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不许去!”
史秉南喝住了正要匆匆离开的余笑蜀。
“那几个王八蛋已经掌握了高竹村,现在要你去乐乡饭店,什么意思!你现在离开七十六号,就是自投罗网!这个节骨眼上!就为了一个女人!”
“对不起了大哥,这次我必须去,刀山火海我也要跳下去!”
余笑蜀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你,跟去看看!”
史秉南劝阻不及,命令一旁的许仕明。
“师兄,侬告诉吾哪能做。”
“除了不要动日本人,什么都可以做!”
史秉南的怒气火山一样爆发了。
乐乡饭店到了。
下了黄包车,卢一珊看了看手表,午时三刻,九江路上人来人往,这时候,这座上海滩最好的法式餐厅里正高朋满座,她整理了一下裙摆,向内走去。
卢一珊走进饭店不久,好像约好一样,圣保罗教堂方向紧跟着走来了一个瘦削的青年,他恰巧也站在卢一珊适才停留的位置,静静停留了一刻,好像做了什么决定,也跟着走进了饭店。
民国二十八年初秋,上海滩的普通一天。在乐乡饭店里,除了为卢一珊引路的法国侍者神情奇怪,一切都一如往常。
二楼莱茵厅是一间贵宾包房,沙发茶几,一律法式布置,差十分钟一点钟,卢一珊的手搭在了它锃亮的黄铜门把手上,房门轻轻颤动,门内门外都在等待着这个时刻的到来。
卢一珊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果然是你?”
內野丰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卢一珊。
“上东银行一别,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卢一珊双手放在身前,提着她的红色小羊皮坤包,微微一笑,道,“高先生已经在这里了,我有不来的余地吗?”
“精彩,虽然高先生打了包票,重要的人物今天都会出现,我还是半信半疑。卢小姐这次一定要来,不会是为了掩护其它人,做障眼法吧?”
“内野少佐,你太看得起我了,不妨直说,我是中共地下党员,如今在上海和我党有关系的工作人员,只有你身边的这位高竹村先生,曾经是我的同志。”
卢一珊转向高竹村,“我说的,没错吧?”
“卢小姐,不好意思,现在我为兴亚建国运动服务,也就是大日本帝国的情报人员,现在我和你,用同志相称恐怕不那么合适了。”
內野丰站了起来。
“总之,我表达一个欢迎的意思,一个共产党员,居然可以掌握几方势力的资金往来,把触角伸到上海市政府、梅机关和七十六号。真是让我十分钦佩的成就,但是可惜,凡是大日本帝国的敌人,终将面临被严惩的命运!”
“内野先生,如果我不来到这里自投罗网,你们怎么会有证据拘捕我呢?”
“你看到了高先生,应该已经明白,我这里最不缺的东西,就是证据。卢小姐,请坐吧。一会还会有两位朋友来,我们一起等等他们吧。”
高竹村伸手邀请。
卢一珊走上一步坐了下来。
“不会再有什么人来了,我们其他的同志,已经撤离了上海,这一条情报线上,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不,你这一条线上,至少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接替吴俊阳,和你配合的新上线,上东银行的地下金库,还没有转移。还有一个,就是你想要尽力掩护的,现在潜伏在七十六号内的重要间谍。”
“我很钦佩你的勇气,但是你应该知道,高先生一直是我们忠诚的朋友和合作伙伴,虽然在他的工作遭遇了一些挫折,但是却并没有白费。中共上海地下金库的资金周转,除了上东银行里面那些你们已经处理过的文件,在高先生的脑子里,也有一本账,幸亏有了他,只要简单查证,吴先生和你的身份就可以确定无疑了。至于你这种近乎自我牺牲式的掩护,恐怕最终还是于事无补。”
“只要一个人有身份,就有他的社会关系。目标已经被锁定,至于会不会出现在今天这个场合,实际上也没有那么重要。不管怎样,贵党的情报工作,到今天,已经完全失败了。因为我们已经掌握了切实的证据,可以挖出你深藏在我们的内部那位重要的同事,矿工。”
“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一个合格潜伏的超级特工,共产党员余笑蜀。”
卢一珊的瞳孔猛地收缩。
“我和梁先生、余先生都是朋友,可是这并不能说明他们就有和我同样的信仰。事实上恰恰相反,他的所作所为,是够不上一个共产党员的资格的!”
內野丰轻轻击掌。
“卢小姐,你的沉着冷静真是令人钦佩。贵组织内部,每个人都有着令人钦佩的忠诚和勇于牺牲的无畏精神,但是很可惜,你的这个谎言,很快会被戳穿。”
卢一珊眉头微蹙,走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三个人的目光都盯着莱茵厅厚实光滑的檀木大门,他们都在等待这个神秘人。
门再一次打开,石川健一走了进来。
“内野少佐,高君,你们已经先到了?抱歉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些时间。”
石川健一彬彬有礼地用日语先打了招呼,又侧身面对卢一珊,“卢小姐,想不到在这个场合我们又相见了。请不要惊讶,允许我对你做进一步的自我介绍。我是日本外务省情报机构谷恒公馆的工作人员,我的日本名字是,石川健一。”
卢一珊站了起来,“石川健一?你是日本人?”
“没错,他是日本人,这位高先生,在身份暴露之前,一直接受石川先生的指导,谍战上海滩,你们没有放弃打入日本组织内部的努力,同样的,日本方面的情报机构,也在做着相同的努力,同样有着优秀的成绩。”
卢一珊微笑道,“我不明白,就算石川先生也到了现场,对我们之间的谈话也没有任何新的帮助,你们想要的一切,都在面前了。”
石川健一清了清嗓子,道,“卢小姐,我受命配合特高课进行联合调查,相关的证据,已经都提交给了內野少佐,因此那些无谓的狡辩都可以停止了。我知道你很喜欢梁先生,但是,你更喜欢的是余笑蜀先生。我能理解你,也许,这就是你愿意为了余先生牺牲自己的最重要而隐秘的原因吧。”
石川健一从上衣的口袋里抽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
这是一张存档旧照,拍摄距离稍微有些遥远,但依旧清晰,福州路邮局门口,卢一珊和余笑蜀,正依偎在一起,举止亲密。
卢一珊的眼睛落在照片上,看了好一会儿。
“是,我和余先生很早就认识了,我,也很喜欢余先生,但是你们知道,他是有家室的人,所以我们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种关系。”
“革命同志之间,组成临时的家庭,用爱情来维系一致的信仰和革命目标,从而无所畏惧。”內野丰拾起照片,仔细端详,道,“这难道不是共产党组织经常使用的手段吗?”
內野丰笑笑,道,“我来替你们把故事讲完,中共江苏省组织成立后,吴俊阳先生在上海领导着一个秘密工作小组。这个小组的成员直接听命于中共中央的特务组织社会部,其头目代号‘严先生’。在这个小组里,吴先生是组织者,代号‘银匠’,卢小姐是联络人员,而余笑蜀先生则是计划的核心执行者,其目的,是打入我方内部高层潜伏,伺机而动,代号‘矿工’。”
“在这个小组中,你们通过情感攻势,逐渐掌控了在上海金融界有着广泛影响力的梁氏家族,利用梁成杰的社会影响力作为后盾,为你们工作的开展提供助力。你和余笑蜀本来是一对爱侣,但由于任务的需要,你们被迫分开,分别接近并获得梁利群先生和梁欣怡小姐的情感。你们组织严密,计划周详,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破绽,谁能想到,一个由我从南京带回来的国民党战俘,竟然会是共产党的特工?就连我,虽然一直对余笑蜀的身份有所怀疑,但是却压根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但是很不幸,你们百密一疏,梁成杰这样的人物,一定是各方势力争取和的对象,大日本帝国也不例外,石川君早在数年前,就已经奉命接近梁欣怡小姐,获得了梁小姐的信任,而梁利群先生,更是我们千里迢迢赶赴南京,专门从战火中营救出来的。”
他看向石川健一。
“但是很可惜,因为外务省和陆军一向不和,也可能出自石川君对梁欣怡小姐弄假成真的情感,在南京的战火中,他还是抢先从我的手里劫走了梁利群,加上余笑蜀确实是个人才,给你们的趁虚而入造就了机会。”
“我承认,作为一个潜伏人员,余笑蜀做所的一切,已经大大超过了‘优秀’这个形容词,在我们精心设计的一次又一次的考验中,都能够毫无破绽的过关。而我们的内线高先生,又很不幸由于七十六号的某个蠢货的立功冲动而被迫暴露了。这给了你们喘息的机会。”
“不过,外务省和陆军虽然有龃龉,但是在重大事件上,还是立场一致的,今天谷恒公馆的配合,让案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高先生指证了你和吴先生,而另一位尚未到场的杜克峰先生,将会替我们指证……”
他轻轻把头摆向了石川健一的方向。
“石川君。”
“內野少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到这里来,是代表外务省配合你们工作的,你说话要负责任。”
“没错,我这个人,从来不逃避责任。”
內野丰眯起了眼睛,严肃而严厉地回应道。
“石川君,杜克峰这个人你很熟悉吧,上海滩有名的情报贩子,他前些日子主动找到我们,给我们提供了一些关于你的情报。”
“在梅机关、谷恒公馆和七十六号联合调查唐开诚遇刺案的时候,因为案件有可能涉及你的情报工作对象梁欣怡,哦,可以说是涉及到你的爱慕对象梁欣怡,你曾经通过杜克峰向卢小姐传递情报,提醒梁家早做防范,这个情况,你承认吗?”
石川健一呼了一口气,道,“不错,但是这和我的私人情感无关,只是工作需要。”
“工作的需要?难道通过共产党小组为梁欣怡打掩护,将她参与唐开诚案件的内幕掩盖,也是你的情报内容?”
“谷恒公馆的情报活动,用不着向宪兵司令部汇报。”
內野丰吃了一个软钉子,反倒笑了起来。
“石川君,这些证据,已经通过谷恒先生上递外务省,你知道他今天为什么派你来这里和我们会面?他的意思,就是把你交由宪兵司令部处理了啊!”
石川健一神情木然。
“如果能够打掉共产党的潜伏团伙,你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谷恒太郎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杜克峰是个靠出卖消息为生的情报贩子,说话本来就是真真假假,你居然会相信他!”
“好了,今天大家的表演就到此为止吧。”
內野丰拿起小茶壶,给自己续上茶,“七十六号的特工就在外面,现在谁也不能离开这个房间。让我们一起等待余先生吧。”
四个人,內野丰、高竹村、石川健一、卢一珊,四个人占据了茶几的四面,互相凝视着。
看着墙上的时钟在滴滴答答走动,指针指向下午一点半钟,内野丰心中涌起一股舒爽的情绪,困扰特高课一年多的间谍案终于要落下大幕了。现在只剩下一个悬念,得到通知的余笑蜀会不会准时出现,如果他不到场自供,史秉南那个人难搞得很,可能还会有些小麻烦。
已经接近约定的见面时间了,他都有可能随时出现。
在盯着时钟的,还有卢一珊。
卢一珊开口,打破了谜一样的寂静。
“高先生,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在这里做一个解答。”
“你想说什么?”
高竹村立刻警觉起来。
“这个疑问和今天的会面有莫大的关系,所以,我很想请诸位也听听。”
“哦?”
內野丰被卢一珊激起了兴致。
“我们不妨听一听卢小姐到了现在,还有什么难解的谜题。”
內野丰发了话,高竹村勉强一笑,只得点了点头。
“据我所知,在四明商业银行意外暴露之后,你一直都在外务省的保护之下,先是申请赴日进修,回来后又不肯离开虹口日据区半步,之前谷恒太郎想要你公开社会身份,重新开始做情报工作,你都以各种借口百般推脱,为什么这一次,为了举证我,你却主动离开了庇护你的谷恒公馆,甚至冒险来到公共租界。要知道,你们谷恒公馆和內野先生的所属的宪兵特高课并不是一个系统,你完全有理由拒绝梅机关联合办案的要求。”
“石川先生,你说,我的疑问,是不是值得讲一讲?”
內野丰的目光也移到了石川健一的身上。
卢一珊道,“內野先生,你应该很清楚,谷恒太郎还没有同意配合你的这一次行动,高先生是主动跑到你这儿来的。”
内野丰笑了,道,“这个很好解释,我可以替高先生解释,因为梅机关和谷恒公馆的联合办案手续,还要经过上海派遣军和驻上海总领馆的协调,而事情紧急,如果我们不能及时行动,卢小姐可能消失,余笑蜀则会坐稳特工总部副主任的位置。到那个时候,案件的侦破难度和影响都会成倍增长。因此,经过七十六号李沪生处长的亲自工作,高先生明白了现在局势的严峻性,以大局为重,尽快做出了反应。”
“原来是这样,”卢一珊点点头,“所以,让高先生出来指证我而付出的八百美金,并不是特高课的支出了?”
高竹村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
內野丰觉察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
“特高课没有这笔经费。”
“谷恒公馆也没有这笔经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高竹村的身上。
“卢小姐,说话要讲证据的,我是谷恒公馆的雇员,现在做的,是自己份内的工作,怎么会有人给我美金?”
“这件事情,石川先生会有发言权。”
卢一珊转向石川健一,“我想请问,当日四明商业银行事件,高竹村潜伏已久,事事小心,甚至没有向外务省提供任何有价值的情报,怎么会在那一天突然暴露?”
“那一天,是七十六号的李沪生突袭你们的联络点,错抓了高先生,因此才会暴露。”
“我没记错的话,那一次,高先生被李沪生殴打重伤,休息了一个多月才逐渐康复。这一次,知道又要置身于危险之中,而且,合作伙伴还是李沪生,怎么会不顾谷恒公馆的禁令,强行越过外务省,主动跑到特高课来配合行动?真是格外积极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到石川健一和內野丰眼底的疑云越来越重,高竹村再也坐不住,站起来厉声指责。
“你有什么话要讲,尽可以说完。”內野丰示意卢一珊继续说下去。
“內野先生、石川先生,我想你们都不是很了解你身边这一位**情报专家高先生,当日四明商业银行的联络站被突袭的时候,除了高先生并没有第二个共产党在,除了地下金库作假的账册资料,你们可以说是一无所获。这一次行动,不仅谷恒公馆培养多年的潜伏特务暴露,七十六号也是白忙一场,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我来告诉你们这一切的原因。”
卢一珊盯着高竹村,道,“上海地下金库的资金小组一共四个人,这四个人中,老卜是组长,统筹规划,我是外围,负责情报信息的传递,而高先生和我们另一位同志,是财务技术人员。到了后期,主要由高先生负责我们财务资金的进出。在这一次突袭中,我们损失惨重,事后经过仔细核查计算,我们发现,原来高先生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一直在侵吞上海地下党的活动经费,并虚拟合作对象套取活动资金,造成了巨大的亏空。四明商业银行事件爆发的时间,正好是我们组织准备动用地下金库的储备资金,用作交通周转的时刻,换句话说,就是高先生的贪污行为,即将暴露的时刻!”
“正因为如此,高先生才不顾谷恒公馆命令他继续潜伏的严令,偷偷联系了上海滩著名的情报贩子杜克峰,又通过杜克峰接结识了鼎鼎大名、急于建功的七十六号二处处长李沪生。”
內野丰眯起了眼睛,“李沪生给特高课的报告说,这件事涉及外务省内部的潜伏人员,怕走漏了风声,因此没有事先通知特高课,而是选择了自行行动。”
卢一珊笑笑,“内野少佐,外务省本来和宪兵就是两套情报系统,我相信事先知会特高课,并不存在走漏风声的问题!”
天气并不热,高竹村的额头渗出了汗珠。
“你的胡说八道可以到此为止了!”
他忽地站了起来,表情恶狠狠地。
“坐下!”
內野丰掏出枪来指着高竹村。
“內野少佐,情况不是像她说的那样,我是真正抱着效忠大日本帝国的心思,才冒险出来作证的!”
內野丰脸上露出了他招牌式的冷笑,“你不用这么紧张,如果她说的都毫无依据,只要调查清楚,你不会有任何损失。”
“我们地下金库的账簿被带走,户头上的资金被查没,对于高先生来说,他是我方一个失手被捕的共产党员,所有的贪污痕迹都被抹去了。于此同时,谷恒公馆只能大呼倒霉,一个潜伏多年的特务,就这样被暴露,但是你们还抱着一丝侥幸,认为他的身份很可能没有暴露,还假模假样地把高先生关了一阵,恢复人身自由后,还试图让他再次与我们的组织接头,重新打进来。这也是你们迟迟不肯与特高课分享情报的原因。然而高先生本人对这个方案却是能拖就拖,慎之又慎,为了逃避,居然跑到了日本。直到这一次,出于某种原因,按奈不住,主动跳了出来。”
“是这样吗?”內野丰看向石川健一。
“大概,是这样的情况。”
石川健一艰难地点了点头。
卢一珊微笑,“谷恒公馆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培养多年的特工人员如此胆小,居然再也不肯和共产党组织联系,不仅申请前往日本培训,还一味赖在虹口军事区,一步也不敢踏出去。你们以为他是害怕我们制裁他吗?”
“我可以告诉你们,特科的红队早已成为历史,靠恐怖、暗杀和恐吓,是无法取得斗争的胜利的,因此,高先生怕的,并不是我们的制裁,而是另外一个被他欺骗了人,李沪生。”
“我想內野先生只知道,高先生是被抬回谷恒公馆的,但是可能不知道,高先生怎么会伤得这么重!他在被捕的时候,除了肩上的一枪,只有一些轻微的擦伤,他是在被巡捕房移交宪兵司令部之后,被李沪生冲进囚室殴打致重伤的!”
“因为当日,就是高先生通过杜克峰,给李沪生打了包票,说自己可以带着李沪生端掉共产党的上海地下金库,并且捉到要犯!结果却利用李沪生的突袭,向共产党隐瞒了自己的贪污事实,又借机撤离了谷恒公馆给自己的危险任务。他在开始就隐瞒了自己的外务省特务身份,他知道,这个身份就是一道免死金牌,在抓捕的过程中,李沪生不会把他怎么样,一旦被捕,石川先生也会积极运作,让他顺利释放并且受到保护。”
“但是被高先生当枪使的李公子当然咽不下这口气,高先生让他出了大丑,他有苦说不出,只能在把高先生送回谷恒公馆前,把他暴打了一通。听说当时石川先生还代表谷恒公馆向內野先生提出了抗议,抗议针对外务省工作人员的暴力行径。”
“你再胡说!”高竹村忽地拔出了手枪,对着卢一珊。
“把枪交出来!”
內野丰的声音里泛着冰渣子。
“內野少佐,事情不是这样的,完全不是这样的!”
“她的话,你觉得全部是臆想吗?”
“是,不,也不是,她说了那么多,你让我从何说起,你等等。”
“够了!”
內野丰一声大喝,“我最后说一次,把你的枪交出来!推过来,回去坐好!”
內野丰把高竹村缴了械,现在双手持枪,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与三个人之间的距离。
“卢小姐,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高竹村会在这个时候冒险站出来指证你们了。”
“很简单,对于我们的组织来说,他知道我们迟早会发现他侵吞活动资金的事实,继续潜伏,不可能了。而他为了洗白自己,欺骗了李沪生,当时应该没有人会料想到,短短一年的时间,七十六号竟然会发展到如此规模,因此七十六号和宪兵司令部,他也无法投靠了。他的消极怠工让外务省视之如鸡肋,他不仅经济窘迫,而且时刻担心失去庇护。这一次,能让他跳出来的,除了这八百美金,还有某些势力的承诺。”
“內野先生,你可以想一想,现在上海滩还有什么力量,可以支持他?”
卢一珊慢慢地说着,一旁的高竹村嘴唇哆嗦着,已经满头大汗,整个人都陷入了沙发里面。
“重庆?”
內野丰眯起了眼睛。
“內野少佐,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她胡乱编排的,你,你不要相信她!好不好,我求你不要相信她!”
“高先生,你可以告诉这两位友邦人士,你到底拿了谁的钱?”
內野丰已经把枪举了起来。
“我是拿了钱,通过杜克峰拿的钱,但是只有三百美金,真的只有三百美金,他们保证事成之后,会安排我离开上海去美国,我可以全部交出来,都给你们,我真的没有背叛大日本帝国!”
“你为什么不告诉內野少佐,给你钱的那个人,叫做周竟成!”
“混蛋,果然是军统!”
內野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手指搭在扳机上。
三人都紧张起来,怕他情绪激动,马上开枪。
“內野君,请你冷静,起码高竹村的情报渠道是有效的,一会,还可能有其它**分子来到,你不要冲动,有什么事,等捉住来接头的**分子再说!”
內野丰咬牙切齿,面目狰狞,手上的枪口始终没有离开过高竹村的胸口。
“內野先生,我已经说过,不会有人再来了。你应该相信我,此刻你应该关心的,是周竟成让高竹村出来检举我们的目的。”
“巧舌如簧!军统有什么必要这么做,你们国共不是在联合抗日吗?这一定是你这次的障眼法,想要替余笑蜀打掩护对不对?”
內野丰举起另外一只抢,对准了卢一珊。
“怎么说到现在,內野先生还是不肯相信我的诚意。这件事是不是我的障眼法,一问便知。”
“你说!”内野丰对着高竹村咆哮。
“杜、杜克峰说,军统和李处长两处他都关照过了,真的只是让我配合特高课对**进行调查,说这一次,会挖出在七十六号内部潜藏的大人物,只要我出来指证就好,其他的,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冷汗顺着高竹村的额头流下来。
“那么,他们怎么确认你履行了承诺呢?”
“在对面,楼对面的大纶绸缎公司,他们会在那里给今天的会面拍照。”
高竹村有气无力地说。
“八嘎!”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骗局,七十六号成立以来,他一直被那个激情上脑的丁默邨和貌似忠厚的李沪生耍得团团转,到了今天,竟然还要为一个小小多面间谍利用,傻乎乎地在这里介入七十六号的内斗之中。
內野丰愤怒已极,大踏步走到窗前,猛地拉开窗帘,此刻正是午后,太阳明晃晃地,在对面建筑的玻璃上反射出无数光芒。
强光让他的瞳孔急速收缩,在那一片片亮白背后,有一支黑洞洞的枪口。
砰地一声闷响。
子弹沉默地划破九江路的喧闹空气,笔直地射进內野丰的胸中,他整个人被击得飞了起来,手中的枪也甩了出去,在空中翻飞着。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几个人还来不及反应,內野丰已经倒下。
高竹村弹簧一样从沙发上跃起,冲向那只被甩飞的手枪,和卢一珊扭打在一起。
石川健一刚想上前,砰地又是一声枪响。
他惊讶地看到,卢一珊慢慢松开了手,蜷缩在地上,高竹村手里拿着那一只拾来的枪,正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来。
石川健一举起了手。
“我,她都是在胡说八道!我没有,没,你帮帮我,帮我解释,我……”
砰,第三声枪声响起,石川健一捂住头蹲了下去。
这一枪来自气息奄奄的内野丰,他堆坐在沙发一角,瞪大了眼睛,猛烈地喘着气,再也抬不起手里的枪。
在另一侧,卢一珊在拼命地够着自己的挎包,哆哆嗦嗦从里面摸出一只微型小手枪,她勉强把枪口对着內野丰的方向,却怎么也举不起来。
“石川,抓活的!”
內野丰模糊又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欣怡,欣怡是军统特工。”
卢一珊脸色苍白,咳了一口血出来。
两个人的四只眼睛,都在看着石川健一。
石川健一走到卢一珊的身边,从她的手里抠下那只微型勃朗宁手枪。
第四声枪声响起。
石川健一怎么也想不到,结束这一场荒诞聚会的,竟然会是自己。
卢一珊眼角带着微笑着,缓缓放松了身子。
內野丰的左胸又出现了一个弹孔,带着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石川健一掏出那块永远放在胸前口袋里的手帕,仔细地把枪擦干净,慢慢放入卢一珊的手中,再把那温热的手指慢慢合上。
“你怎么样?”
石川健一托住卢一珊,感觉她的整个人都在向下滑去。
“一、一会这里的现场,你怎么解释?”
“你不是已经解释得很完美了吗?”
石川健一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你坚持一下,我给你叫医生。”
“告诉余笑蜀,请,请他照顾好欣怡。”
石川健一表情复杂,缓缓点了点头。
“这种事情,没有,没有办法的。”
卢一珊勉强笑了笑,大量的鲜血从她的口中涌了出来。
恍惚中,托着自己的,不是这个清瘦的日本人,而是朝思暮想的余笑蜀。
好像这双异国的手掌里,有着小太阳一样滚烫的温度。
她依稀记得,小时候每次见面,他都会把自己举起来,他是多么地整洁和漂亮,以至于去开了一次家长会,就会在培信女中流传好久,他,就是这样明亮热烈地走进了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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