是否撐的住,畢竟病人傷勢實在太嚴重了。」髮色花白的醫生盡量用淺白的口語敘述肝臟切除的必要性。      
「可是他住在山形的父母正在路上,現在聯絡不上啊!」清原著急地叫著。      
「醫生,朋友代簽可以吧!秋篠必須要馬上開刀吧!我願意負責。」定定地注視著眼前能讓秋篠活命的醫生,衛泓武毫不遲疑地跪在他面前,語氣堅定地說著。      
「請您一定要救秋篠!拜託您!拜託……」頭用力地咚咚咚磕在堅硬的地上,衛泓武大聲乞求著,圭介跟清原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被三個大男人這樣一跪,醫生眉間再度隆起成峰:「我們會盡力的。先生,請快起來。」說完,護士立刻將手術同意書遞給衛泓武。      
看著簽名板上白紙黑字的「松井秋篠」,衛泓武頓時感覺手中的塑膠原子筆竟像百萬斤的鉛條那般地沉重。顫抖著在同意書上簽下「衛泓武」三個大字,衛泓武含在眼眶的熱淚終於潸然落下。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不覺間窗外已從一片覷黑中泛出一層淡淡的魚肚白,相對的手術房外昨晚亮起的紅燈卻仍是淒艷異常。衛泓武三人徹夜未眠地守在手術房外,默默忍受漫長等待的無助與煎熬。瞧見昔日叱咤風雲驕傲不可一世的學長抱著身體畏縮在塑膠椅上的模樣,清原於心不忍地轉過頭去。      
碰!      
緊閉的手術房終於開門,寒冷的二月天裡魚貫而出的大夫們竟是人人渾身溼透。一看到綠色手術衣上的殷紅血跡,衛泓武只覺一陣冷顫從腳底浮起,耳中嗡嗡大響如雷,儘管醫生近在咫尺,開闔的雙唇說了些什麼,卻一個字也聽不到。      
「請問松井……」雖說和好友仍在決裂中,圭介還是代替衛泓武提出了心中的疑慮。      
「到目前為止暫時是保住了一條命。病人已被送到加護病房,現在還不能會客。請你們哪一位跟護士小姐去辦理住院。」醫生滿臉倦容卻仍打起精神解釋著。      
只是這並不能安慰驚魂甫定的衛泓武,找回力氣的他衝上前拉住疲憊的身體,無暇顧及涕泗縱橫的狼狽自己:「請問,秋篠人呢?他還好嗎?」      
看著拉住自己一臉無助的男人臉孔,就算是閱人無數的外科大夫還真有些不自在:「手術途中,病人一度衰竭造成心跳停止,不過,幸好心臟按摩又把他救了回來……」      
聽到心臟按摩,三人不由得機伶伶地打了一陣寒顫。心臟按摩是術中產生衰竭時,醫生緊急應變的急救方式,雖然醫生儘量的輕描淡寫,但是光想像以手直接在病人體內按摩心臟的動作還是讓三個人臉色發白,反胃不已。      
還好,命總算是保住了……      
「太感謝您了!」三人忙不迭地鞠躬道謝。      
「不必客氣。這位先生……請您放手,好嗎?」啊了一聲,衛泓武趕緊放開醫生的手。      
揉了揉發疼的手臂,醫生語氣保留地繼續說道:「只不過,病人的情況很不穩定,能不能撐得下去還是個未知數。當然,我們會盡力的!」      
望著醫生遠去的背影,衛泓武再一次九十度鞠躬行禮致謝,即使聲音因為長時間哭喊而沙啞,嘴裡還是喃喃地感謝著救活秋篠的醫生。      
「謝謝您!謝謝!」      
醫生要求不得會客的禁令一下,衛泓武也只好按下憂喜參半的心情在加護病房外守著,任清原好說歹說也不肯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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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四周一片寂靜,但是耳中嗡嗡的聲音一直迴響著,隱隱約約傳來男人交談的聲音。可是,並沒有其他的人啊!是在對自己說話嗎?秋篠側耳傾聽,屬於男人的聲音也就越發清晰了……有些熟悉的聲音,而且好像是自己再也不願回想的聲音。      
鼓起勇氣睜眼,男人兇殘的五官登時躍入眼簾,將秋篠嚇得魂飛魄散。      
明明自己是在醫院,為什麼他會知道自己的行蹤?警方不是已經將他逮捕了嗎?他怎麼會來的?難道……這一切都是夢?腦海中男人殘忍的凌虐是如此鮮明,難道獲救只是因絕望而產生的幻覺?可是,他真的記得醒來的那天,爸爸流著淚緊握自己的手,泓武貼著自己的臉安慰自己已經沒事了,臉貼著臉的溫暖感覺是那麼的真實!泓武說的,已經沒事了的啊……      
想要呼救,乾燥的喉嚨卻連呼吸聲都發不出來……怎麼會這樣?那人來了!怎麼辦哪?爸爸……媽媽……泓、泓武……泓武……泓武……      
「秋篠!秋篠!」      
咦?好熟悉的聲音……那是、那是……      
「秋篠!醒一醒,沒事了……」      
再度奮力張開眼睛,男人的臉就近在咫尺,秋篠嚇得大叫:「啊!」      
「是我,我是泓武!」            
「你把衛先生都嚇壞了!」金子半是心疼,半是打趣地安慰受驚的兒子。      
秋篠沒能理解母親的小小幽默。在聽到衛泓武三個字後,過往的記憶慢慢地浮現眼前,秋篠臉上驚懼的表情變得淺淡,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自卑與哀愁。      
仔細幫兒子換上護理站拿來的乾淨睡袍,撫上兒子傷痕累累的背脊,金子再度紅了眼眶。那樣乖巧可愛的兒子,帶著全村人的驕傲與期盼,抬頭挺胸進入一流的大學,從不令人費心;然而,毫無預警的一通電話,從未出過遠門的夫婦倆倉皇趕到原是滿載希望的京都,迎接他們的,卻是令人無比痛心的事實。      
即將畢業,前途似錦的男學生慘遭歹徒凌虐瀕死,現正在醫院急救中。嫌犯坦承性侵害該名男學生,並供稱係被害人頑強抵抗,激怒嫌犯,故下手懲罰,沒想到釀成大禍……      
令公子傷勢嚴重,但是在他心裡的創傷,並不一定小於外傷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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