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质量

第54章


宋文举看了,就把它丢在一边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应付好省委的考察,这个时候多一事还是不如少一事的好。他本来想,过几天找个机会让王祈隆看看,卖个人情就算完了。宋文举随手把信放在办公桌上,过几天却找不见了。按道理讲书记的办公室,一般人是进不来的,秘书和通讯员进得来,不过不经过允许,他们是不敢随便处理信件的。可丢就丢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宋文举并没有怎么介意,随处找了找,找不见也就拉倒了。
几天后,省里的四大班子领导却接到了一大批反映阳城市市长王祈隆和北京女专家有不正当关系的举报材料。内容可是比宋文举收到的那封匿名信要丰富得多,措辞也非常犀利,而且,还署了“阳城市部分老干部”的名。信中反映了盖小别墅的事,说王祈隆以为专家修建别墅之名,实际上是行和情妇造安乐窝之实,并附了小别墅的照片。信中说,王祈隆嫌弃自己的结发妻子,长期不回自己的家居住,与女专家在别墅里公然姘居。王祈隆的妻子被逼无奈,曾经服毒自杀,后经抢救脱险。虽然没出人命,但是在群众中间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儿子不满他的道德操守,愤然出走。阳城市的干部群众议论纷纷。
这封信最恶毒的地方是末尾,这样写道:“王祈隆能有今天,既是他投机钻营、欺上瞒下的结果,更是我们省委管组织的某同志,对他长期包庇,放任纵容的效应。试想,如果我们用如此市长,怎样能够端正党风政风?如何能使阳城的干部群众口服心服?”
一箭双雕,矛头直指田俊涛,既打击了王祈隆,又在这个问题上封杀了田俊涛。
这封打印的文字材料还没有等到反馈,王祈隆就看到了。王祈隆是阳城第一个看到那封举报信的人。田俊涛半夜打电话把王祈隆召了过去。田俊涛在这次调整中,是省委副书记的人选。但在这个问题上,他是绝对不能说话了。田俊涛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能挽救王祈隆的,只有你自己了。
王祈隆听了并不显得惊慌,只是苦笑着说,我的人品和处事的风格你是知道的。我不想解释什么了。
王祈隆说,至于我的去留,听天由命吧!
省委的考察组照常是考察市里的班子情况,只是在进行干部座谈时增加了一项内容,侧面了解一下市长王祈隆的生活作风情况。绝大部分干部说王祈隆是个很正派的领导,而且,工作能力很棒,任市长这几年,市里的财政收入翻了两番多,市容市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有极个别人说,听传说王市长和那北京的女专家关系比较密切,但是谁也没有抓住过什么把柄。
考察组把考察延伸到了企业。企业家们对王祈隆大力加强企业改革的力度,使众多的企业起死回生,众口一词。尤其是在欧莱奥企业集团,董事长讲,如果没有王祈隆市长,就没有欧莱奥这个企业的今天,更没有阳城的今天,因为每个公务员的工资,花一块钱,就有六毛钱是从欧莱奥的税收中来的。那个女专家,是王祈隆市长三顾茅庐才请回来的。她是阳城的财神。
王祈隆知道,这个时候能不能沉得住气,才是对一个领导干部最起码的考验。
从外表上看,王祈隆的情绪是没有任何变化的。他几乎很少和考察组的同志接触,如果不找他,他还是整天沉在基层,下班就回家。他现在搬回家里住了,自从儿子王小龙从武汉找回来后,他就搬回家里住了。
第十七章(2)
许彩霞这一阵子却明显地消瘦了,脸颊上的皮胯胯地松下来,本来厚厚的嘴唇现在也撑不住了,嘴角儿过去是向上的,现在却是一个劲儿地往下掉,让人看了心惊。许多过去不认识许彩霞的人,乍一看到她,吓了一跳。说,市长怎么找了这么一个老婆!
许彩霞做起活来也还会像过去一样,手忙脚乱地快活。王小龙回家来了,王祈隆也回来了,她就来了干活的精神,一天到晚生着法子摆弄吃的。包饺子,蒸菜馍,烙小油饼,擀面
条,反正是绞尽脑汁变换花样。擀面条是许彩霞的绝活儿,在河南农村,纳鞋底和擀面条是一个姑娘的基本功,有了这两项基本功垫底儿,才能保证自己的“外面人”吃好穿好,体面地走到外面去。许彩霞早上把面和好醒着,等中午面团软下来,再加了面粉使劲盘一盘,把一团死面生生又给揉活了。她有力气,把面团揉得瓷瓷实实的,然后细细地用擀面杖一点一点地推开,碾成极大的一张,并不十分薄,却透着亮。折叠了,切成韭菜叶儿宽,轻了手脚把最上面一层轻轻撮起来,一抖搂腕子,一挂面便像瀑布一样泻在面板上了。煤气灶上用微火煨着一瓦罐老母鸡汤。等王祈隆回来了,先把面煮熟,用凉水过了,盛在细瓷碗里,加一撮子嫩蒜苗儿,把滚滚热的鸡汤泼上去。这样的面,王祈隆年轻时一口气可以吃三碗。儿子王小龙平时不爱吃妈妈做的那些乡下饭,缺少创意,粗糙得让人看了都没劲。可王小龙爱吃妈妈做的这种面。许彩霞就给他专门撇鸡汤上面的油,再另加一勺辣子,面和菜都油汪汪地透着鲜亮。王小龙回来之后,比过去更能吃了,可以吃上两大碗。他好像是在用这种方法安慰母亲。而对王祈隆,王小龙比出走之前还要淡漠,几乎不怎么跟他说话了。
不做活的时候,那许彩霞就常常坐了发呆,整个人突然就没有了生气。坚持做了几年的美容突然间便中断了,自己都没心情看自己了,哪还顾得了别人?她过去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什么东西都嚼得津津有味的。吃高兴了就吧嗒嘴,弄得王祈隆常常不耐烦。过去睡觉也快,头还没挨着枕头,呼噜先打起来,哪怕大水淹了床腿,也得先睡了再说。现在,王祈隆好久听不到老婆那香甜的咀嚼声了,晚上关了灯也不睡,翻来覆去跟床过不去。王祈隆就用嘴嘘她,总算压抑着不动了,却听得闭了气大口吞咽唾沫的声音,能听得到咚的一声,好像一块石头落到了井里。窗子外面偶而扑啦一声响,一只鸟翅挂了树梢划过去,两口子听了都是惊心动魄的。
儿子回来,许彩霞从医院出院后那几天,王祈隆用了车子把岳母给请了来,让她照顾些日子。王祈隆也是替许彩霞设想的,他不理她,怕她没有地方说话,憋闷坏了再弄出个其它毛病来。把她娘给接来,让她诉诉委屈。不管怎么说,事情总算过去了,也许她娘是能宽宽女儿的心的。
许彩霞的娘是个没有出过门的农村妇女,她在她家里的地位,就相当于许彩霞在自己家里的地位。她人很善良,也很通情达理,就是有一条,迷信。啥日子都记不住,就初一十五记得清楚,常常早上起来就出门,和村里的老太婆们跑大老远去烧香拜佛。家里哪怕丢了一只鸡,她也要跑去占上一卦,如果人家告诉她还能找到,那她不吃不喝也要去找,最后都不是为了找鸡,而是为了证实人家算卦的灵验了。为着她烧香磕头、到处求神算褂的事情,许老支书不知道同她生了多少气。但是没用,其他她都可以顺着他,就这一条,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的。许支书现在老了,也懒得管事了,特别是因为孙子的事,差点要了命。好了以后就什么人都不爱搭理了,惟一能提起他兴趣的事情,就是酒瓶子。早上从床上坐起来二话不说,先往床底下摸酒壶,喝醉了就絮叨,颠来倒去的能连续絮聒一整天。
过去穷是穷,可过去人的思想都好啊!庄户人下地干活哪有锁门的,就是城里也没有恁多贼!
过去的干部都是好干部啊,不贪不占,一天到晚领着群众搞生产!
现如今的日子,凭咋都不是个味道。乡下人吧,不好好种地,一个个偏要跑到城里去打工,城里的屎尿都是香的吗?
城里有个什么好?天都是像孩子的屁股,脏烘烘的,哪有咱乡下的蓝!
他也不分个对象,逮住谁就和谁说,弄得人人见了他都像是老鼠见了猫,个个躲着。但只要碰上,就无论如何是逃不了的,况且也不敢逃。毕竟这是许老支书啊!毕竟这是许彩霞他爹啊!
许老支书养了那么有福气的住在城里闺女,都这样讲城里的不好,让人觉得他确实是糊涂了。
许彩霞的娘接了外孙的电话,说要接她去住,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道这是犯了啥冲,不明不夜的让她到城里去。她先不忙着收拾东西,匆匆跑到许彩霞她二姨的村里,去求半仙给占一褂。
许彩霞的娘去的时候,那半仙正躺在泥屋子里的一张破沙发上养神。这个半仙是个怪人,平时疯疯癫癫的不像个正常人,如果没人求他,他嘴里一天到晚叽里咕噜的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如果有人找他,他开口说的全是命相事,一句废话都没有。他一辈子没有洗过澡,脸都不洗,身上的泥灰厚厚的,像穿了一身盔甲,鳄鱼皮一样,蚊子都盯不透。家中除了吃饭的两只粗碗和一口破锅,几乎是空无一物。此人算卦极灵,谁家的猪和羊丢失了,他也不说话,几个手指头来回一掐,随手指个方向,十有八九都能找到。谁家的孩子要考学了找他看,考上考不上他基本上是一说一个准儿。农村人信他,城里也常有人开了车来找他,他躺的那张旧沙发就是一个城里人给弄来的。许彩霞的娘是带了几十个煮熟的鸡蛋去的。半仙不要钱,吃的东西也只要熟的。半仙替她占完,闭着眼睛,半天都不说话。许彩霞的娘再三哀求,才说了,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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