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村”全纪录

第20章


  我问话的意图很露骨,就是要正面了解港人,包括眼前这位“老爸”为什么还要在内地养小老婆?
  他有点诧异,抬起脸来,露出了惊讶的目光:“我老婆身体唔(不)好,她有癌症,已经两三年了。我只好包个女仔喽。再讲,我仔也包着一条女仔,也在呢个村。我仔让我跟他合住,房租就可以省一点。”
  把重病在身的结发妻子抛弃在家,同儿子一道在外“纳妾”,要不是我正在隐性采访,我早拍着桌子骂他个狗血喷头。我忍住性子,笑着问:“你给多少钱?”一般女仔这样明目张胆地询问包养价格,一定是件很愚蠢的事情。对方可能会觉得你贪钱,不敢包养你。但是,作为暗中调查,我就想亲耳听见一般条件下男方开出的包养价格。
  他以一种施舍的口吻丢来一句话:“一个月3500块。这样已经够多的啦!”他的话就像在肉菜市场买肉,开出了很大的价钱,很有诱惑力似的。
  早茶端上来了,4个小件,两碟白粥配上橄榄菜。我虽然很饿,却丝毫没有食欲,懒得动一动筷子。
  见我没有任何反应,他估计我可能嫌少,就急切地说:“不少啦!房租是我仔交,家里什么都有,你只要买一点点菜就行啦!”
  “好啦!”我佯装答应,转换了一个话题继续问他:“你以前包过女仔没有?”
  他一听这话笑了,脸上的褶子舒展开来,并不避讳地说:“有,以前包过两个女人,一个是四川妹,一个是湖南妹。她们都不好,一个同我住了两个月,另一个待了一个礼拜就跑走佐(跑掉了)。”我看着他那鼓起而凝重的眼皮、脸颊的痦子和厚厚的下唇,心想任何一个年轻女仔,只要不是为了钱,跟他不到一天都会逃跑。
  “唉,”他挥挥手叹了口气说,“依家年轻女仔,最难寻的是老实、本分,我同阿春老公讲,这次要寻个年纪大的,他们讲你29岁。我就想,这个年纪要想包出去,困难一点,不过,我是不嫌弃你的……”
  他以宽宏大量的目光审视我。在他们眼里,“女人三十豆腐渣”,自然要降价处理,这仿佛符合市场规律。
  “好,我考虑一下再同你联系。”想着要同一个渴望“老藤缠嫩枝”的老头子共进早餐,我就恶心。我急于脱身,赶紧推托有事要开溜先走。
  也许是从未遭受过女仔的拒绝,他一把撕下轻言细语的假面具,突然提高声音,火冒三丈地说:“你也不想一想,自己都快30岁了,依家不寻个人靠靠,将来怎么办?依家街头大把靓女,我……”
  他本以为能狠狠打击我一下,让我回心转意,我却嫣然一笑:“这个问题吗……我刚刚被人抛弃,现在什么也不敢想,我想回家看我老爸,看看他染了白发没有?”
  说罢,我就气昂昂地离他而去。
  当天晚上,阿春知道情况后,反倒安慰我不用担心。有空她还会给我介绍“对象”。
  2月14日,情人节,隔壁邻居又给我找了一个香港人。第二天,我见到了一个在香港某厂打工的小统计,45岁左右,更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救世主姿态,仿佛一旦包下我,我就过上了天堂般的幸福生活。当然,我并没有跨进天堂,并非是我先开口拒绝他,而是他根本没有看上我。
  夜读笔记(十)
  有关老夫与小妾的几则笔记小说:
  镇江靳翁,五旬无子。夫人鬻钗钏,买邻女为妾。翁归,夫人置酒于房,以邻女侍,曰:“吾老不能生育,此女颇良,或可延嗣。”翁赧然。夫人谓己在而翁赧也。出,反扃其户。翁逾窗出。曰:“汝意良厚,但此女幼时,吾尝提抱之,恒愿其嫁而得所。吾老矣,又多病,不可以辱。”遂谒邻而返其女。逾年,夫人自受妊,生子贵,登第为宰辅。
  ——明·郑瑄《昨非庵日纂》
  浙中有年六十三娶十六岁女为继室者。人嘲之曰:“二八佳人七九郎,婚姻何故不相当。红绡帐里求欢处,一朵梨花压海棠。”
  王雅宜七十娶妾,许高阳嘲之曰:“七十做新郎,残花入洞房。娶犹秋燕子,健亦病鸳鸯。戏水全无力,衔泥不上梁。空烦神女意,为雨傍高唐。”
  ——王文濡《笔记小说大观》
  第十四章 地下赌马场(1)
  (一)
  “二奶”们的日子是独守空房的日子。为了排遣寂寞,打发空虚,她们往往花钱买刺激。
  在长达60天的暗访中,我大体了解了“二奶”们的娱乐生活。说实话,与同龄的年轻女
  性相比,她们的兴趣范围较窄,娱乐活动也过于偏狭。她们基本上不读书,只是浏览香港报纸与香港各类周刊的娱乐版,看电视也只看翡翠台或本港台每晚7点的电视连续剧。她们不理国际国内新闻,但对香港的各类八卦新闻却了解得头头是道。
  她们的娱乐活动大致包括以下几个方面:赌博(打麻将),赌马,买六合彩,泡迪厅,跟车(跟老公的大货柜车跑广东境内的短途运输),逛商场,以及参加老乡们的聚会。
  在第三章里,我讲述了第一次走进地下麻将馆的情形,这以后,我还去另外几个麻将馆打了五六次麻将。但最令我刺激、惊讶的,不是麻将,而是在外围参与赌香港的赛马,港人叫赌外围马。
  说起我如何在深圳参与赌香港马,不得不说到鞋匠小于。他是湖北黄梅人,常年在海湾村的肉菜市场门口摆鞋摊。他是我卧底调查以来所认识的第一位异性朋友。刚刚开始“企街”的头一个星期,有时苦于找不到调查对象,我就会到他的鞋摊上和他聊天。熟稔起来后,他见我独自一人好不“凄凉”,就建议我去“赌马”消磨时光。
  我不懂赌马,更不知如何操作。1月31日上午,正月初八,在鞋匠小于的指引下,我去村口一家书报摊买了一份《马经》。说到深圳的书报摊,是一种非常可观的文化市场,报摊遍布大街小巷,几乎每个公交车站、生活小区,都有一个布置得整齐划一的书报摊,供应各种报纸和杂志。深圳人,尤其是青年人喜欢读报,也舍得花钱买报。在海湾村,也有几个书报摊,报刊种类和数量比繁街闹市的要少一些。报摊上零售的报纸中,只有《香港商报》与《东方日报》因有“马经”专版,都销得不错。此外还有《港澳马讯》与《东方马讯》。我估计这两种小报都是非法出版物。我买了一份《香港商报》回到补鞋摊。我之所以买这份报纸,是因为当时我正在这家报社供职。鞋匠小于却摇摇头说:“这几份报纸虽然介绍了马经,但介绍得不够详细。”他带着我再次来到了书报摊。
  “拿一整套《马经》吧!”鞋匠小于站在摊主身后说,看得出来他同摊主很熟。
  我站在报摊前,翻阅各类报纸杂志。摊主突然提高了革命警惕性,斜视着我,对鞋匠小于说:“等一下再给你。”
  “没关系,她是我朋友。”鞋匠小于笑着解释。摊主看了看我,大概看出我不是文化稽查大队的便衣吧,放下心来,从藏在报摊底下的一个纸箱里,拿出了一整套《马经》。
  所谓一整套《马经》,是在A3复印纸上的一沓复印品,由《濠江赌经版》、《赌经》、《黄大仙救世报》、《六合彩马会财经》、《明报曾女士铁板神数》、《新濠江赌经版》、《香港黄大仙救世报》、《濠江赌经加大版》、《曾道人神算通》等组成,统称《马经》。没有任何出版单位、批准文号,全都是地下非法出版物。我在深圳也有8年了,一直当记者,却是头一次看到整套《马经》。
  我付了36元钱,捧回厚厚的一大摞天书般的废纸,任我怎么看也看不懂。我笑笑,干脆交给鞋匠小于帮我探究。
  我对赌马一无所知。鞋匠小于说,赌马在香港是合法的,但在深圳赌外围马却是一件违法的事。大多数的货柜车司机喜欢赌马,住在深圳或在内地跑车也都心系港澳马场。不知从哪年开始,村里有钱有势之人开始自己做庄家,找人买马,每次赌马的输赢量都很大,坐庄人每晚进项有好几百万。
  鞋匠小于告诉我,真正的坐庄人谁也没有见过。村中十几家杂货店都可以买马,店主是小庄家,听命于大庄家。村里赌马赌得凶,派出所来抓过几次,但是抓归抓,赌归赌。赌马又分赌香港马与澳门马两种,每周有两次,香港马为每星期三晚上7:30分,星期六中午1时整。澳门马为每星期二晚上7:30分,星期日中午1时整。今天正好是星期三,鞋匠与我约定晚上去赌香港外围马。
  (二)
  晚上7时28分,我赶到鞋匠小于的摊子前,他已收拾完他的鞋摊,将家什堆放在修理铺里面,拍拍手说:“快走,可能第一场马都赶不上了。”
  我俩急急地往村子的腹地赶,路过一家豪华西餐厅,落地玻璃门外站满了人,个个都盯
  着西餐厅内悬挂的两台25英寸彩电,屏幕上明珠台正播出第一场赛马的实况,12匹马儿正争先恐后地向前奔驰。
  “完了!我的3号马呀!”鞋匠小于一个劲地埋怨自己,“我要是不补最后一双鞋就好了,才1元5角,第一场就赶不上了。”
  他继续往前赶,一直走到115栋楼房的底层,走进一家电器修理铺。铺面有15平方米左右,每张桌子上都有一台或新或旧的电视机。鞋匠小于一走进去就问:“第一场完了?”
  “完了,跑下一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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