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情时速

    这天下午，在门口贴上“专业训练，临时闭馆”通知的迈尔斯奇车馆，一辆深蓝色两冲车正在内场赛道上飞奔。观众席上零零落落坐着的几个大人孩子，甚至没有维修站里的人多。此刻所有目光都专注在两冲车上，除了发动机震耳欲聋的引擎声外，现场听不到任何一丝喧哗。
    车手开得十分从容，虽然没有霍巍和小茂那种，一上赛道便风驰电掣的狂野，可无论直行还是过弯，处处能看出经验老道。
    施如锦从外面进来，走到观众席第一排，找到双手紧握在胸前，一眼不眨瞧着下面的郭太太，在她旁边坐下。
    “来了呀？”郭太太也注意到了施如锦，同她招呼一声，目光继续跟着赛道上唯一在跑的车。
    “是郭大哥？”施如锦问道。
    “我们一过来，他就迫不及待上了车，我老公已经是不惑之年，有时候还像个小孩，”郭太太的视线一直没有挪开：“昨天接到霍巍电话，知道车已经运到车馆，我老公嚷着要来试车，凯旋高兴又能到车馆玩，他比儿子更高兴。”
    “是小茂的功劳，跟霍巍没多大关系。”施如锦笑道。
    “怎么会呢？”郭太太伸出手，拍了拍施如锦肩膀：“车子是你老公找厂商订购的，听说在国外，他、贺总还有小茂特意抽时间，跟人家讨论设计方案，后头车运到这里，两个人又亲自动手做改装，直到完全符合我老公的要求……能遇到你们这些真心真意帮他的朋友，我老公实在幸运！”
    听到霍巍被夸，施如锦心里自然高兴，眼睛不免瞟向维修站那头，霍巍今天正儿八经穿起了维修服，同小茂和乔伟他们站在那儿。
    “妈妈，爸爸车子不动了！”跟凯旋和贺涛一起扒在观众席栏杆边的妙妙叫了一声，随即跑到郭太太这边报信。
    郭太太早站起身，盯住场下，表情多少有点紧张，此刻郭家林的车停到了赛道一处弯道前，车后甚至冒起浓烟，显然是发生了什么故障。
    维修站的人，立刻朝郭家林出事的位置飞跑过去。
    愣了几秒之后，郭太太快步往观众席下走去。
    几个孩子见状，便要跟上郭太太。施如锦赶紧过去将他们拦住，严肃地训道：“都知道车馆的规定吧，非车辆驾驶者，不得进入赛道。”
    凯旋眼睛眨巴了几下，朝郭太太那边看了一眼，刚准备开口，被妙妙一把捂住了嘴。
    “不下去了，”贺涛拉了拉凯旋：“你爸爸没事的！”
    果然如贺涛所说，没一会，在众人搀扶下，郭家林从车里出来，亲自摘下头盔，还跟众人有说有笑。至于那辆深蓝色的卡丁车，早被被推回了维修站。
    郭家林拄着手杖，由郭太太扶着，上了观众席这边。
    “爸爸！”
    “爸爸！”
    妙妙和凯旋一块跑了过去。
    “不用担心，”郭家林对孩子们摇摇手：“谁家买了新车都是这样，得好好磨合，提防它跟你发脾气。”
    “郭大哥，什么情况啊？”施如锦不免上前问道。
    “一般技术故障，小毛病。”郭家林满不在乎地摇摇头。
    “说是动力系统什么松了。”郭太太也讲不明白。
    “小子们，赛道空着了，要不要下来跑两圈？”张生勇在维修站外吼了一嗓子。
    “要！”凯旋这一句，回得比谁都快。
    “那还耽误什么，去换衣服！”张生勇说了句，便回去了。
    瞧着凯旋拉上贺涛就跑，郭太太摇了摇头，冲着郭家林吐槽：“看你把儿子带的，跟你一个毛病！”
    在乖巧的妙妙搀扶下，郭家林坐到椅子上，兴致勃勃地跟郭太太道：“你别后悔，这回你不拦着我，以后也拦不住咱们儿子！”
    “你……”郭太太无言以对，无奈地笑了一声，故作赌气地道：“反正在家里吧，我专门负责唱黑脸，你多厉害，在孩子们眼里，你是超人，是完美无缺的爸爸，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注视着这夫妻俩，施如锦竟有些出神，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对夫妇身上，她总能看到霍巍和自己的影子，甚至施如锦完全可以体会到郭太太的想法，那是一种……感同身受。
    “不可以这么说，你是咱们家的定海神针，谁敢不听你的！”郭家林大笑，拉过郭太太的手，握在自己掌心：“老婆，你真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没有你陪在我身边，那场车祸之后，我也就废了。我跟谁都这么说，没有老婆给的底气，我什么都干不了，更不可能有胆量重新坐进驾驶舱。跟你说句怂话，刚才摸到方向盘，我差点哭了，最后看到你，我才镇定下来。”
    “好了！”郭太太嗔道：“如锦在这儿呢，你别搞笑了！”
    “我什么都没听见！”施如锦忙摆手，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郭家林看了看施如锦，又对郭太太道：“我说的是肺腑之言，如锦也是一位好太太，霍巍有一回跟我聊过，说他能走到今天这个局面，最要感谢的是如锦，因为如锦的体谅和支持，才让他的人生没有落下遗憾。”
    施如锦眼神闪了闪，低头笑了笑。
    有电话打到手机上，同郭家夫妇说了一声，施如起身走到旁边，将手机接了起来。
    “如锦，现在有没有时间？”邱于庭的声音，从电话另一边传了过来。
    “邱总，有什么事吗？”施如锦看了看表，已经晚上六点多。
    “有人想见一见你，”邱于庭声音低沉地道：“是……苏太太.”
    施如锦颇觉惊讶，她与苏太太完全没有过交集，何以对方指定要见自己？
    略一思忖，施如锦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问道：“关于繁花城的那套房子吗？”
    邱于庭似乎在那头笑了一声，顿了片刻，道：“她想跟你谈林显文的事。”
    施如锦不免怔住，这下没有任何犹豫，回了一句：“告诉我地点，我立刻过来！”
    “不用了，你在哪里？”邱于庭说道：“我开车过来找你，苏太太有她的难处，不希望这次的见面，被任何其他人知道。”
    “好！”施如锦看了看维修站那边，道：“我在车馆，到门口等你们。”
    迈尔斯奇车馆外不过两三级的台阶上，施如锦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这段时间气温开始下降，在外面站久了，总归有点冷。
    身后的大厅里，有大人和孩子们的说话声传了过来。
    施如锦朝里面看了看，于茵茵走在最前面，后面是霍巍陪着郭家夫妇，几个孩子蹦蹦跳跳地跟在旁边。
    “霍太太，”于茵茵走到施如锦跟前：“刚才霍董还在问，您在哪儿呢？”
    “我有朋友过来，在这儿等他们，”施如锦含糊地回道，又问：“是去用晚餐?”
    霍巍站到施如锦跟前，手搭着她肩膀，随口问道：“等谁呢？”
    感受到霍巍身上的温暖，施如锦往他这边靠了靠，继续敷衍：“一个朋友。”
    “如锦，那就叫上你朋友。”郭家林忙邀请道。
    “爸爸，吃完饭，我还想跟贺涛到里面玩！”凯旋仰头瞧着郭家林。
    “不许耍赖，吃完饭我们就回家了，你贺叔叔同婶婶他们还在等着贺涛回家，”郭太太教训了凯旋一句，又替贺涛整了整衣领，对他道：“我跟你爸爸和妈妈说了，吃完饭就送你回去，不着急吧？”
    贺涛摇了摇头，这时拉住凯旋的手，耐心地劝道：“我们下次再来，明天还要上课呢，对不对？”
    凯旋果然受教，乖乖地回道：“好吧！”
    “茵茵，包厢订好了吧？送郭大哥和琴姐他们先去餐厅，还有乔伟和小茂他们，把人都叫过来。”施如锦叮嘱道。
    “他们在修车，一帮人干起活，什么都忘了，回头我会让餐厅把饭送过去。”于茵茵回道，便陪同郭家林夫妻以及孩子们，一起往车馆东头一间高级餐厅走去。
    霍巍没有跟上，这时干脆将施如锦熊抱到怀中，问道：“是不是冷啊，干嘛在外面站着？”
    “没事的，你也去吧！”施如锦拍拍霍巍的胸膛。
    “我还是想知道，你在等谁？你那些朋友，有我不认识的吗？”霍巍并不肯放开。
    低头想了想，施如锦道：“是邱总，他还会带个朋友过来，有些话，必须我单独跟他们谈，你在这儿不方便。”
    霍巍作势眉头拧了拧：“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你的意思，要跟别的男人见面，我在场还不方便？”
    施如锦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带了歧义，赶紧解释：“好吧，我收回前面那句，我是见邱总带过来的人，她有些不得已的原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次见面。”
    “连我都不能说？”霍巍眼睛一闪，提议道：“这么神秘，我反而更好奇，要不这样吧，我躲在门后面？”
    施如锦哭笑不得，到底推开霍巍：“真不知道你疑心什么，快走吧，郭大哥他们在等你呢！”
    霍巍又一把抓住施如锦的手：“就冲你这躲闪的态度，我不疑心才怪！”
    说到这里，霍巍将施如锦双手握在掌心，嘟囔道：“你的手跟冰块一样。”
    “合适的时候，我肯定告诉你，”施如锦承诺道，又笑起来：“你手真暖和，不过现在得松开了。”
    貌似听了施如锦的话，霍巍松了手，瞧了她片刻后，又摸了摸施如锦的额头：“是不是还不舒服？你早上不是头晕吗，看过医生了没有？”
    今天一早起来，施如锦坐在床边，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提不起劲，本来她的确打算去医院，不过下午从博胜大厦出来，她又没什么感觉了，索性转道，直接来了车馆。
    “没看医生，也没发烧，可能是晚上没睡好。”施如锦回道。
    霍巍似乎依旧不放心：“到医院检查一下，明天我陪你。”
    “我记得，你们明天要开远程技术会议，哪有那么多时间，”施如锦直接拒绝，随即道：“真要再不舒服，我自己会去医院的。”
    “我老婆就是太独立，让我完全没有用武之地，”霍巍话说得，像在埋怨，随后忽地一笑，提议道：“再过两三个月，我这边工作正式完结，一起坐游轮去旅行？”
    “你怎么有这种想法？”施如锦被霍巍的奇思妙想惊住了。
    “那天老邱跟我谈到，要陪他妈出去周游世界，我就琢磨，把妈和叔叔一块儿带上，咱们花上几个月时间，坐着游轮，从大西洋玩到太平洋，顺便到美国看看你弟弟，让二老亲眼瞧一瞧，这小子在美国那头混得怎么样.”
    施如锦有点动心，可随即又觉得不切实际：“开什么玩笑，现在就过退休生活了？”
    “没错，我是要退休了，老袁又给我推荐两个人，回头你面试一下，”霍巍倒是想得开：“我回到博胜集团，才不会像你，天天忙得跟陀螺一样，咱们要改变作风，找个信得过的，把公司交给他管理，咱们抽点时间，只管吃喝玩乐。”
    “就听你在那做白日梦吧，”施如锦好笑，又催：“还不赶紧走！”
    再次搂了搂施如锦，霍巍终于转身往餐厅那边跑去。
    霍巍离开也不过十来分钟，施如锦远远地看见，邱于庭的车开过来，停在了车馆的台阶下。
    车上的人并没有下来，摁了几下汽车喇叭。
    施如锦会意，直接走过去，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后车座上，一位女士坐在那儿，看着施如锦进来，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
    知道这位便是苏太太，施如锦朝着人家笑了笑，心里嘀咕，苏雨衡长得挺像她这位母亲，眉目清淡，不过气质还挺不错，一见便知是养尊处优的阔太太。然而借着车外的灯光，施如锦也注意到了苏太太脸上两个显眼的黑眼圈。
    开车的邱于庭转过头，略微介绍了一下，等两位女士互相礼貌性地打过招呼，邱于庭问了句：“要不，我们就在附近兜一会风？”
    后座上的两人全无异议，邱于庭便发动了汽车。
    车开出去没多久，苏太太开了口：“今天医生已经作出结论，我先生以后只能躺在病床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施如锦轻轻地叹了一声，倒挺同情这位苏太太，丧女之后，丈夫又成了植物人。
    “听说我先生出事之前，同霍太太有过交谈？”苏太太问道。
    “是，我已经跟警方说了，”施如锦坦率地回应：“苏先生告诉我，无论是林显文和我的官司，还是于贝儿的死，背后都有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他告诉你是谁了？”苏太太倒追问起了施如锦。
    施如锦摇了摇头：“没有。”
    “我知道是谁，并且可以告诉你。”苏太太说出这一句后，唇边浮起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