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有云也有毒

    这个时候，沈长歌还只大概听说儿子遇刺、秋林负伤，担心得不得了。正好这时麻阳来了，她迫不及待跟他见面。
    麻阳眼前的女子，虽然已经不算年轻了，但因为保养得体、举止优雅、心地善良，看上去美貌依旧，似乎被冻龄在了三四十岁，跟当年初见时变化并不大。
    看来那句话是真的——若有诗书藏于心，岁月从不败美人。
    而且随着岁月的流逝，气质的沉淀，她比以前更有风韵、更美了。
    麻阳的心狂跳了几下。
    也许，沈长歌根本没有那么完美，但20年来的爱慕、不断给自己加深的心理暗示，再加上麻阳执着的个性，这一切早已把沈长歌塑造成了他心目中的女神。就算得不到，也不妨碍他对她的仰慕与痴迷。
    有时候，我们每个人都像画家，提起笔，给心中所爱之人画一幅像，然后左看看，右看看，这里再瘦一点就好了，那里再丰满一些就更好了，于是东添一笔，西添一划，终于把意中人画成了我们心底期望的样子，而不是他/她本来的样子。
    由于整日对着这幅画，慢慢的，便笃定地认为他/她就是这个样子，理应是这个样子的，谁劝也不改了。
    为了不让心中的女神心碎，麻阳甘愿背负千夫所指的罪名，铸下滔天大错。而现在，就快到为错误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但麻阳此刻的心痛，更多地来自于不能再保护她不受伤害。
    他又不想让沈长歌看过电视之后，才成为这世上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所以才艰难地、小心翼翼地，把一切如实相告。
    他一边说，一边留神观察沈长歌的神色。门外已经安排好了医务人员，万一有什么事，麻阳就会立刻教他们进来。
    可是听完麻阳说的话，沈长歌的神情从不可置信到迷茫，最后，不说话也不动，整个人好像变成了一块石头。
    麻阳心如刀割却不能久留，将她拜托给医务人员后，匆匆赶去跟巫山会合。
    在最后的时刻，他要去到巫山身边，把一切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巫山还在开新闻发布会，他一直没有换衣服，身上的枪眼就大剌剌地挂在那里，触目惊心。可是，已经没有遮挡的必要了。
    他索性当众把上衣脱了下来。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以前，每当他脱下衣服被人看见的时候，也总是能听到或大或小、或远或近的惊呼。
    不过，那都是被他的逆天身材震惊的、带着花痴味道的惊呼。虽然巫山并没有什么虚荣心，但那种惊呼也让他感到受用。
    今天就不同了，惊呼声里带着恐惧和疑惑的味道。
    在人们眼前呈现出这样一幅画面——巫山的小腹是漂亮的六块腹肌，刀削斧凿一般令人羡慕。
    然而往上，结实的胸膛上，没有淤血，没有红肿，有的，竟然是......是一片以两个小洞为中心的蜘蛛网状的碎裂痕迹，就像不小心砸裂的手机屏幕那样！
    这足以证明，那不是一副血肉之躯。
    如此逆天的身材和颜值，配上这样的胸膛，说不出的违和，说不出的诡异，说不出的视觉震撼，让人以为自己在看科幻电影！
    要不是怕吓着大家，巫山甚至可以表演一下，把胳膊甚至脑袋卸下来再装上。
    电视机前的兮多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欲哭无泪，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自己多年的爱恋都错付到哪里去了。原来真正的巫山早就葬身鱼腹了！
    以前她一直嫉妒白云暖，看来白云暖其实也并没能得到那个巫山啊！
    这一新闻发布会的收视率急剧提高，就算春晚的收视率都没它高。
    巫山的讲话信息量太大，公众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儿来，心思都还停留在他神奇的躯体上，因此谁都没想到问问，是什么人把巫山真身的记忆跟人工智能躯体结合在一起的。
    忽然，现场一阵骚动，人群哗哗闪到两旁，自动让出一条路，面色严峻的麻阳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麻阳一路上都在通过电子设备关注着巫山的讲话，发现巫山从头到尾连“麻阳”这个名字都没提。他知道，巫山这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啊！可，自己才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
    “你来干什么？”
    巫山冷冷地问。
    他想把麻阳轰走，表示麻阳跟自己不是一伙的，以便把麻阳的责任撇清。
    可是，与巫山并肩奋斗了多年的兄弟，又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麻阳早就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于是抢先对着密密麻麻的麦克风大声说：“各位，目睹巫山被鲨鱼所噬，知情不报的是我；动用巫山真身的认知和记忆，订制人工智能的也是我；放任巫山竞选总统的还是我，这一切皆因我而起，理应由我来负全部责......”
    巫山刚要奋起表示反对，麻阳一拍巫山的肩：“而他，身不由己，他不过是个被我摆布的受害者罢了。对于给巫山和其家人造成的伤害，我深感抱歉，我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
    场下一片混乱。
    “不，不是的！”
    巫山还想说什么，这时，一个自认为机智的记者提高声音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那么请问麻阳先生，你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想通过控制巫先生来掌控巫氏的财富，进而掌控整个国家吗？”
    言下之意，你还真是老谋深算、处心积虑啊！
    之前没往这边想过的人们当中，有一些觉得这位记者问得很有道理。
    麻阳一时语塞。
    他不是不敢为自己开脱，他的喉头堵着一句话——不，我在乎的哪里是什么权势和财富？我不过是不忍心让沈长歌伤心罢了！
    但是，面对万众的目光，他又不能这样说。
    巫山迫不及待替他发声：“没有这样的事，麻阳绝不是那样的人！他......”
    “没错！其实我就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做一件轰动世界的事，进而拥有无上的权力，”麻阳轻抬嘴角微笑了一下，掷地有声地说完这句，又扭头看了看巫山，“你号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到底还是看错我了吧？”
    “麻阳，你不要乱说话！”
    巫山急得训斥他，怪他把责任大包大揽逞好汉。如果辩解得当，也许在法律上，麻阳的过失可以很小。
    场下又是一阵骚乱。
    麻阳作为巫氏的二把手，曝光率也不低。
    从前，巫山还有很多花边儿新闻呢，但是关于麻阳，几乎从未有过任何负面报道，认识他的人无不对他交口称赞，因此，他总是被冠以才能卓越、至情至信、忠心不二、淡泊功名这样的称号，他也是其它大企业做梦都想挖走、但从来没能挖走过的人才。
    而今天，他的言辞显然颠覆了平日里公众对他的印象。
    罗小罗的那些护士同事们看到这一幕直播，惊得下巴都快要掉地下了，纷纷感慨自己当初多管闲事，竟然把小罗送进了虎口！他俩刚好没多久，麻阳先生出大事了，小罗只怕是要“守寡”......
    而此时，同样关注着这个新闻发布会的小罗眼泪哗哗，她想，不，麻阳你绝不是那样的人，我了解你！万一你坐牢，我就给你送牢饭去，就算熬成老太太，我也要等你出来！
    现场，这个记者继续咄咄逼人地挖苦道：“麻阳先生的脑洞，还真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啊！人工智能总统，呵呵，恕我们地球人孤陋寡闻，闻所未闻！所以，广大群众就该被你们这些富豪+科技精英玩弄于股掌之上吗，就该被你们耍得团团转吗？！”
    麻阳振振有词：“由于移植了巫山真身的认知和记忆，并不断学习和进步，发展出了自己丰富的个人情感，所以我根本就视现在的巫山为一个真正的人。他有情有欲，有爱有厌，思维敏捷，工作勤奋，心怀感恩，又忧国忧民，难道不比那些一心为自己敛财的家伙强百倍吗？管仲、韩信、孔明，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如果这个巫山的才能能够治理好一个国家，让他身居高位有何不可呢？”
    这记者觉得麻阳不可理喻，几乎叫啸起来：“你还想让一个机器人继续当总统？咱们W国没能人了是吧？”
    麻阳淡定对答：“不，咱们W国能人很多，但是像巫山这样为民请命、一心为公的能人，恐怕就没几个了！”
    现场乱作一团。这时，拥挤的人群再度让开一条路，这次出现在镜头前的人，是白云暖。
    巫山又惊又怒，恨不得把她推出去：“你怎么也来了？！”
    今天，小白挑了一条奶白色的真丝素长裙，一双半跟小白鞋，一头乌黑顺滑的秀发就是与之最好的配饰，让她显得格外飘逸出尘。
    她看起来面色如常，即便见到巫山触目惊心的胸膛，也没有露出过分的神色，只是轻轻伸手抚摸了一下那片裂痕，然后微微一笑说：“我怎么不能来？这种时候，我当然要跟你在一起了。”
    这种时候，她居然还在当众撒狗 粮！
    她自自然然地跟麻阳打过招呼，然后，又自自然然地挽起了巫山的胳膊，就像平常做过千百次的那样，就像，今天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