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镇风雪

    韩素婉转身走下缓坡，轻声说道：“上个月我去广元见过你九十一师姐，她说你在九兄弟中修行天赋最好，通兵法，胸有纵横术，最受老太爷喜爱。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到姑姑让你过来的用意。”
    过来——指的是镇海楼派出一艘楼船去苗地把参加摘桃会的苗人弟子和韩学思四人接过来。对于镇海楼的这一举动，很多人都觉得纳闷，墨翠曾有过疑惑，韩学思特地向她解释过，却没有说出心里的真实想法。
    韩学思跟了过去，微笑说道：“传言大多不可信，侄儿曾听人说过，说姑姑年轻时候太过强势，老太爷和老头子不喜，姑姑负气离开栖云城，找了个御风境修行者随便嫁了，不知是真是假？”
    想到年轻时候的事情，韩素婉叹了口气，想到这些事情从最小的侄儿口中说出，她面露不悦，冷声说道：“没大没小！”
    韩学思像小儿一样嘟了嘟嘴，然后说道：“姑姑，难道月亮湖中那只巨鼋真的牵扯一桩天大的秘密？”
    韩素婉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侄儿一眼，心想果然心思通透，看来传言有时候还是可信的，缓声说道：“不错，东吴皇帝已经动了心思，让你们过来是想让他知道，如今镇海楼得了韩家和大方门的臂助，暂时让他们死了那条心。”
    韩学思在书中看过很多关于月亮湖巨鼋的传说，不知道巨鼋到底有何奇特之处，奇道：“姑姑，巨鼋到底有什么特别的，能告诉我吗？”
    韩素婉说道：“你还小，有些事情不能知道太多。”
    韩学思嘀咕道：“还小吗？都娶媳妇了。”
    韩素婉转移话题道：“姑姑封了你的真元，恨不恨？”
    韩学思不知道姑姑为何封了自己的真元，却也未曾恨过，如实道：“不恨，您是我亲姑姑，又不会害我？”
    韩素婉说道：“姑姑当然是为你好，别以为这几年你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情姑姑不知道，姑姑能知道，别家宗派里的大人物自然也能知道，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再放任你去做，触碰某些人的底线，就算你来头再大也会有人冒险除掉你。”
    韩学思自小师从一位老夫子读过万卷书，离开家之后行过数万里路，学到了很多庞杂本事，对于很多事情的看法不再流于表面，往往能给出高深的结论。他知道姑姑说的是他这些年一直在做的事情，觉得那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每每想起都能生出豪迈情绪，他所联络的是一群天赋过人的年轻人，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们身后的师长是何看法，皱眉说道：“侄儿自认为所做的那些事是正确的，为何有人要阻挠？”
    韩素婉同样皱眉说道：“刚夸你聪明，怎么就犯傻了，大人物的眼中哪有对错，只讲利益，你所做的那件事情迟早会影响到他们时刻关注的利益，自然不会放任你继续做下去。”
    韩学思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既然都是大人物，考虑的难道不应该更多些吗？一直躲在山中，对于人族没有一点帮助，几百年岂不是白活？”
    他一直是这样想的，修行者占据更多的资源，应该为这个世界带来更多便利才是，不应该一直躲在深山大泽间埋头修行。几千年来，一向如此，他很看不惯，所以决定做那件事，作为改变修行界行事风格的开端。
    韩素婉说道：“大人物并非只俯视苍生不作为，他们做的都是大事，很少在世间流传，比如有大妖进入人族地界，大人物们就会出山斩杀之。”
    韩学思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光做这些对不起那些大人物的身份，问道：“十年前妖族破东海城，那些大人物又在哪里？”
    韩素婉叹了口气，转身看向东北方向，然后说道：“东海城破数天前，两位妖族领着妖族强者突然出现在翡翠明珠岛以北十里处，人族强者全都赶了过去，明知东海城破会死很多人也腾不出手来。”
    韩学思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被震撼的不轻，想了一下之后说道：“妖族竟这般厉害？”
    韩素婉入圣域多年，曾经两次和其他修行界大人物一起站在妖尊的对立面，见过妖尊出手过，知道那是何等强大的存在，说道：“妖尊的境界比天人境更高，妖王和妖将的境界等同圣域，翡翠明珠岛那次若是打起来，人族一点便宜都占不到。现在你不用操心这些，不把境界找回来，休想出镇海楼一步。”
    韩学思知道姑姑这样做是为自己好，却还是有点不开心，说道：“这和坐监牢有什么两样？”
    就在这时，闻人一百在远处喊道：“九哥，死哪去了？”
    韩学思循着声音望去，只见闻人一百夹着两捆柴禾向坡下走来，模样甚是滑稽，听到姑姑在身后说了去吧两个字，回身看去，姑姑已经消失不见。
    御风境不能御风，只有入了圣域才能来去无踪。
    …………
    镇海楼共有十九楼，分为山十楼和海九楼，山楼在山中，每一楼都占据一个山头。
    山十楼在镇海楼的最北面，主殿建在最北一座山峰东坡的半山之上，殿前有一大片广场，此时沐浴着月光，就像撒了一地银屑。
    广场周围有一圈石头围栏，此时有一位披头散发的中年人站在围栏前，手里握着一壶酒对月独酌，很久才会将酒壶送到嘴边喝一口。
    一名穿着红衣的女子沿着山道走上广场，生得甚是美丽，正是白天在凉棚出现的那位，她走的很慢，在中年人喝了三口就之后才走到他身后。
    中年男子没有回头，说道：“你来啦。”
    红衣女子语气不善道：“喝吧，喝死了没有烦恼，也没有忧愁。”
    中年男子平静说道：“你我皆是为了幽阁效力，有气不用撒在我头上。”
    红衣女子冷声说道：“若不是你懦弱，我能在这里多待这许多年？”
    中年男子说道：“幽阁对付叛徒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我不想你有事。”
    红衣女子说道：“算了吧，这些话二十年前我便不再相信，你做的事情只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姓氏。”
    中年男子喝了一口酒，冷哼之后说道：“多说无益，说正事吧。”
    红衣女子同样冷哼一声，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幽阁派出的十名少年全都入了内门。”
    中年男人说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红衣女子很生气，转身便要离开。
    中年男子转身拉住她的胳膊，柔声说道：“晓柔，我和阁主说过了，我们做完最后一件事便离开镇海楼，我答应你，到时候和你归隐山林，做一对神仙眷侣。”
    红衣女子双眼放光，喜道：“真的？”
    中年男子高举右手，伸出两根手指指天，坚定说道：“刚才所言若有半句假话，让我遭受天劫……”
    不待他说完，红衣女子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小女儿家一样开心说道：“不用发誓，我相信你。”
    中年男子轻柔的拍了拍女子的手，轻声说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红衣女子拉着中年男子的手说道：“你猜的不错，韩家九公子和那位苗地女子一起过来了，同行的还有一位年轻高手，已入出云上境。”
    中年男子说道：“年纪轻轻就入了出云上境，不是过河就是闻人一百。”
    红衣女子继续说道：“南诏四皇子也来了，也是夫人命人请过来的。”
    中年男子皱眉说道：“苗地，南诏，月亮湖东，月亮湖西，夫人这么做用意何在？”
    红衣女子懒得去想，说道：“你都猜不到，我更猜不到。”
    中年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望向北方的星空，喃喃说道：“难道和那座宫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