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形

第20章


严府别业的流云亭内,晏郡平终于找到独自沉思的人儿,开口的问句,在极力压抑的嗓音底下,竟有被遗弃的痛楚。   
  “我别无选择。”璩若影轻声开口。   
  “他胁迫你?”   
  “不,擎烈救了我,条件是我必须嫁他为妻。”   
  闻言,他一时无语。   
  当初她受了多大的伤害,他也知道。在谷底替她疗伤时,看见她身上深深浅浅的新旧疤痕,更加重他的愧疚与心疼。   
  受这样重的伤,她是怎么撑下来的?   
  当年彤儿既然抱定以死为谏的决心,便已无求生之意,之后又怎么会愿意答应严擎烈的条件以换得救治?   
  这问题的答案,根本无须问出口,他也明白。   
  死,为他;生,亦是为他!   
  只是啊……“以生离换死别,是否太过残忍?”   
  她默然,看著梁上雕绘的双飞燕,神色恍惚。   
  “别嫁!”他擒住她的手腕,低声恳求。   
  她转身面对他,想要笑的自然,却无法遮掩地流露悲伤。“师兄,师父曾经教诲——信诺为重。”   
  “没有转圜吗?”看著璩若影坚定的眉眼,他的眸中闪过一簇异采。   
  晏郡平的神色,令她很是心惊,急道:“别做傻事,就算合你我之力,也不见得能与擎烈抗衡。”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你带著属于我的情意嫁与他人!”他瞪著她。   
  见晏郡平激动的瞳眸,她垂首,恳求低语:“别迫我。”   
  她带著脆弱的语调,令他心口一阵阵抽痛。放开了始终擒住她的手,紧闭双眼深深呼吸吐纳,许久以后,他才看向她,艰涩开口:“好,我不迫你,只是彤儿能否答应师兄一个请求?”   
  她静静望著他,算是默许,不先问他的要求为何,也无论他的要求为何。   
  “陪我上莫离山,一同吊祭师父在天之灵。”他垂下眸,掩住所有情绪。   
  “何时起程?”也好,就当作是和过去做个完全了结吧,纵使会心痛如绞。   
  “今夜子时。”他趁她寻思时,打散了她的发,盈握于掌中。   
  她看著他握住青丝的手,并没有闪身抽离,只是叹息:“我即将成亲,这举动并不合宜。”   
  “彤儿的发……”他轻声呢喃。   
  “师兄?”他的恍惚,令她心神不宁。   
  “无事。”他忽尔抱住她,胸膛的起伏异常沉重。   
  她没有推开他,明明知道这样不该,却还是无法自已地沉溺在他的气息中。   
  将头靠在他的肩,让不该有的脆弱流泻而出,她忧伤低语:“从小,我便一直盼著师兄的情意,终于等到了,却来得太晚。”   
  他抚著她的发际,将头轻靠她依偎的螓首。   
  “若有来世,但盼再与师兄续缘,可好?”   
  “不……”晏郡平闭目低喃。   
  来世太遥远,他无法忍受,只要想到她即将为他人披上大红嫁裳,总会让该是性好平和的他升起撕裂那人的冲动。   
  他不要总是追逐心中的影,他只要她……“我的佳人,许诺过我今生的,现在却要许给别人了吗?”   
  轻轻分开两人的距离,他抬起她细致的下巴、缓缓地,带著绝望吻住她,而她也没有推拒,只是不小心让泪水溜出了眼眶。   
  以掌心承接她滑落的泪水,他暗暗在心中下了决定。   
  就算武功无法匹敌又如何,他绝对不会将她让予他人。   
  彤儿的发,只有他能握。   
  她,是他的!   
  ※ ※ ※   
  “纤纤姐……”谢宁香担忧地望著身旁一脸思虑的人儿。   
  “宁香,”终于,严纤纤叹了口气,倾城美颜上有著失落与烦恼。“你知道吗?我真心希望若影能成为大哥的妻子、我的嫂嫂。”   
  “但严擎烈不是师父钟情的对象,这么一来,师父和晏大哥岂不是太可怜了吗?”   
  不成,她看不下去了!刚刚因为师父和晏大哥的情绪过于复杂,以致于没有发现在一旁偷听的两个人,也亏得她底子好,师父教的离踪步很快便习得五成,否则在他们离开前,早该露底了……等等,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谢宁香脑袋一偏,狐疑地望著严纤纤。她刚刚怎会没有发现,自己似乎是被纤纤姐牵著跑的?   
  “确实可怜。”严纤纤蹙紧蛾眉,而后一脸不赞同地瞅著谢宁香。“严大哥、擎烈、擎烈哥随你称呼,为何一定要喊得那么生疏与咬牙切齿?好歹你昏迷时,是大哥在照顾你。”   
  “说得真好,我还想问,我两次昏迷都是谁造成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谢宁香磨牙。   
  “大哥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也不愿意辜负若影的请托。”她埋怨她的不懂事。   
  “可不可以别再提这件事,现在我们该烦恼的,是师父和晏大哥的问题吧!”谢宁香难掩烦躁。   
  “有什么好烦恼的?”严纤纤脑袋一偏,很状况外地问。   
  “你想想,若师父真的和严擎烈成婚,他们三人,绝不会有人是快乐的。既然如此,为何不撮合有情人?”   
  “但当初婚事由大哥提出,以他的执著,就算我去劝说,也投有办法使他改变心意,不如就此放弃。”   
  “放弃?不成不成,怎能放弃!可又能怎么办?师父也不会违背信诺……”   
  严纤纤看著谢宁香苦恼的神色,墨黑扇睫半掩住水眸,之后闭上,再睁眼时,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叹了口气。“只有一个办法,可是相当冒险。”   
  “什么方法?”谢宁香闻言,脸上乍现光采。   
  严纤纤从腰间绣袋中取出一个青瓷雕瓶,握于掌间,轻声道:“这味药,名唤柳台云雨,五色,无味,置入茶、酒中,纵使如晏神医这等人物,也未必能够察觉。重点是,此药药性极强。”   
  “这药是?”下药,对谁?   
  “春药。”她直接提供解答。   
  “啊!”春药?这一棋会不会走的太狠也太险?   
  “造成既定事实,大哥不让也不行。”严纤纤轻语。   
  “可是……”依严擎烈的个性,若知道是谁搞的鬼,说不定会杀了她们,或干脆杀了晏大哥。   
  “宁香,若想帮助他俩,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其它办法。不然,我们只能等著看他们的心碎持续到老死。”严纤纤作势将药收回。   
  “好,我做!”谢宁香抱持壮士断腕的决心,一把抢过瓷瓶。   
  “可得小心呀,务必神不知鬼不觉,否则我们都会遭殃。”   
  “真要神不知鬼不觉,你去不是更好?”   
  “我?”严纤纤一股无奈。“娇生惯养之躯,如何能有通天本领?”   
  “不需要有通天本领,只要别让他们发现就好了,相信你的轻功足以胜任。”   
  “你说笑了,我哪来的轻功?”   
  “是吗?”摆明睁眼说瞎话!谢宁香开始觉得,眼前这看似弱不禁风的似水人儿,其实一点也不娇弱单纯。“能否请问,这药打哪儿来的?”   
  “不瞒你说,”严纤纤粉脸微红,用纨扇半掩,有如做错事的孩童一般,羞愧承认。“这药是从大哥房里偷的。”   
  “严擎烈房里?”哈!没想到看来魁梧霸气的人,也会需要这种东西。   
  因谢宁香脸上强烈的鄙夷,让严纤纤不得不开口解释:“你别误会,大哥不是性好渔色之人。”   
  “不好渔色,房里置这药做啥?”心思一转,谢宁香脸色马上变得惨绿。“难不成……”   
  “啊,怎么愈描愈黑?”她好无奈。“我意思是,这药是蜀地商人赠与,大哥应该从没用过。”   
  “应该?”   
  “哎呀,女孩儿家,讨论此事总不宜!”   
  看著严纤纤羞怯又无辜至极的样貌,谢宁香眯起半月眸,轻声问:“这药真的有用?”   
  “试试不就知道了。”   
  “希望你不是诓我!”   
  “我何必?这两年来,我和若影情同姐妹,我也期盼她快乐。”   
  “纤纤姐,我总觉得,你的心思与行为都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单纯。”“是你多心了。”“希望真是我多心。”谢宁香点头轻道,背脊却因严纤纤眼中一闪而过的狡狯而升起一股恶寒。   
  ※ ※ ※   
  夜乌止啼,露滴苍翠,薄雾漫漫的莫离山,仿佛笼罩在神秘面纱之下的世外桃源,仍是那般沉静与绚丽。置身其中,总能令人忘却时光流转,体会与自然同化的悠闲乐趣。   
  如果,也能忘却回忆的话……“这是……”晏郡平震惊地望著璩若影手上仔细擦拭的物品。   
  在她的手中,是一对身穿大红喜服的陶偶,两人各执彩球一端,笑得幸福且开怀,模样相当精致讨喜。   
  但男陶偶所执的红绫巾线,遭到折断,女陶偶则明显是摔碎后又拾起修补,那一条条显而易见的裂缝,宛若一道道伤痕,正暗自悲伤哭泣著。   
  精致的陶雕彩球,则黯淡地独自落于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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