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的神迹

第三章 其实死亡并不可怕


酒店三楼的一间房内,白发坐在软椅上,透过玻璃窗,看着失去京味儿的北京街道。
    茶几上的茶已冷。
    今天,她穿着一身华丽高贵,纯洁脱俗的雪白嫁衣。
    2005年,年末。
    白发拿起茶,轻轻一抿,冷了。
    原来,是如此痛苦。
    从没想到,或许,是没去想。
    直到牵住他的手时,才感觉,这一切是真实的。
    已经,无法挽回了。
    酒店,格外的热闹,喧哗。
    白发似乎还觉的自己坐在飞机上,正飞往杭州,一心想着那网络游戏中,看着,喜欢的“弟弟”。期待,兴奋。
    可如今,一切,都不复存在。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事,是无法选择的。天真的人会活不下去。
    “或许,我这一生最后的天真已经留在杭州再也拿不回来了。”
    摸摸脸颊,白发冲着台下的宾客微笑,与新郎走近一翻说辞后等待主角的司仪。
    灯光明亮,大殿辉煌,花儿怒放,空气中弥漫着浪漫的温馨,歌声庄严,宾客热烈,喜气无处不在。可以看见的,全是微笑。
    2005年,就这么过去吧。
    杭城。
    正午。
    房内。
    黑的不见五指,有一股臊臭。
    门被推开,外面的光走了进来,两团揉起来的卫生纸就在门前的地板上躺着,纸上半白半黄,陪伴的是不整齐的报纸,或撕开,或团着,或粉碎。易拉罐,缺了盖的塑料瓶,剩着一点的二锅头,面包,火腿肠,都在地上。电视开着,不过是黑色的画面,没有光亮,就好象根本没打开。丝丝的声音微微的,一直,拖拖拉拉的存在。
    床上有一长条,棉被裹的很死,外面什么也看不到。
    妈妈走近,拉开棉被。
    “又尿床了。”
    床上躺着的人,一动不动,只发出无力的声音。
    “残废了么。”
    他是子君。
    那个曾经站在歹徒面前,神采凌人的子君。
    2005年,就这么过去吧。
    有时候想,活着,不是成功便是失败。现实如饭,成,则成。败,就败了。没有,第三条路可走。雄鹰断翼焉何苟且,猛虎无齿岂能称王?
    听师傅说,老祖师在满清八国联军入中华时,毅然抗击,与各路外敌大战,一次乱军交锋之中,身受三枪。那时的火枪子弹精准不足,威力却很是厉害,老祖师后来回忆谈到,中了子弹的感觉,就像是两个肩膀被压上几百斤的重担,由不得安好,只觉的双膝发软,呼吸困难,气息翻涌。
    练铁布衫的人本就少,更何况去挨子弹的?所以对中弹的经验不多。走火入魔,这个小说书中的情节,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医生百思不得其解。
    那一刻气血涌上头颅,经脉闭塞的感觉却是万分清晰。
    眼睛瞎了。
    双腿废了。
    只是败一次。却败的如此惨。没有悔恨,有的,只是无尽的空虚,寂寞。
    妈妈不再唠叨,绝望了。
    正好,这样更清闲。
    不就是败了嘛。有啥大不了得!
    转送医院看护,亲人再也照顾不了自己了。
    该失去的,终也挽留不住。
    “说说,听别人讲,你以前一个打五个,好厉害的,会功夫是吗?”
    “是的,我练的是九阴真经,走火入魔了,比梅超风还厉害,她只是瞎了一对眼珠。我还添上一双腿。”
    “可我看书说是被人刺瞎的呀。”
    “哦?谁这么本事?”
    每天,只有护士来和他交谈。
    匆匆,几句而已。
    记的BLKN回来知道他出了事,说的第一句话是,靠,有没有天理!
    呵呵,我再也不能和你打CS了。
    第一吗?谁要谁拿去。大概,楚霸王乌江自刎也是这么想的,皇帝老子,谁爱干谁******干去吧!
    可惜的是,唯一,让子君觉的,常想、没有让世人见到铁布衫的最高境界。
    听说,现在搞擂台赛了。什么门派的都出来比,一场螳螂拳比的最后成了摔交大赛,谁有力气,谁拽住谁的衣领先摔,谁就是冠军。哎,中华武术。
    天上地下,所有的黑暗都围绕在子君身边,他的眼中看出的一切,都是黑色的,彻底的,没有一丝光亮。什么也没有,就如关了灯,呆在封闭的房间内。整日,只有WCG,电玩之王的娱乐频道供于消遣。
    “怎么不听歌呢?”
    “我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眼泪。”
    不知何时,中国的人口超出了指标。听说这段时间国内十分紧张。很多人,都去了国外发展。
    自己身边的朋友,有的,甚至跑到日本去了。他一直没搞明白。是看不见,少了交流,少了了解,自己变的落伍了?如果还好好的,他绝对不会去。
    日本没有铁布衫......
    现在游戏业发展的很快。
    原本住的小院子里,邻家小玩伴放学了,就一起出来玩,玩什么?玩什么都无所谓。跑跑闹闹,可以对着泥地折腾,可以对着小丫头折腾,可以对着一辆车团团转,出一身汗,衣服鞋子脏了也没关系,妈妈总是会洗的干干净净。玩好了,回家,妈妈爸爸总坐在饭桌旁,笑着等自己。把饭中间掏个洞,快点凉了,吃完可以再去玩。
    现在不同了。小区里没有孩子们的玩闹声。只有邻家墙壁传来震动,音箱的声音,乒乒啪啪的,游戏越来越逼真,玩的人越来越多。
    记的身子好的时候,去电玩城,见着一个小男孩,个头一米都没到,戴了顶蓝色小鸭嘴帽,背着双肩书包,穿着短裤短袖,模样有点邋遢,站在一台高清大屏幕前,双手捏着一只黑色原装PS2的手柄,一个人玩潜龙谍影,真是有趣可爱。
    笑。游戏吗?这辈子再也玩不到了。
    在床上的空间横插一根单杠,双手伸直刚好可以握住。不去管腿,只拉上半身,尽量把大腿拉离床,当然,这是很难感觉的。做多了,体力还保持着,可是一身横练的肌肉,却成了一团一团,自己有时摸上去,心酸呐。
    “打虎武松还会断臂呢!你这段时间学学盲字,以后可以搞写作啊。”
    “写作不赚钱,你没看那些作者都饿瘦的跟个油条似的?”
    “那都是通宵写作落下来的,有本事的作家可赚钱了。”
    “不行,写作不搞,要搞,就得去搞影视!当明星赚钱啊!粉丝一大把,不愁吃不愁喝。”
    “喂,别粉丝了,这是好几年前的叫法!”
    “哦,6年没去关心娱乐界,落伍了。不过,现在的叫法是......”
    “粉面!”
    “不错,丝变面,有长进。”
    子君好几年没碰过女人,脑子里也没有女人的样子。
    都忘了。
    不知什么时候,护士换了,新来的,对自己热情的很,要不是知道BLKN去了韩国发展,还以为她收了钱呢。
    “哎哟,啊,天哪!爽,爽死了!啊,哦。”
    原来,都这样了也可以*****。
    护士光着身子,正坐在他的身上。
    “你以前有几个女朋友啊?”
    “这个问题,还重要吗?”
    这天,护士急匆匆将一盒饭放在桌头,转身离去。
    “今天是什么菜。”
    “你自己看嘛。”
    ......
    月落乌啼,星河蝉喧。银辉轻轻洒在如雪似的被褥上,子君仅留在外面的几缕长发霜般冰凉。
    星辉如水,长发如霜,可怜子君,竟已白发。
    他知道吗?
    在子君的想象中,他那头发,还是溜黑锃亮未有丝白。
    “怎么!你没吃?”
    “我还不知道,是什么菜。”
    灯没开,护士拿上饭盒,她似乎也和子君一样,习惯于黑暗。不同的是,暗黑中,她所见,是有轮廓,有淡淡模样。
    永恒的黑暗,永恒的虚无,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存在——子君所见,常人不同。
    “哦,我,我今天有点事,忘了和你说哩。嘿,不好意思啊。”
    “能告诉我,是什么事。”
    “这个,有个小朋友,需要姐姐去安慰安慰,嘿嘿。”
    “看来,你不光是在我这里受到欢迎。”
    “哼,不吃我拿走!”
    “不,放着吧,不吃,恐怕我熬不了多久了。”
    “原来你自己也知道,说实话,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能有人愿意陪你说话就不错了!你还想怎样?你还傲气了你,真是。”
    是鸡蛋火腿还有青菜。
    冷的米饭。
    冷冷的勺子。
    冷冷冷的眼泪。
    冷冷冷冷的目光。
    月月似水,子君如诗。
    孤单的病房里,只有孤单的他。
    2015年,一辆半人高的推车,载着一台先进豪华的机械,摇摆着沉重的舞姿,慢悠悠进入电梯,一双苍白有力的温厚手掌轻轻的搭在扶手上。
    “叮”电梯厚重的门,徐徐,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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