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和杨韵一起吃早餐的时候,琴音将自己先回省城,再回小山村的打算告诉了杨韵。杨韵对琴音的这个打算颇感意外:“你在经济特区不快乐吗?”琴音喃喃地说:“不,在这里很快乐,但我想,长远的快乐是靠自己奋斗出来的,而不是靠人情关照。”
杨韵一脸疑惑:“现在都改革开放了,思想观念也需要更新了,人际关系也是生产力呀。”
琴音笑道:“在小山村的时候,我想出来大地方闯荡。然而到了省城和经济特区这些地方,我才感觉到自己的弱小。在省城,我需要陈来的照顾,而在这里,我又离不开你。”
“不管是陈来,还是我,不就是你出来闯荡后认识的么?这也算是你闯荡的成果吧。”杨韵说道。
琴音将前一晚上彻夜未眠的所思所想都告诉了杨韵。然后说了回小山村的原因,“我打算回去复习和读书,再参加高考。”琴音说道,“两三年前,我和姐姐一块参加高考,她考上了,而我没有考上。但我有基础,加把劲,希望能考上。”
说到要回小山村读书高考,杨韵作为一名大学毕业生,却没有感到意外,相反,她一改刚才的劝说,坚定地说:“好!我支持你。”
琴音终于与杨韵告别了,踏上了返回省城的客车。临上车前,杨韵取出一封信,让琴音回到省城的时候交给陈来。“你认识陈来?”琴音好奇地问。杨韵摇头。琴音也不好多问,怀揣着杨韵的信便上了车。
汽车在看似平原的公路上,慢慢腾腾地颠簸了又一整天。车上的琴音,本来最喜欢看窗外的景色。但这一趟车,琴音却没有往窗外看的兴致,她心里想的,全是将来自己的路子。本来嘛,自己就是为了躲避家里的烦心事,才好不容易逃离出来的,但是,现在她又打算回去了。在她看来,只有回到小山村,才能够静下心来好好地复习备考。在外面漂泊,终归是灵魂流浪,没有寄托,也不能理所当然地吃别人的饭,做自己的事。她打算悄悄地回到小山村,悄悄地躲起来复习,然后参加高考。琴音联想到考上大学后的喜悦心情,愉快地睡着了。她梦见自己领到了录取通知书,兴奋得满眼泪花。
终于来到了省城,已经是万家灯火。路,已经熟悉了,琴音背着那个小背包,径直往陈来的饭馆走去。
不久,便到了陈来的饭馆。饭馆黑灯瞎火的,琴音看了一下周围,其他的店铺都还开着灯的,平时这时候应该是陈来打扫卫生或者准备休息的时间。今天怎么连灯都关了呢?琴音心里疑惑着,身上又没有饭馆的钥匙,只好去问隔壁店铺的人,他们说,陈来今天营业正常呀,但没有人知道陈来的去向。敲门、喊人,忙活了好一阵子,确定陈来不在,琴音便想到了初来省城时住过的旅社,打算到旅社暂住一晚。
又赶了一段路,筋疲力尽的琴音到达了旅社。旅社的服务员显然还记得琴音,一边说着“好久不见”,一边忙着过来接待琴音。琴音松了一口气,放下小背包,等待服务员的登记。服务员翻看了记录,满脸堆笑地对琴音说:“不好意思,今天的房间已经住满了。”
“住满了?”琴音无奈地说,“看来今夜得去流浪了。”琴音问服务员,周围还有哪些旅社?
服务员指着南面的方向,说:“今天那边不远搞音乐茶座,四面八方来欣赏音乐的人很多,估计周围的旅社都住满了吧。”
音乐茶座?琴音又听到一个新名词,满脸疑惑。服务员也算耐心,向琴音介绍说,就是南面大约两三里的东方宾馆搞的音乐茶座。本来吧,这音乐茶座是为了丰富外国来宾的夜生活开办起来的,现在改革开放了,南粤大地要在全国先行一步,观念放开了,市井平民也可以去参加的,都是很好听的音乐和歌曲。
琴音的脸终于舒展开来:很好听的音乐和歌曲,这不就是自己最喜欢的、做梦都想去见识一下的吗?她又联想到陈倩在经济特区投资音像制品厂,陈倩和陈来都喜欢音乐,顿时高兴起来,她估计陈来肯定也不会放过这个音乐歌曲之夜吧,对,陈来肯定是参加音乐茶座去了。
琴音离开旅社,便一路问着路,往东方宾馆而去。也许东方宾馆在省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方吧,只要提到东方宾馆的名字,路人无所不知,纷纷给琴音指路。
两三里的路程,对琴音这种走惯山路的人来说,确实不算远。但在这一夜,却是那么地遥远,因为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遇上陈来,也不敢确定即使到了东方宾馆又能如何。
天上的星星闪闪发光,地上的行人稀稀疏疏。琴音走在省城的大街小巷上,走在城市的夜里,心里却感到一种漂泊般的坎坷和孤独。她第一次感到其实这诺大的省城并不属于自己的,没有人等她回家,没有人给她一碗暖粥,没有人安顿她的灵魂。
正如旅社服务员所说的,东方宾馆并没有拒绝一名异乡人、乡下人,琴音很顺利地进到宾馆的大堂。
哇!大堂里济济一堂的人,但还算井井有条,大堂中央摆放着乐器,一些打扮时髦的中年人、年轻人,有的吹,有的拍打,有的敲锣打鼓,悠扬的音乐飘洒整个大堂。听众也很多,三三两两大概结伴而来的人,围坐在茶几旁边,一边喝茶,一边谈笑,欣赏着美妙的音乐。大堂角落还有一批没能抢到座位站着的人。
琴音完全忘记了旅途劳顿和疲劳,静静地站在角落里,欣赏着她梦寐以求的梦想中的歌曲:
主持人报幕说男声独唱《祝酒歌》。然后便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走到舞台中央,歌声激昂:“来来,展未来无限美,人人胸中春风吹,美酒浇旺心头火,燃得斗志永不退,今天啊畅饮胜利酒,明日啊上阵劲百倍……”
一曲唱毕,一曲又起。女声独唱《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一个穿着连衣裙的美丽女子,歌声十分悦耳:“爱情的歌儿随风飘荡,我们的心儿飞向远方,憧憬那美好的革命理想,啊亲爱的人啊携手前进携手前进,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充满阳光……”
直到音乐茶座响起了明显的尾声音乐,琴音才猛然回过神来。她环视大堂,人太多,即使陈来在,也是找不到的,便径直往陈来的饭馆赶去。
琴音对陈来的估计一点儿也没有错,陈来并不知道琴音晚上回来,他确实是参加音乐茶座去了。当琴音走路回到饭馆时,骑自行车的陈来已经回到饭馆准备休息。
当陈来见到了琴音,急急忙忙地煮茶做饭,给琴音充饥。琴音漂泊的灵魂总算可以安定一些。
琴音突然想起杨韵给陈来的信,从背包找出信件,递给陈来。陈来也是一脸的疑惑:“我都不认识杨韵,她给我写什么信呀?”
撕开了写着“陈来收”的信封,陈来打开信纸,一种复杂的表情在脸上掠过,继而将信件又递回给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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