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织恋

第5章


他不由得眉峰纠结。   
  “为什么不笑?我虽没爹没娘,但活得悠游自在啊。”巧转盹盼迎上他的愕视,木荨织倒觉他问得奇怪。   
  “你一个人住在这儿,难道不觉孤单吗?”   
  “嗯……偶尔。”   
  她的回答时长时短,教他很难接话。   
  “师父过世后,我也曾有过出谷的念头,不过现在……”话至一半打住,她没再说下去。   
  “现在如何?”   
  “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   
  一双认真的眼睛勾住他俊逸脸庞,眉梢轻扬。“人心险恶,恐怕我一踏出这谷便会丧命。”   
  “有仇家等着杀你?”   
  “仇家是没有,贪图那本‘毒门秘笈’的人倒是很多。”   
  “毒门秘笈?”他忍不住瞪大黑眸,心思深沉地梭巡她神情。   
  木荨织转而将捧温的杯子看回桌上,一脸的若无其事。“用不着这般瞧我,秘笈不在我身上,我也不晓得它在哪儿。”   
  “放心好了,我不会多问你半句,我了解你的处境。”即使这话说的口是心非,蔺明争也不得不说。   
  暂时得和她保持好关系,而且,他必须先弄清楚她的状况。   
  “你了解?”她失笑地轻摇蛲首,毫不留情撕破他的虚假面具。“你怎可能了解?依我看来,你既知有本。毒门秘岌。或许可以救你义父,当会处心积虑从我口中套出话吧?”   
  尽管面色青白交斥,硬生生被人刺中弱处,蔺明争仍十分镇定。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总之,蔺某非无耻小人,只要姑娘不愿意,我不会多行探问。”   
  “是吗?”   
  “离府前,我义父就只剩一口气,如今我伤重无法动弹,即使明天复原连夜赶回去也未必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更遑论救他。”   
  “你知道就好。”她平静说道。“生死有命,太多人愈是固执强求,愈是让将死之人无法安心求去。你千里迢迢寻医,就算真医好了你义父的命,终有一日,他还是得死。”   
  至少不是现在!他没有将这话明白说出口,惟在心底坚持信念。   
  “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将生死看得如此平淡。”   
  “你不也在阎王殿前来回走了几趟?”   
  “难道你也走过?”   
  “比你多个几回,只可惜我福大命大,至今安然无恙。”   
  令他诧异的是,她眼中无仇无恨,未见一丝风浪。假如她曾经在生死关头上挣扎过,不可能如此平静,年纪轻轻,竟超脱了太多太多世俗怨慰。   
  “你不恨那些追杀过你的人?”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她轻抿朱唇,慨然淡笑。“所以,等你离开这儿之后,我也会很快忘了你。”   
  他相信她会,但他不知道她是如何计算“时间”与“日子”?她说的很久是多久?很快忘记又是得花多少时间才能忘记?   
  “如果我问你,我这伤还得花多少时间才能完全恢复,你回答得出来吗?”   
  “何必加个‘如果’两字?你的意思就是希望我给你答案不是吗?”秀眉紧蹙,她极不欣赏他的拐弯抹角。   
  他闷闷然不答腔,除了默认自己太过拙钝,还能怎么回话?   
  “不过你这问题倒是问倒我,毕竟伤在你身上,我想,只要你安分些没再出大岔子,用不着几天就能生龙活虎的下床走动了。”   
  几天?果然又是个含糊不清、难以介定的答案。他不动声色地在心底叹息,决定不再刁难她有关于“时间计算”的问题。   
  “我明白了。”同样敷衍了事。   
  望向窗外夕照迷离的霞色,木荨织轻掸衣摆,神色从容地自床沿站起。   
  “时候不早,我得去张罗些吃的。你好好休息,记得没事别乱动。”嘱咐完毕,天蓝色身影翩然离去。   
  望着被她扣上的木门,他的心底辗过几许落寞。   
  她冷僻不驯、孤傲难辨的个性,让他感到困踬、感到疑惑。   
  长期隐匿于这景色优美的山林绝境,怎会培养出此般怪诞性情?他弄不懂,一时之间又该如何突破她的心防?   
  赫然发现,她的话并非全然难以取信。   
  短短四天过去,他果真如她所言,得以下床走动――只不过尚未达到生龙活虎的境界――但能走出草庐外透透气,已让他感激涕零。   
  由于大腿骨曾经严重断裂,现下走起路来,不免一跛一跛形同瘸子,也因如此,木荨织特地在山野间弄了根树枝当他的拐杖,方便他行动。   
  午后,蔺明争趁她出外寻采药材的空档,拄着木杖伫在可以望见白色落瀑的地方。池潭碧水滢滢,垂杨依依,远山近景美得犹如人间仙境,他像是错实时空的一颗沙粒,既渺小,又突兀,显得格格不入。   
  从坠落山崖至今,究竟已有多久?   
  义父是否依旧活着?   
  他要怎么样才能说服她交出那本“毒门秘笈”?   
  数不清的疑问充满脑海,继而梗塞着让人无法思考。他的双瞳幽冷如这潭水,望似澄澈无纹,实则深不可测。   
  晚霞渐染天际,光阴流逝,雁儿归返,他浑然不觉疲倦地持续立在池边观景,直到身后传来细碎脚步声。   
  “谷内日夜温差大,回屋里躺着吧。”   
  他幽然回神的转过头,瞥见她一身风尘仆仆,背着的竹篓装满各种奇花异草,湖水绿的衫裙沾上不少泥巴杂草,显然历经一番辛劳。   
  也才发现,原先日正当中的那颗火球,都快隐逸到山的另一边去。   
  “你回来了。”   
  木荨织神色些微不悦地沉脸。“你一直站在这儿吹风吗!”   
  “大概有一会儿,想着想着便忘了时间。”拄着木杖,他边说边吃力的挪动两脚往屋内走。   
  “让我扶你。”说话的同时,两手已牢牢搀住他的肩臂,随他步步向前。她刻意忽略心底那抹异样感觉,不让那股陌生情悖随之攀高。   
  他只是恰巧让自己救起的病人,除此之外,他们之间不应该也不可能有别的情况发生。   
  “你也累了一天,还背着这么重的药囊,我自己走便成。”   
  “我背这药囊已经背习惯了。你想快些痊愈,就得样样听我的。”木荨织的话不多,但每日开口皆是半命令半强迫的语气,教人拒绝不得。   
  他摇摇头,对于她的好强很是无奈。   
  “我不明白,像你这般倔强又固执的人,为何愿意离群索居?”   
  “要不,会离群索居的该是怎样的人?”她反问。   
  “该是像你师父一样,看淡人情冷暖、看破红尘俗世的人,才会选择这清心寡欲的独居生活。”   
  “我不像吗?”   
  收住正要踏进屋内的一只脚,蔺明争直勾勾地望住她,那双不掺一丝杂质的清亮明眸,纯真得令他错愕。   
  “你――”   
  “你无法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我不了解你。”他很快地说道:“我不清楚你有什么理由,肯下决心要一辈子守在这儿。”   
  “错了。”她断然反驳。   
  “错了?”   
  “师父死了以后,我更不清楚我有什么理由要离开这里。这儿的生活清幽、自在、简单,不受外界干扰,更无须汲汲营营、庸庸碌碌,甚至遭人追逐砍杀。待在这,我知足得很。”在嗔目皱鼻之余,黑瞳一闪,变得心机深重。“而且,要我为了救一个在垂死边缘挣扎的老头,出谷去跋山涉水,原就万万不可能。”再三把话挑明,是要他别再存着半点希望。   
  蔺明争掩饰着挫败情绪,瞥开脸,强自稳住胸膛的起伏,慢慢跨入屋内,朝挂有珠帘的厢房行去。   
  “你先躺好,我得瞧瞧各个伤口愈合的情况。”扶他坐定后,木荨织转而卸下竹篓,取来湿毛巾将手上污泥擦去抹净。   
  将木杖搁在床边,他小心翼翼地躺下,感觉腰骨的地方还使不上力,必须靠双手支着床板才不至啪地整个撞上去。   
  木荨织动作轻慢地将他裤管卷起,仔细端详自膝盖至小腿骨间一道赭褐色裂痕。再抬起头,眉间已聚拢了不少愠火。   
  “让你下床随意走动,不是要你站着一整天不动,你真想残废,也犯不着这般刁难我!”   
  他脸上涌现千百种难堪。“对不起。”   
  她心里有气,看也不看他。只当流年不利,救了这累赘来让自己忙碌。   
  “我先去煎药,你在这‘好好’躺着,再有个闪失,别说我医术不精,让你这伤拖得久长。”   
  “是,我知道了。”那加重力道的“好好”两字,听在耳里刺耳难当。   
  最令他纳闷的是,她为何变得如此易怒,远比相识之初更甚,即使下一刻又若无其事,但这反复无常的个性,还真让人头痛!   
  算了,反正也躺不下去,现在就听话点别乱动,她的脾气太难捉摸,何况触怒她对自己绝没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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