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局

第一百四十章 仙人指路


    随着白蛟之死,陈家堡里终于是风收雨住,电散雷停,天地恢复如常。魏尺木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其凛冽之势还胜之前。还在交手的祖梁、白虎、沈追等人,不觉住了手,且看魏尺木要如何。在魏尺木跌落困蛟井时,众人要么被对手纠缠,无暇分身;要么见了天地异象,不敢涉险,这时便都看向了魏尺木。
    陈暄见魏尺木安然无恙,心中最是惊骇,试探道:“你怎么可能活着出来?”
    魏尺木冷笑道:“小小的困蛟井,能困得住白蛟,可困不住魏某。”
    陈暄心中更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哼道:“算你命大,能从陈家白蛟口中生还,也可扬名天下了。”
    魏尺木寒声道:“区区一条孽畜,死不足惜。”
    陈暄自然不信魏尺木能杀死白蛟,只当他九死一生,在此吹嘘。就在此时,苏如月和问君平也飘然而落,与魏尺木站在一处。
    陈暄见了他二人,不禁把魏尺木的话信了几分,惊怒道:“你们……”他先看向苏如月,责道:“你竟向着外人,可对得起你姐姐!”
    苏如月顿时寒了脸色,讥道:“亏你还有脸提我姐姐,若不是她临终所嘱,我早就杀了你了。今日宰你一条恶蛟,也算给姐姐出了口气。”
    陈暄闻言,知道白蛟的确已死,不由失魂落魄起来。陈家堡没了白皎龙就好比临家山庄丢了金莺口,什么入主中原,什么千秋霸业都将变作一纸空谈。他又看向一旁的问君平,想起先前的莺鸣,疑道:“你是临书同?方才那莺啼之声是临家山庄的金莺口?”
    问君平坦然道:“不错。”
    众人与困蛟井虽有数里之遥,可也都听到了那一声嘹亮莺鸣,心神也都为之一滞,如今听到这话更是一凛。除了已知晓问君平便是临书同的盐帮众人,余者俱是惊讶于临家山庄的大公子到陈家堡所为何事。
    陈暄不由恼道:“临寒匹夫,明日里与我结盟,背地里竟害我陈家白蛟,最是无耻之人!”
    问君平解释道:“此举是我一人所为,与家父无关,与临家山庄无关。”
    陈暄哪里肯信这话,认定是临寒背信弃义,算计了陈家堡。至于阴界主,并没有与何癫动手,她见魏尺木安然回来,也不拖沓半分,当即招呼白虎、人老二人退去。青龙也没有阻拦白虎离去。
    待摩尼教三人走后,青龙手中的苍鳞剑忽而再起锋芒,却是直取不远处的沈追。沈追不料青龙忽然动手,仓促之间竟连“牵丝引魂锥”都施展不及。不过数招,便已险象环生。韦治亡想要救援,早被朱雀红绫拦住。原来青龙朱雀早已计较妥当,有阴界主在想杀白虎却是万难,可沈追今日必然不容他走脱。
    沈追被青龙剑势所逼,比之白虎更为不堪,就连发髻都被削落一截。沈追一生从未如此狼狈,正危急间,忽有一道道寒芒凭空扫来,一举破开了青龙的连绵剑势。原是魏尺木见沈追危急,只得出手援救。
    青龙见魏尺木举手间便破了他的剑势,心底暗暗吃惊道:“数月不见,他武功又精进许多。”青龙不解魏尺木为何要救沈追,索性收了苍鳞剑,且看他如何说道。
    朱雀也撇开韦治亡,惊道:“小木头,你做什么!”
    魏尺木道:“不能杀他。”
    朱雀不由恼道:“小木头,你可知在说些什么?他杀了玄武啊,此仇不共戴天!”
    魏尺木微叹道:“沈兄曾救我一命,我不能不管他死活。”
    朱雀听见这话,心里一阵冰凉,继而冷笑道:“沈兄?你叫得倒是亲切。”魏尺木不言。朱雀又道:“他救过一命,我们就没救过你么?为了你我们二人不惜得罪盐帮,为了你我们二人不惜得罪陈家堡,到头来反不如一个沈追!”
    沈追倒是坦然笑道:“沈某十余年来杀人无算,早便知道会有今日之祸。魏兄大可不必因我坏了你们之间的和气,你且退在一旁,只管叫他们来报仇便是。”
    朱雀听见这话更是气得咬牙切齿,花枝乱颤,骂道:“你个挨千刀的恶贼,亏你笑得出来,早就该下地狱!”她又对魏尺木道:“魏尺木,你到底是向着他还是向着我们?”
    魏尺木道:“谁也不向。”
    朱雀暗松了一口气,言道:“好,那你就站定一旁看戏罢。”
    魏尺木摇头道:“但今日你不能杀他。过了今日,我再不问你们的恩怨。”
    朱雀哪里肯依,这话分明是帮定了沈追,她气极反笑:“魏大侠铁了心要与我们分道扬镳是罢?”
    魏尺木欲言又止。青龙终于开口,言道:“鸾妹,我们走罢,只怪你我技不如人。”
    朱雀还想说什么,终究忍下,跟在青龙身后。临走前,她复又看了一眼魏尺木,眼中红润欲滴,里面尽是失望与决绝。
    青龙、朱雀走罢,何癫与周运也悄然而去。魏尺木看着青龙朱雀渐远的身影,想起当初在曹州三人分别时还期待着后会有期,如今一别只怕是再也不见了。魏尺木顿时悲凉无限,心中交织的怒火一道道窜将出来,目光不禁生寒,暴喝道:“十息后还在此地者,皆与陈家堡陪葬!”
    众人听了这话,俱是肝胆俱寒,一时做鸟兽散。非但一芥子、白云老祖、罗伤这些仇敌避犹不及,就连祖梁、绛罪、韦治亡等助拳者也都退了出去,其中王何寨几人也已自行脱困,就此折返双龙山——魏尺木既然铁了心要大开杀戒,他们还是不见为好。
    不过十息,天下英雄走尽,偌大陈家内堡里便只剩下些许不怕死的陈家人和魏尺木,还有张风尘。张风尘之所以留下,却是为了保李还乱一命,她叫道:“魏尺木,这李还乱还算规矩,到时候你可别误杀了他!”
    李还乱闻言心里一暖,继而十分悲戚起来。魏尺木杀了陈家堡这么多人,他怎能装作视而不见?他势必要与魏尺木分出生死,可不论哪种结果,他与张风尘都不会再有结果。李还乱正色道:“魏尺木,陈家堡算计于你不假,可你这般滥杀无辜却也非豪杰所为。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陈家堡纵然万劫不复,也要与你拼个生死输赢。”
    张风尘见李还乱这般逞强,不由紧张起来。陈暄心中既恨且哀,杀了魏尺木又怎样?数百年的陈家堡心血还不是付诸东流?更何况,陈家堡未必能杀得死魏尺木!陈暄甚至开始无比的悔恨起来,悔恨招惹了魏尺木这个魔头。
    魏尺木正要动手,耳中却忽然钻进来一段人声。这声音虽细若蚊呐,却是字字听得真切。他知道这是千里传音的绝技,这传音之人只怕还远在数十里之外!魏尺木听罢这传音,眉头不禁一皱。他顾不得陈家堡众人,忽然抢过张风尘,匆忙离去。
    陈暄见魏尺木忽然离去,一时无措,不知是该可惜还是该庆幸,终究没有追去。魏尺木揽着张风尘直奔到木榴屿的最南边,但见茫茫大海中飘着一叶孤舟,舟上隐有一个人影。魏尺木放下张风尘,言道:“我去去便回,你且在这里等我。”
    张风尘难得懂事,一言不发。魏尺木信手折断一根粗壮树枝,掷入海中,随即踏木而行。待到了小舟之上,但见舟中立着一人,身着破旧麻衣,脚踩土黄芒鞋,头戴泛白方巾,须发如银,却是个老相士打扮。
    魏尺木不认得此人,寒声道:“我师父何在?”
    那舟中人闻言轻转身子,但见脸上挂着淡淡笑意,眉目鼻口几乎揉成了一团,他打量了一眼魏尺木,笑道:“在离魂宫。”
    魏尺木心底微惊,问道:“濮州界的地下离魂宫?”
    那老相士点头。
    魏尺木道:“我师父怎会在那里,你又如何得知?”
    那老相士道:“老夫在江湖上有个诨号,人称‘卜算子’,这天下可有我不知道的事?”
    魏尺木对于“卜算子”三字只有些许耳闻,传说中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是一代英杰,不想今日得见,其人已须发尽白矣。正是这卜算子施展了千里传音之术,说察己有难,令魏尺木赶往此处。这木榴屿边缘本有许多陷阱机关,也早被他一一破除。
    卜算子接着道:“当初大成子托你去寻简江月,简江月自然也晓得离魂宫的厉害,于是便约了你师父等人闯入离魂宫去救大成子,不想早被鬼谷子料定,只有简江月重伤逃脱,余人都被囚在了离魂宫。”
    魏尺木心里暗暗吃惊,这卜算子竟然连大成子托他的事都知道,可见传言不虚。他又问道:“鬼谷子料事如神?”
    卜算子点头道:“一丝不差。你道简江月也是纵横家传人,为何斗不过余残阳?”
    魏尺木摇头。
    卜算子道:“只因简江月的纵术学得不全。简江月的师叔,也就是上代鬼谷子的师弟,因不满历代鬼谷子都是纵术传人,他又胜不过他师兄,便暗地里把《纵横术》中的纵术毁去了最后一招。等到上代鬼谷子归天,简江月和余残阳相争,反为所败,几近殒命。于是,余残阳便成了这一代的鬼谷子,这也是第一次横术传人继任鬼谷子。那纵术和横术的最后一招便是洞悉天下万物的能耐,可惜简江月未曾看过,他又怎么斗得过余残阳?”
    魏尺木听完这席话,感慨颇多,又问道:“即便如此,那鬼谷子也不可能一人就打败了我师父他们罢?”
    卜算子道:“不错,余残阳自然也约了帮手。”
    魏尺木试言道:“武林三大掌教?”
    卜算子目露赞许:“这三个老家伙也没占着便宜,俱是受伤不浅。”
    魏尺木想起封印大成子之事,疑道:“三大掌教为何屡次受命于鬼谷子,武林与百家不是水火不容么?”
    卜算子道:“也许鬼谷子与他们达成了某种协议罢,至于具体是什么,老夫也不得而知。”
    事已至此,魏尺木知道卜算子所言不虚,便言道:“卜算子前辈,我该如何救人?”
    卜算子摇头道:“以你现在的武功,未必强过你的师父,更比不过简江月,又谈什么从鬼谷子手里救人?”
    魏尺木终于急道:“难道只能任其生死,别无法子?!”
    卜算子反问道:“你可知鬼谷子为何要囚禁大成子?”
    魏尺木摇头。
    “纵横家武功独步千古,乃是百家之魁,任何一家的武功都胜不过。可在先秦之时,道家武功通玄,与其尚有一争之力。后来从道家武功分出了阴阳术,也就比不过了。”卜算子接着道:“大成子乃是不出世的奇才,早在三十岁的时候,便把《若水道》练到了第九重。他不甘于此,便开始寻觅阴阳家的绝学《大九州》,想要把阴阳术重新融入道家武功。鬼谷子自然不愿意看到有人或者有一种武功威胁到纵横家的地位,所以就与儒释道三教掌教合力把大成子封印在了离魂宫。”
    魏尺木疑道:“他为何不杀了大成子?”
    卜算子笑道:“这余残阳是可是天下第一的自负之人,不喜予夺生死,而喜掌控天下万物。”
    魏尺木听了这话,心下稍安,看来师父等人暂无生死之虞。他又暗暗惭愧,自以为杀人最能震怖人心,这境界比之鬼谷子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卜算子又道:”杂家能兼容百家武功,若是你能把阴阳术融入道家武功之中,在离魂宫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我倒会一点《五行剑法》。”
    “莫说《五行剑法》,就算你练成整套的《五德始终》也不济事。”
    “只有《大九州》?”
    “不错。”
    “去哪找《大九州》?”
    “中土之外,东海之中,有扶桑之国。”
    “日本?”
    “不错。”
    “《大九州》怎会在日本?”
    “秦时,阴阳家传人徐福身怀《大九州》和《五德始终》两大绝学,后来奉命出海前往三神山,为始皇帝嬴政寻找长生不老之药,随即便杳无音信,《大九州》也就此失传了。”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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