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大人

第一七四章 官方认证的喷子


    琼林宴操办的很成功。
    江清流的人直接用推车将锅碗瓢盆并一应食材运到举办琼林宴的地方,宴席的饭菜没有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但皇帝对此并没有十分高兴,因为八王爷禀报说,操办琼林宴的银钱,是从城西坝子出去的。
    走的名目是购置制作冰块的原料,江清流花了十两银子将东西寄售在一家杂货铺子里面,新上任的掌柜不知情,便将东西买了回去。
    “另外我的人去探查了一番,并不是他故意藏私,而是在交割后让下人收拾的时候才发现遗漏的,本来是准备在琼林宴后送到城西坝子,却不料皇兄让他操持琼林宴,如今他手里的生意被皇兄拿走,身无分文,又不敢将琼林宴搞砸了,这才壮着胆子······”
    “好了,你不用替他说话。”皇帝有些烦躁的打断八王爷的话,“朕压根儿没想因为这事儿找他的麻烦。”
    “皇兄仁慈。”八王爷道。
    “仁慈?你以为朕真是心软惩罚他?”皇帝冷哼一声,“朕要是将刚中榜的金科状元弄死了,以后谁还敢入朝为官?”
    “皇兄所虑极是。”八王爷道。
    “他也的确是个得用的,这些年朕看着长大,办事儿朕也极为放心,左右都是在朕眼皮子底下,无妨。”皇帝说完,又道,“如今百业具兴,他的才能在前朝,比做经营买卖作用更大。”
    “殿试那日,他写的十思疏,朕看后觉得大受裨益,这样的见地,囿于幕后有些可惜了,更何况,他归根到底也只是一个内侍,与那些门阀世家不同,没有依仗又不能结姻亲,他的眼里心中,只能是朕。”
    “看来皇兄早就知道他有能力将此事办好,才如此吩咐的了。”八王爷笑道。
    皇帝点了点头,“不过是为了顺口气罢了。”
    正在此时,一个内侍满脸喜悦的进来禀告,“陛下大喜!程妃娘娘生了!生了个小皇子!”
    “恭喜皇兄,贺喜皇兄!”八王爷闻言立即贺道。
    “什么?生了?生了个皇子?”皇帝不是第一回做父亲,但是是第一回一把年纪了坐父亲,他狂喜到有些失态的站起身来,“去,摆驾程妃宫中!”
    中老年皇帝喜得贵子,心情大好,看谁都顺眼,连带着这次中举的士子们都跟着沾光,出京为官的配的都是好地方,留在平京城内的,安排的也都是些好差事,无一人不满,朝廷上下一片祥和。
    江清流被皇帝留在了京城之中任职,而且给的官儿还不小。
    但他看着皇帝对自己的任职文书——御史台殿院殿中侍御史,内心一万匹羊驼奔腾而过。
    御史台殿院殿中侍御史是干嘛的?简单通俗的来讲,就是经国家官方认证的喷子!上至宰相阁老,下到贩夫走卒,只要看不惯,谁都可以喷!
    每日的工作就是八卦官员们干了些什么事儿,百姓们有没有整出什么幺蛾子,做的不对的有违礼法的他们就得去喷···,不对,御史台的人怎么能叫喷呢?得叫弹劾!
    此官职总结起来就是可以在朝堂上都能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的那种狠角色,有点像二十一世纪的监察机构,谁都不敢招惹,但同时,也没人愿意带着玩的那类型。
    为什么呢?因为曾经有一位大人宴请御史台的同僚,结果这位同僚吃饱了喝足了回去就是一本弹劾的奏章,将那位宴请的大人给参了一本,其中有一部分内容写的是招待自己的饭菜过于奢华。
    自那之后,朝内所有大臣对御史台的人敬而远之,毕竟,谁都不愿意吃饭吃出一个弹劾自己的折子出来。
    这一上来就把自己放在这个位置,慢m慢m跑p,皇帝这是要让自己做孤臣啊!
    那我偏不如你的意!
    于是江清流第一天下朝后,没有搭府里来接的马车,而是直接跳上了宋大人那辆自行车后座。
    宋大人面无表情,倒是别的官员见此情形,心里面替宋却鞠了一把同情泪,居然沾上了御史台的人,宋大人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哦!
    而此时众人同情的宋大人,在远离皇宫一段距离后,脸上逐渐溢出笑容,甚至还开心的哼起了小曲儿。
    “宋大人你还会唱曲儿呢?”天灵戳了戳宋却的后背。
    “夫人天天在家哼哼,耳濡目染。”宋却道,“怎么样?唱的如何?”
    “嘿嘿,那什么···都是自己人,咱能不开腔就别不开腔吧。”江清流道。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宋大人气急败坏的道。
    “真要将我扔下去的话,明儿我就写个折子上奏陛下,就说您不友爱同僚,破坏朝堂官员和谐关系。”江清流慢悠悠的道。
    “进了御史台,有底气了是吧?你掺我,我还掺你以权谋私打击报复呢!”宋大人道。
    “嗨,您是工部尚书,没那职权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的。”江清流笑道,“我任职之前,可是将朝中官员各自干什么都清楚的了解了一遍的,您就别想唬我了。”
    听闻此言,宋大人反而气消了,“不唬你一下,你怎么知道官场险恶呢?别以为有了功名就万事大吉了,为官也有许多不容易的,只是本官在朝这么久,也没有悟出什么道来,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日后,你就只能靠自己了。”
    “宋大人。”江清流郑重的叫道。
    “哈?”宋却疑问道。
    “以后,我护着您。”江清流道。
    “哟,能耐了,这才一天就要护着本官了?官阶还没本官高呢!”宋却嘴上嫌弃,心里却十分受用,有种养的崽儿会孝敬了欣慰感。
    “现在没有,以后说不定啊。”江清流说完立马又道,“我知道您会说我不知天高地厚,但我不是说大话,以后我肯定能做到的!”
    宋却沉默一瞬,方开口言道,“为官不在官位高低,在为君尽忠,为民谋福。”
    “位高方能权重,权重方能谋福。”江清流笑道,“我想升官不为发财,只是为了可以做更多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
    宋大人脸上笑容漾开,“那本官相信,你可以的。”
    ————
    自从江清流被任命在御史台为官之后,宣平侯府的热闹便慢慢消减下去了。
    上门拜访送礼的人越来越少,当初揭榜时各家争抢的状元郎,如今也没有人前来撮合姻缘了。
    每日上朝,就看着御史台的其他同僚们在天乾殿上和别的大臣互喷唾沫星子。
    都道是金榜题名少年得志,江清流觉得自己是得了个寂寞。
    哦对了,江清流还见到了当初刚来的时候因为建城西商铺喷宋大人的那个谏议大夫谢道昌。
    那糟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挺猛,嗓门洪亮中气十足,经常指着别人鼻子骂,活生生将自己骂成了和御史台的人一般的境遇——人见人躲。
    这不,这谢道昌又开始骂了。
    “左相国,国之储君,当以德行才能为先,岂能死认旧制?任人唯贤,这不是左相国自己说的吗?怎么到了陛下这里,就开始说长幼有序了?”
    “谢道昌!立嫡立长,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皇后膝下只有一个公主,那就当立大皇子为大魏储君,这还有什么可辩的?”
    “按左相国所说,遵从旧制立嫡立长,那也是先立嫡后立长,皇后现今膝下只有一个公主,你就敢断定之后无所出?陛下春秋鼎盛,程妃娘娘刚为陛下诞育皇儿,假若明年皇后娘娘再为陛下诞育皇儿,你是主张立嫡废长呢?还是要立长废嫡?”
    “你!”左相气的恨不得上前将谢道昌的嘴皮子给缝上,后宫这些年根本没什么动静,程妃娘娘这个皇子实在是太意外了,但他又不能说皇帝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想再有皇嗣很难,他若否定谢道昌的假设,不就等于说皇帝老了吗?这话可是万万不能说的!
    “左相国不用太生气,陛下宽仁,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不会怪罪你的。”谢道昌得了便宜还卖乖。
    前面吵得不可开交,江清流在后面听着,心里直乐呵。
    皇帝已逾不惑之年,大皇子并其他几位皇子也已经长成年,但皇帝却迟迟不肯立太子,朝中大臣急的不得了,纷纷劝谏皇帝宜早立储君,而储君之选中,大皇子的呼声最高。
    左相极力主张立大皇子为储君,而谢道昌却百般反对。
    两人已经掐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但一直未分胜负,知道程妃娘娘生下皇子,谢道昌用一番陛下春秋正盛的说辞占了上风。
    友军,厉害啊!江清流心中默默的给谢道昌比了个大拇指。
    “此事讲江御史有何看法?”皇帝突然出声问道。
    江清流突然被点名,愣了一下,虽说在朝的都有资格议论朝政,但他这刚上任不久,还是个小萌新呢!
    就问他这么敏感的话题真的好吗?
    还有皇帝你不知道我跟大皇子有过节吗?别问我,问就是不同意!
    不同意就结仇,皇帝你够狠啊!刚一上任就给我树敌!
    “江御史?”皇帝偏头看向江清流,“你殿试上的策论见解极好,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
    好吧,看来是必须要说站出来发言了。
    结仇就结仇吧,反正之前和大皇子也有仇,不在乎多左相这点。
    不对,之前自己第一次出宫,跟宋大人修建京姜官道的时候,那个矿山的事情,好像是左相的人啊?这么说来,今日必须开口啊!
    江清流抱着笏板出列,对着皇帝行礼道,“臣以为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怎么个长法?”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江清流道。
    “此长有三,一曰社稷,二曰君臣,三曰德行。”江清流不疾不徐道,“所以臣既不赞同左相国所坚持的立长之说。”
    “哦?仔细说说。”皇帝眼中多了几分兴味。
    “臣接下来要说的话,只是就事论事,并无任何含沙射影的代指,在朝的各位大人以及各位殿下,还请不要误会,若觉得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江清流说完之后,这才开口回答皇帝的问题。
    “首先说社稷,国运昌隆,社稷安稳,万民敬服是一国之君必须要做的事情,太子贵为国朝储君,那就必须要心系社稷,要有治理国家的能力,这样才能够保证我朝国运长盛不衰,若是因循守旧,完全依照祖制,只以嫡庶长幼为准则,置国运于其次,譬若嫡子年幼、有譬如长子无德,却还是被立为储君,这会后患无穷的。”
    江清流说完这个,便看见站在上首的大皇子身形动了动,像是极力克制着怒气的样子,江清流觉得,若是大皇子后脑勺能有眼睛,此刻肯定会杀气腾腾的瞪着自己!
    不过,就算大皇子真的后面长了眼睛他也不怕,怕你奶奶个腿儿!他如今是御史台的人,御史台挂在门口自我训诫的第一条就是不畏权贵!
    江清流顿了顿接着道,
    “其二说君臣,一个国家是否能够能为四海之内的强国大国,最重要的是民众,而对民众的治理依靠的是君臣,上下一心则家邦平宁,若是君臣不合,上令出而其下不行,再英明的决策也无法实施到位。若所立太子满朝文武皆不敬服,日后新君即位,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这个也是无法预料的。”
    江清流说完第二条君臣,皇帝眼神一暗,转头看向左相国,神色晦暗不明,惊得左相国出了一身的冷汗。
    江清流来到这里后,没有手机和电脑对眼睛的破坏,视力极好,将前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心中嘿嘿一笑,就是说给你们听得。皇帝听完这番话,肯定会怀疑左相国极力坚持立大皇子为太子,是现在就开始君臣一心了吗?君臣一心是好事,不过皇帝还活着呢!
    “那这德行作何解释呢?”皇帝又问道。
    “德需配其位,行当成表率,如此才能以己之身教化万民,就如陛下,宽宏仁厚,所以臣民皆良善,励精图治,所以臣民皆勤劳······”
    江清流最有以一波彩虹屁结束发言,将皇帝一番夸赞,然后抱着笏板站了回去。
    哎,只是经此一遭,这同僚缘分,怕是尽了。
    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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