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虹霓

    文先生一席话，让林瑶明白了许多原本百思而不得其解的事。
    李仁海借钱给秦弈不是因为烂好心，而是确信，这些钱终有一天会连本带利地收回来！
    有李仁海这样的敌人，无疑是可怕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李仁海是秦弈的敌人！
    所以，这对林瑶来说是好事。
    至于李仁海在联系文先生，林瑶没太放在心上，每天联系文先生，试图和他建立起合作关系的供应商不在少数。
    文先生不可有因为跟她合作，就不跟别人联系，她也不可能阻止其他人去联系文先生。她能做的只是将自己的工作做到尽善尽美，让客户满意而已。
    林瑶正准备拿手机看时间，秦容泽也恰好给她发了条信息：我到了，在楼下。
    林瑶往窗外看去，果然看到秦容泽在萧瑟的夜风中朝她招手，在他身后，是温暖的万家灯火。
    林瑶的唇角不自觉地弯起。
    秦容泽是专程来海达大厦接她下班的，自从秦容泽搬到京都苑以后，他们就约定，每天都要一起吃饭。
    林瑶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的包包收拾好，而后疾步往外走去。
    秦容泽见到林瑶时，他的嘴角微微弯起，眼里还透着光。
    事实证明，感情是需要培养的，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
    对于秦容泽而言尤其如此，他往前走了两步，来到林瑶身边，自然而然地伸手把人搂进怀里，把下巴靠在她的发顶。
    “干嘛呀你！”林瑶不自在推推他，没推开，脸颊顿时有些发烫，“会被我公司里的人看到，你快撒手。”
    秦容泽不在乎有没有人看到，但他不想惹林瑶不开心，所以只抱了一下下，很快就松开。
    “瑶瑶。”他的眉梢轻轻扬起，看起来意气风发，脸上带着笑意，一字一句地说：“跟我去见一个人！”
    林瑶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却莫名觉得，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些紧张，又仿佛是在期待什么。
    她忍不住问道：“什么人？”
    秦容泽难得卖起了关子，“去了就知道了。”
    林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如果你还有工作的话，先去忙吧，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林瑶想了想，补充道：“嗯，其实我也有工作需要处理。”
    秦容泽轻抿了下唇，垂眸看着她，一本正经道：“工作的事明天再说，今天我们有更要紧事要做。”
    秦容泽所谓的各要紧的事，实际上是在西湖边某私房菜馆吃晚饭。
    林瑶在踏进屋子的那一刹那，就明白过来秦容泽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了。
    屋子的摆设如何，她顾不得去看，因为复古式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位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老人家，在他边上毕恭毕敬地站了一位五十多岁，穿戴得体的西装男。
    原本两人正小声说着什么，林瑶和秦容泽进屋的时候，他们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他们在看清林瑶的长相后，似乎有些吃惊，这一点在那名西装男脸上表现得尤其明显。
    林瑶觉得，人不应该被分成三六九等，但是这会儿，她不得不承认上位者的气场跟普通人真的是不一样。
    林瑶不知道如何称呼，只能朝他们一笑。
    “这是我爷爷，这是程叔。”秦容泽介绍道：“爷爷、程叔，这是我女朋友，林瑶。”
    林瑶懵了一瞬，秦容泽的爷爷从帝都过来了？
    秦容泽忽然带她来这里是什么意思？难不成……
    林瑶心里紧张极了，嘴上却很礼貌地喊道：“秦爷爷好，程叔叔好。”
    到了这会，她大概也明白过来，秦容泽是带她来见家长的。
    可他们不是一直都反对秦容泽和她在一起的吗？
    就这样见面，未免也太突然了吧？
    秦容泽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又或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和决心，将她垂在身侧的手牵起，而后紧紧握住。
    秦老爷子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他冷着脸看了看林瑶，以及他们交握的十指，没有说话。
    西装男一脸震惊地看着秦容泽，目光还时不时瞟向他身边的林瑶。
    气氛有点古怪。
    秦老爷子沉着脸吩咐道：“既然人齐了，就上菜吧。”
    “欸。”
    西装男领命出去了，秦老爷子拄着拐杖，想要站起身来，无奈他的腿脚不利索，硬是站起不来，秦容泽赶紧上前，搀起秦老爷子往餐桌那边走去。
    林瑶正要跟过去帮忙，不料被秦老爷子侧身避开。
    拒绝的态度不能更明显了。
    林瑶的心有些凉。
    餐桌上，秦家的爷孙两人秉承食不方寝不语的优良传统，或许是因为林瑶在，两人有意无意，都将气场全开。
    他们较劲，却苦了林瑶。
    她如坐针毡，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吃完饭，秦老爷子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们的事，我不同意。”语气不容置疑！
    林瑶当然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秦老爷子不喜欢她，不同意她和秦容泽交往。
    因为长相讨喜，林瑶从小到大格外受老年人的青睐，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况且，秦老爷子是当面拒绝，丝毫不留余地！
    林瑶一直觉得，她和秦容泽并不相配，很可能走不到最后那一步，可是被秦老爷子这样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尽管她竭力保持镇定，她的一张小脸还是涨得通红，心跳也不断加速！
    她，快要坐不住了。
    秦容泽紧握她的手，说道：“瑶瑶是我喜欢的姑娘，我带她来，是让你们见个面，至于其他，希望您不要插手。
    我说过，如果您不喜欢她，未来我和她会在杭州定居，不会碍您的眼。”
    问题是，秦老爷子总共就他这么一个孙子，这话听起来就是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秦老爷差点气笑了，他的两只手扶着拐杖，死命盯着秦容泽，恨铁不成钢道：“我知道你最近遇到不少挫折，可是秦家的子弟不应该这么容易被打败。”
    奥兰多之乱已经渐渐淡出大家的视线，原因并不是战火的消弥，恰好与之相反，奥兰多的事情至今没有解决，大家普遍认为奥兰多大势已去，不可能重现辉煌。
    时间一长，关注的人也就少了。
    秦容泽淡着脸，说道：“这事和您所说的那些一点关系都没有！”
    “笃！”秦老爷子把拐杖往地上敲了一下，连珠炮般骂道：“没关系？怎么会没关系？你别再自欺欺人了！你遇到的这点困难算得了什么？可你放任自流，每天只知道和她腻在一起……”
    林瑶和秦容泽确实住得很近，因为林瑶死活不肯搬去秦容泽那里住，他们便达成了折衷的方案，比邻而居。
    他们的相处和一般的情侣很不一样，虽然每天都能见面，但是他们都太忙了，大部分时候都是一起吃完饭就各自去忙工作了。
    林瑶把这理解成秦容泽为消除敌人的戒心而布下的障眼法，事实上也是如此，可秦老爷子得知这些情况后却愤怒了。
    他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你这是准备破罐子破摔了？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们秦家没有你这么不争气的子孙！”
    秦容泽扯了扯嘴角，语气不无嘲讽道：“如果您实在接受不了这样不争气的秦家子弟的，不如让您比较满意的秦振川生个更优秀的继承人出来。”
    让秦振川再生一个继承人出来？
    秦老爷子一愣。
    秦容泽牵起林瑶就往外走。
    林瑶却有些犹豫，轻声道：“老人家和小孩子差不多，要不我先走，你回去哄一哄……”
    秦容泽打断了她，“我和你一起走！”
    几乎是在同时，程秘书惊呼，“老爷子，老爷子！阿泽少爷，老爷子晕倒了！”
    秦容泽的脚步顿住。
    林瑶将手抽回，“我没事的，你先去照顾你爷爷。”
    “我让老张送你回去，还有……”秦容泽郑重道：“等我回家。”
    林瑶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
    林瑶到家后，依旧心事重重，明明有一堆的工作需要处理，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林瑶知道秦容泽的家人不喜欢她，可是她没想到所有人都这么不喜欢她。
    秦老爷子的年纪至少有八十几岁了，看着精神矍铄，实际上已是风烛残年。
    他千里迢迢来到杭州，如果他真要是发生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
    林瑶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正准备开始工作时，她的手机又响了。
    她急忙拿起手机，发现是个陌生号码。
    “林小姐，我姓程，方便的话，我想和你见个面，谈一下。”
    是晚饭时刚刚见过的西装男，林瑶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她大概能猜出来对方为什么找她，无非是为了打消她的念头罢了。
    林瑶本可以拒绝，可以把这些事交给秦容泽去处理，可她没有拒绝，“在哪里谈？”
    咖啡厅外，林瑶敛了敛思绪，推门而入。
    早就等在那里的程秘书笑眯眯地说道：“林小姐，说实话，我看到你的时候吓了一跳。”
    林瑶抬眸，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这么说？”
    程秘书笑得意味深长，“说出来，你或许不会相信，但你和我的女儿长得特别像。
    你可能不知道我女儿是谁，这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阿泽是我看着他长大的，他和我女儿是青梅竹马就可以。”
    秦容泽有个长得很像她的青梅？
    其实林瑶一直不明白，秦容泽到底喜欢她什么，被程秘书这么一说，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林瑶心中思绪万千，脸上却不显，她淡淡道：“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程秘书眼中掠过一抹阴翳，他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为了钱，作为别人的替身也无所谓吗？”
    为了钱？
    作为替身？
    “谁说我是为了钱和他在一起？长得像就一定是替身么？”林瑶不以为意道：“难道就不能是他因为喜欢我这一型，而喜欢你女儿吗？”
    “滑天下之大稽！”程秘书拍案而起，“我女儿和他打小在一块儿长大，要不是因为我女儿结婚了，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你？我告诉你这些情况，是出于怜悯，你要是还想继续自欺欺人，那就随你！”
    林瑶毫不示弱，“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悯！”
    程秘书语气尖锐，“我女儿是三年前结的婚，那时候你们还没在一起吧？”
    三年前……
    三年前的这个时候，林瑶刚刚加入凌云，她被蒋明淑带着去参加杭城论坛的活动，然后某天晚上，她在舞会上遇到了秦容泽。
    说来奇怪，像秦容泽这样的大忙人，他怎么可能会参加杭城论坛的活动？
    林瑶还记得，那次舞会是奥兰多赞助的，奥兰多为什么要赞助杭城论坛的活动？
    林瑶之前没有想过，但是细细思索，赫然发现他们的每一次偶遇都透着不合理！
    程秘书看出了她疑惑，不无得意道：“阿泽对我女儿用情颇深，而你，美梦该醒了。”
    这些话，如果是秦容泽亲口说的，林瑶肯定会伤心、会难过，伤心难过以后，她会坦然接受这个事实。
    换做其他人来说，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文先生告诉她，不论别人说什么都不要轻易相信，要自己去分析，譬如先弄明白，人家为什么来找她说这些。
    最起码的一点，亲老爷子没什么大碍，否则他不可能坐在这里和她说这些！
    林瑶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你都说你女儿已经结婚了，那么就算容泽和她原本是一对又怎么样？
    我不敢说我有多好，但是我肯定不会在有老公的情况下，还想霸占别人的男朋友。”
    “你你你！”程秘书完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年轻，很乖巧的女孩子，一开口就这么气人，他都快气出心脏病来了，“简直不知廉耻！”
    “不知廉耻的人不是我。”林瑶不依不饶道：“你来找我是因为错过了这样一个女婿而后悔呢，还是想让他一直给你的女儿当备胎？恕我直言，你才需要醒醒，毕竟这世界并不是围着你们转的！”
    林瑶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