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南与衾

    “哦，私生粉这事儿啊。”姜姗在氲氲的火锅雾气之中说，“当你的姐妹真是繁忙呢，这事儿都得归我管。”
    “专业人才，不用白不用。”我甜腻腻地歪在她身上。
    “私生这一块你也敢碰，只能说你才是个人才。”她夹一筷子肥牛，夸我，“私生这块水深得很，多少家经纪人都是不敢管的，你出这个头小心被报复啊。”
    “被报复？还有这事儿？”
    “怎么没有，哦，你之前不混流量圈。你不知道，就去年，黄牛载着黄泽明的私生开车追他，逼得黄泽明停车回头去骂那个黄牛，两边差点没打起来。”
    “嘶，那打得不也是黄牛？”
    “劝你还是悠着点，现在现在这些小姑娘追星比我们年轻的那会儿疯多了！”姜姗告诫我，“说起来我们做狗仔的都比私生有道德多了，好歹我们证也考了，也可以拿钱收买。”怎么听着到像是夸她自己的。
    “你想想，连我着遭人白眼的角色跟私生比起来都清白坦荡了。”她意味深长。
    我又想起周浙南那双眼，那样地看着我，那样地说：“多难也做。”所以我也要说：“不管私生怎么样，我都想清理一下，总不能任她们发展成一个无法无天的组织吧。”
    “有什么需要我帮的你就说，虽然我觉得你们公司不会允许你做啥的。”她说得没心没肺。却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姜姗很够意思，我要的私生的信息她动用她无微不至的信息圈子很快给我翻了个底朝天。给我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幸好你家小孩还是不够红，不然真的跑死我这一把老胳膊老腿。”我听着这怎么怪怪的，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楚他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接收她传过来的资料。
    摆在我眼前的名单上就已经有三十几个人了，如果说周浙南还算不红的，不知道那些红透半边天的“巨星”们身上又有多少的跗骨之蛆。巨大的名利收入，好像连他们作为人最基本的一点隐私都要没收。我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这儿是比较活跃的私生，还有你上次提到的有组织的那几个，这个陈薇就是头头。其他的小鱼小虾或者不怎么活动的，我可没那通天本事去帮你翻出来，而且不太过分的，你也放他们一马。做人留一线。”姜姗补充说明。
    不然说姜姗人脉通天呢，虽然说着做人留一线，但是这三十个人的姓名微博职业都翻得透透的，如果我选择公开，势必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网络暴力。说是人肉也不为过了，可是她们既然穷追不舍，我们总得找点真材实料傍身吧。
    “你小心点。弄不好了就是经纪人人肉粉丝这种超级劲爆热搜。观众们惯会一叶障目，到时候人人喊打的你也跑不了。所以你还要做吗？”
    “你说呢？”
    “我们蒋蒋要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姜姗这人讲话是总听不出来是骂是夸，我也习惯了。
    道了声谢，我驱车赶完公司，想问问法务部的人可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没想到他直接告诉我没什么办法，因为周浙南的私生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做出任何非常过激的事情，我们从法律上也无法拿她们怎么样，更何况，我手上拿着的这一沓名单，也是非法取证。我垂头丧气地从法务部走出来，Samira的助理就把我请到市场部喝茶。
    “Samira。”我打个招呼，她一如既往地笑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坐。”她笑着，“听说你想要处理周浙南的私生粉丝问题。”
    “是的。”她这个态度我就了解了，她不想我做这件事情。是了，站在公司的立场上，不想招惹更多是非。很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不管就不管，越大的公司、越不出挑的艺人，这种现象就越是明显。我没有办法，谁都没有办法。周浙南也不具备可以独立开工作室的资金和能力，我们都是普通人，总要受到这样那样的桎梏。我内心不服，但面上还是洗耳恭听的礼貌微笑。
    “这个问题，我们很早就注意到了。”客套话。
    “这种粉丝是娱乐圈的顽疾，公司对此也很头痛。”还是客套话。
    “业界普遍都拿她们没办法，怎么样处理这种问题是最好的也是悬而未决的难题。”一点华丽的场面话，然后一个漂亮的转折，“所以呢，我们也没必要做这个强出头，做的不好会招黑的。这点你是专业的经纪人我想我也不必和你多说。但是你要相信一点，公司和你们都是一条心的，我们大家都是为了周浙南好，不是吗？”
    “是的，我明白的。”我还能怎么说呢？
    “你明白就好。”她笑得像一个设定好的程序，“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有什么不好说的呢：“我们可以报警，也可以起诉。她们行为很过分了，细心一点总能收集到证据的。”
    “这，我觉得不行。”她直接说，“没有这种先例，而且也没有什么特别恶劣的事情，我们这叫非法取证，用不了的，法务部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了。还有一点我要跟你说，我们公司的规模在这里，有很多的艺人要运营，所以万事我们公司是不能动摇的。风雨不动安如山，知道吗？”
    知道，但是有没有做到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就不知道了。她的意思是我们做的任何事情都不可以影响到公司，不管是对是错，不管舆论如何。大局，大局为重。
    “我明白。”
    “明白就好。”她笑得挺温柔的，像个大姐姐。甚至笑出了慈母的味道，我望着那笑，竟然也说不出什么。
    “那您希望我们怎么处理呢?”我问。
    她继续笑，我怀疑她脸都要笑僵了：“这事咱还是能私底下就私底下吧。最好不要牵扯到公司，至于把周浙也撇干净是小蒋你的专业了，自然也不用我多说。”
    还好，没让我干脆把此事按下来。可以说盛世是业界翘楚，但在这样的大公司里我也最怕听到一句话——“相信公司”，因为当你把事情真的交到他人手里，你就会发现再也回不到你的控制之下。而你除了“相信”，再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情。
    我已经答应了周浙南一定处理，可是公司的劝诫也摆在这里。
    一个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