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龙坳这个地名一听就很不吉利,但是仁王宣布今夜在此扎营。
虽是战败逃兵,这支队伍却无怯色,人人有条有理,做着该做的事,一个小卒烧了开水,先送到大帐中来,恭敬道:“两位姨娘请用水。”
吴眉和沈梦心互相帮着擦洗了身体,沈梦心低声道:“我看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被乱箭射死,吴姐姐,待会我劝他放你走,你瞧他脸色行事……”
吴眉摇摇头:“我的医术对他来说价值太大了,他不会放弃的。”
“他以前也许不会,这一阵他日夜不眠,心思都在行军作战上,深思不如以前缜密,也许我能说动他。”
吴眉沉默下来,“那你呢?”
沈梦心凄然笑道:“他说过死也不会放开我。”
见吴眉沉默下来,又安慰道:“无事,你先去,若我某日真被乱箭所伤,还需你医术救命。”
两人正说着,仁王安慰将士完毕,回到了大帐中。
沈梦心做出委屈神色,坐到一旁,玄璟走过来握住她手笑道:“旅途劳累,苦了你。再往西走两日即可入蕃国境内,索赤将军会与我们汇合,到时可稍作整顿,重头再来,那时你在蕃国安顿即可,不必再随我依附军队而行。”
沈梦心摇头低声道:“跟你一起,我不觉得辛苦,只是……吴姨娘总与我一道,好生让人不惯,如今没有使女,我看她有时倒要我伺候她似的。”
后宅私语,姨娘间互相不忿,玄璟也不是没有听过,并不在意。
他摸了摸她头发:“吴姨娘医术将来有大用,你暂时容忍些,不过两日,就能到蕃国,到时你们分开居住。”
叛军当夜稍作整顿,三更时即起身行军,但天没亮被一小支追兵赶上。
一众人马掩护两位姨娘先行,走到一个高高的山坳,沈梦心觉得眼前几条黑影闪过,禁不住尖叫一声,兵卒护着她与吴眉往箭射来的反方向逃去。
沈梦心与吴眉身量娇小,侥幸躲过箭头,到了一从树林中,暂时找到一块大石隐身,慌乱中,沈梦心推吴眉逃走,道:“负责追踪那小律将军与青枝相识,必不会为难你,快走吧!以后没机会了!”
吴眉探头见林中激战仍继续,耳中都是弓箭嗖嗖声,有些迟疑。
断后的仁王见沈梦心这一支前队被偷袭,领军向这边冲来。
再不走的话真的没机会了,吴眉一狠心,抱头向另一个方向逃去,这边的叛军见仁王过来,士气大涨,手上都加快了速度,没人注意到吴姨娘逃了。
玄璟身边将士皆是骁勇之辈,他来之后很快便将偷袭的人杀尽,这才发现吴眉不见踪迹,正要问人,沈梦心哭着道:“吴姐姐一个不小心,在前头滚下山崖去了,我拉她没拉住。”
玄璟见她眼光闪烁,正是说谎的表现,但想到昨日她抱怨吴眉不好,想着也许梦心一时害怕之下,趁机推了吴眉一把,或是没有及时提醒吴眉山崖在一旁。
眼下状况,不便深想,只得罢了。
重整军队,只待再急行军一阵,明日不到午时便可抵达蕃国。
玄璟将沈梦心放到自己身前同骑,这样快就解决了这一小支追兵,大家皆士气高涨,纷纷觉得很快便可脱困,但前面山岚之上却出现了鬼影般的一支队伍,为首正是律子川。
仁王身边副将低声道:“他们大约是找到了什么近道。”
叛军们心中多少都没了底,但并无退缩之相,这一群人被仁王洗脑至深,大家眼下都只想拼着一死,让王爷有机会去蕃国。
一群人护着仁王,强攻了出去,将马打得出血,没命地往蕃国边界跑去。
远远能看见索赤的大军在国境那一边严阵相待。
律子川的禁军不敢越过边界,一旦越过,且不说与索赤军力悬殊,一旦引起两国开战,少不得生灵涂炭。
这一点,在场每一个人,包括沈梦心,都很清楚。
律子川在身后郎朗叫道:“仁王请留步,陛下有一句话要我问你,我绝不紧追。”
他主动挥手,禁军所有人立即勒马,停止追击。
仁王便也勒住马,调转马头,一时两方对峙,索赤打手势让仁王赶紧先过去再废话,但仁王没有理会。
国境线就在眼前,他身边尚有骁勇士兵,他已经没有危险了,可以让皇兄了解一下他对他真正的看法。
沈梦心也探出头来,看律子川如何行事。
“陛下他遣我问王爷:兄弟一向和睦,为何竟有此异心?”
玄璟冷笑了一声:“皇兄他难道不是江家的人?江家两百年来,王爷屈指可数,除了因为我们都不愿屈居人下,还能为了别的什么?皇兄他如此优柔寡断,不尊家训,留下一个兄弟,难道还想着有别的结局?说什么江家也有闲散王爷,那真是笑话!我不过营造了一个‘闲王’假象,他便轻松相信,这样的人,何以做天下明君?”
律子川顿了一顿,似乎没有想到答案会是这样,然后方道:“陛下不欲伤害王爷性命……”
他劝降的话还没说完,突见仁王身体一僵,面上露出震惊心碎神情。
仁王身后的将士大吼大叫着一涌而上,律子川身后禁军不知情况,以为他们突然暴动,正要攻过去,被律子川示意暂住。
众人定睛细看,才发现原来是坐在同一匹马上的沈梦心成功刺杀了仁王。
逃亡路上,玄璟亲自给了沈梦心那匕首,亲自教她何处是人心脏,如何一刺即死,以免她遇到危险无法自保。
索赤一见仁王死去,立即领兵撤走。
玄璟双目大睁,‘砰’地倒在了马蹄边,他死前仍难以置信是沈梦心。
沈梦心吓得浑身战栗,她没想到自己能这样轻易地杀了他。
律子川趁叛军心神大乱间,宣读了劝降书。
大部分人调转马头,预备去蕃国投靠索赤,律子川示意部下追上这群人,尽量击杀。
长宁留下了,跪在仁王尸首旁,口中发出野兽一般的低鸣,然后他抬起头,通红的一双眼睛看向沈梦心。
律子川想起青枝挂念,叫了一声‘不好!’打马前来。
长宁是仁王身边最出色的刺客,出手何其之快,一招就杀死了沈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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