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矗立在夜色里,等待着陈来的咆哮和指责。在她的脑海里,在她的见识中,在她所能想到的结局里,陈来面对眼前的局面,一定是暴跳如雷的,一定是打骂吼叫的。她在等待着。
但是,陈来却与她一样,静静地矗立在模糊不清的夜的黑暗里,静静地,竟然没有一丝声响。这样的情景,似乎使得时间停滞不前,让琴音得以喘息,得以认真地望了一眼对面陈来那挺拔的、模糊的身姿,看不清脸,却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愤怒和悲伤的力量。琴音自然地流下了泪水,她不知道为什么流泪,总之,泪水不自觉地模糊了她的双眼,让对面的陈来变得越发模糊。
琴音默默地低下了头。
倒是郑明,出乎琴音的意料。郑明从灌木丛中站了起来,打破了眼前的静默。他厉声地吼叫起来:“哪来的狗人,竟敢坏我的事?”说话间,直奔陈来而去。
黑暗中,两个男人扭打起来。
琴音顾不上什么了,带着哭腔喊道:“别打了!”说完,情不自禁地上前,护着陈来。
郑明依然不依不饶,屡次三番地想拉开琴音,攻击她身后的男子。惹急了,琴音用手中的书本,使劲地拍打郑明。郑明不敢还手,后退了好几步。琴音上前,用书本对着郑明胡乱地打起来。
郑明落荒而逃似的,快速走了几步,在图书馆的台阶上坐了下来,那里有灯光,同时也能避免琴音的拍打。
琴音见郑明终于罢手,这才泪流满面地回头看陈来,却发现自己的面前已经空无一人。她对着黑暗的远处,那几个稀疏的影子,那里肯定有陈来,她用哭泣的声音喊:“陈来!”黑暗处,安静得没有半点回声。
琴音静静地站在原地,原以为陈来的指责、漫骂,都没有发生,反而让她一时百感交集,蹲在地上,痛哭流涕。
缓过神来的郑明急忙上前,要扶起琴音。琴音推开了郑明的手,站了起来,不管不顾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郑明从灌木丛中站起来后,上前与陈来撕打的那一瞬间,在她心中留下了阴影,她突然觉得郑明原先光鲜而又充满活力的形象,变得那么地庸俗和讨厌。她头也没回地,一路走回宿舍。
黑暗中,留下郑明,在夜里徘徊着……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大学,流行各种社会实践活动,天之骄子纷纷走出大学的校园课堂,感受和了解社会大课堂的真实生活。
琴音也不例外。自从那天晚上郑明与陈来为了自己而扭打起来,琴音便开始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空虚和孤独。郑明的凶狠在她心里留下了抹之不去的阴影,她甚至连见到郑明的勇气都没有。而对于陈来,她同样没有见面的勇气和胆量。孤独之余,琴音所能依赖的,也只有胡娜、杨艳,以及与她们一起度过的社会实践活动。
琴音盘算着,离寒假还有一个月,陈来送来的生活费足以维持到放假。但放假之后呢?下个学期的费用呢?未来几年的大学时光如何度过呢?还有更惨的,万一陈倩知道了,终止了代培怎么办呢?
胡娜似乎十分了解琴音,看见琴音在默默地沉思,凑到琴音的耳边说道:“温饱都还没有解决,爱情又没有了?”
杨艳性格耿直,来了句:“面包都没有,谈什么爱情呀?”
琴音板着脸说道:“你们幸灾乐祸。”
胡娜和杨艳便不再说话。
大学的女生们总是这样,闹归闹,课余时间还是在一起玩的。那年,一到寒暑假她们就闲不住,纷纷参加学校组织的实践活动。胡娜、杨艳约琴音到海南岛走走。琴音想起费用的事,手无分文,不禁沉默起来。胡娜、杨艳再三邀约,琴音只好如实交代:“没钱了,温饱真的成了问题了。”
胡娜说:“没有费用就管你那个亲戚要去呗。”
杨艳则嘲讽说:“她哪敢面见那个亲戚呀?还是我先替她垫付着吧。”
琴音本来反感杨艳的前半句话,但听到她说垫付费用,暖暖的后半句,便也没有争辩什么,默认了。反而跟她们谈起了心事:“哎,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是不应该放荡,将他的心都伤透了。”
“啊?”胡娜说道,“他是指谁呀?”
“还能有谁呀?”杨艳接着说,“送钱那个人呗。”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伤透了心呢?”胡娜说道。
琴音无语。但假期出去走走的计划却约定了。琴音想起自己的孤独和无依,调皮地将寒假的外出称为“流浪”,胡娜、杨艳还很认可这样的叫法,那就叫流浪吧。
琴音、胡娜、杨艳买了前往海南岛的船票。
风和日丽的日子,琴音第一次搭上了大轮船。对于从小在山里长大的琴音来说,这样的一次出行,无疑也是增长见识的最好时机。她高兴地登上了轮船,大海,巨轮,还有船舱内的床、厕所、救生衣,等等,一切都是那么地新鲜,那么地记忆入心。
“嘟、嘟……”,轮船开动了,琴音激动地与胡娜、杨艳谈笑起来,想看看远离陆地的大海,想见识大海的日日夜夜。三个女生谈笑风生,期待着大海深处的激动。
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眼看黄昏已至,女生们兴高采烈地跑出船舱,扶着栏杆,观看海上日落。
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一浪接一浪地卷起巨大的波涛。琴音站在船上,任由海风不停地吹动头发,一种凌乱而又复杂的思绪涌上心头。哇,这无边无际的大海,川流不息的巨浪,只有摇晃的轮船在大海里摇摆着,艰难地前进着。据说临近夜晚的浪特别大,一丝丝水花,从巨浪尖顶,竟然密集地吹打着站在第三层船舱栏杆里的琴音的脸。
琴音止住了笑,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是如此地渺小。她甚至联想到,万一轮船出事了,在这汪洋大海中,那是一种怎样的无助和绝望,是一种怎样的人间哀痛和凄惨?
琴音突然觉得自己整个人往下坠落,站也站不稳,急速地下坠,而身下,便是万丈深渊。她拼命地抓住栏杆,仍然无法阻止那难以抗拒的巨大坠落感。
迷迷糊糊中,只听见胡娜和杨艳喊道:“她晕船了,她晕船了。”
当她稍微地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任由船体的摇晃,动也不敢动,一动,便感受到深沉的下坠。
起不来,也吃不下,琴音晕晕沉沉地躺在床上,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什么时候到海南呀?”
“还有一天。”胡娜的声音,让琴音打消了强行爬起来的念头。
她静静地躺在船舱的床上,想起了陈来,想起了郑明,想起了眼前不可阻挡、无法重来的行程,而明天,除了彼岸,除了抵达和靠岸,已经别无选择……百镀一下“追梦华章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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