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顶山,边陲峰。
巨大妖王欣赏着丁一的挣扎,同时又留心着主峰那妖皇山主的动向。看到西南处那轮大日冉冉升起,犰狳面色谦恭,正准备低头迎接。
“不见了!“
“消失啦!“
......
各种各样的声音如炸了锅般响起,传到妖王耳中,令其一阵错愕。
定睛看去,那黝黑少年本应苦苦挣扎之处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妖兽。它们没头苍蝇般四处搜寻,面容惊愕。
犰狳眸光闪动,獠牙微露,“又是什么小把戏?“说罢,妖识如浪潮般铺洒开来,遍布整个山谷,乃至整座边陲峰。
一番探查,它惊讶地发现丁一确实凭空消失了,仰天大吼:“听鸟,有何异常?“
刚才暴露丁一二人所在的那个刺耳啼叫从山谷上方回应--“远了!远了!好快!听不见了!“
忽然。
“犰狳,那石妖呢?“十几里不过刹那,庞大的牛魔身影此时威临边陲峰,数百丈身躯将犰狳衬托得那么渺小。
平顶山主,十万大山七十二路妖皇之一。
“消......消失了......“刚才还对着丁一趾高气昂的妖王,此时却如同犯了错误的孩童,诚惶诚恐,惊恐至极。
“......“妖皇沉默。
和边陲峰差不多大小的牛躯之下,数以千计的妖兽此时匍匐在地,无论修为高低。
山谷内黑压压的一片,皆是行五心朝地大礼的妖族。
明明如月,皎洁白芒洒落百丈妖身,铺出一片黑暗。
牛魔妖皇在下方所有妖族的注视下,平摊双手,于虚空一抓。
牛魔摄空!
探过去未来的天赋神通。
“莲花宗报身修士,天涯咫尺。“牛魔的声音于穹宇回荡,隆隆声好似奔雷。
犰狳一怔,小心翼翼道:“可是那位空修佛堂的痴傻净土宗人?“
“该死的贼秃。“
......
“贫僧法号静能,如这位施主所说,为净土宗人。见小施主二人被困特来相救。“佛庙中,年轻和尚静能微笑着听完拉呱儿的介绍,补充道。
自我介绍完毕,静能和尚双眸泛着的幽幽烛火更胜刚才 ,凝视着丁一,看得后者遍体生寒。
“不知大师有何事需要询问?”被看了大概十息 ,丁一终于耐不住而小声发问。
“施主可知水猿大圣?”
面对突如其来的反问,丁一微微一怔,这名字他倒是不知道,在妖族中圣与帝几乎同级,想必是远古某一位不知名的妖帝。可泥丸宫中当年用转生法决和锻魂之法压制的残魂却闻声疯狂嘶吼起来。
丁一按运法决,神识转入泥丸宫中,只见那道残魂如同人型黑影,四肢被刻满道文的铁链囚禁着,高挂泥丸宫的中心。残魂咆哮着,对着空气撕咬着,有那么一刹那丁一仿佛看见了一张猴脸。
这道残魂被两道法决压制了许多年,近几年没了声息,丁一几乎忘了它的存在。
难道水猿大圣和这残魂有什么关联?运转锻魂法决压制人型残魂,丁一默默思索。锻魂法决本就是锤炼人魂之法,用之压制泥丸宫中的外来物自是十分合适,这残魂碰上我也是倒霉,换做其他人还真不一定争得过它,这么暴戾的气息,即使是争过了怕也时刻被影响直至和它一起发疯。
脑中思绪翻飞,外界不过一瞬,但是年轻和尚却抓住了丁一神色的变化,手心一翻一串念珠挂在手上。
念珠古朴陈旧,隐隐约约能看见佛教六字真言“嗡玛尼贝美吽”。
“施主有些微水猿大圣的气息,因贫僧与大圣同为药师王佛座下才有所感应,他人应是很难看出来的。想必施主与水猿大圣有所因缘,本僧无他想,施主不必担心,不过若是施主想知道水猿大圣之事,本僧可略说一二且有份机缘相赠。”静能和尚眸中烛火闪动,仿佛看穿时空,看透了丁一,微微一笑,静等后者答复。
这个残魂即使魂体不全气息紊乱,但却能在锻魂之法和缥缈女声所传的转生法决的压制下还能在泥丸宫中挣扎,前生必然是远超自己想象的存在,本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想法,丁一没有过多思索便回答道:“愿闻其详,还望大师告知。”
“远古末期,妖族四圣纵横,淮水大妖无支祁自号水猿大圣,此位生性凶残以兴风作浪闻名,曾给人族禹帝治水带来过不小麻烦,后者邀药师王佛将其降服,归于药师王佛化身国师王菩萨坐下。算来与贫僧算是同宗。”
“直至中古,药师王佛坐化,水猿大圣遇水即兴,尊上去后,他乘空生顽,无神可治。最终被中古末期周朝开国皇帝周焱斩于座下 。”
讲到此处,和尚顿了顿,神色有些古怪地看着丁一,轻声询问:“施主可知‘宿慧’?”
宿慧即是觉醒的前世记忆,每一丝前世记忆都会如小流入大河,觉醒时本体会抗拒,能靠着功法觉醒的都是地仙巅峰或天仙以上的大能,自然觉醒的因为本身的抗拒大多是在天赋上有所帮助,少有能记得完整功法和前世记忆的。而即使变天击地之类功法强行觉醒的,大多也不完整而且很容易迷失自我,变为另一个人,加上自身的抗拒,最终困于我非我的痴想中。还有一类能自主承受的,可以完美传承而又不受影响,几乎不可能且只存在野史小说中。
这是锻魂一法中较为详细的描述,甚至有下一世觉醒宿慧的方法,严格说来丁一也是宿慧者,所以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不清楚静能和尚的意图,只得轻轻颔首,未作其他回答。
“到了百年前,一只妖猴横空出世,闯入夏朝境内,击杀禹帝及周焱众多后人。”见到丁一的回应,和尚继续道,“他便是觉醒了宿慧的水猿大圣无支祁,然而因为未恢复至当年实力便贸然入世,不久便被当时夏朝前朝皇帝击败。因夏朝国力日渐式微,而无支祁有被降服的过往,所以其被留了一条性命,现在被镇封在神州西北苍梧之野,意在镇封至其愿意臣服为止。”
听得和尚讲完,丁一终于明白刚才静能为什么做出这个古怪的神情。如果此刻的水猿大圣无支祁被镇封在神州西北部,那在自己身上感受到水猿大圣的气息换谁都会忍不住奇怪。
“至于机缘......”
静能和尚沉吟一会,问道:“贫僧有水猿大圣无支祁道法传承,不知阁下是否还需要?”此刻和尚对丁一的称谓换成了尊称。
明白面前这个和尚似乎把自己当成了无支祁的分身,丁一顿时头皮发麻。
要还是不要?
万一要了传承,而引发体内那道残魂起了什么自己无法控制的反应后果不堪设想。丁一已经有几分把握断定体内残魂便是水猿大圣无支祁的部分人魂。
但是若不要岂不太可惜?水猿大圣远古时期可是称圣的存在,实力地位等同佛门大菩萨,远在那平顶山牛魔妖皇之上。而这是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得到的传承,是能通向那种可怕境界的一条途径,舍弃实在可惜。
静能和尚望着丁一,嘴角噙笑,周身散着微弱光华,身后似有淡金圆轮,宝相庄严。
感受到眼前和尚这深不可测的气息,想到刚刚牛魔妖皇如渊似狱的威压,丁一合上双眼,继而缓缓张开,笑道:“需要!”
无论此生是否是梦境,也无论那找寻掌控者的路是否有实现的可能,但若有机会纵横一世,体会前生难以企及的境界,那有可能被残魂反噬的风险便显得不值一提。何况丁一对锻魂之法和转生法决仍有一定自信,有一定把握能压制住那道残魂。
冥冥中,前世作为修道者的丁一体会到了那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气魄。
“等一切有成,我定要带着这残魂去会会那位苍梧之野的前世大圣。”
静能和尚点了点头,其右手拇指轻敲手中一颗念珠,念珠中升起一道光华携卷着古朴悠远的气息朝丁一眉心飞去。
一瞬间,似乎是一本古老绘卷从丁一脑中打开,庞大的信息涌入丁一意识海,最终化作一本羊皮纸书停留在丁一的泥丸宫处,恰恰好在无支祁残魂旁边,上书五个大字——《淮水闵天决》 。
担心残魂因传承入体引发异变,丁一急忙收束心神,神识投入泥丸宫内,神情显露一丝慌张。
所幸,原本因听到无支祁大名而暴躁不安的残魂此刻却反而变得异常安定,羊皮纸书在旁,竟露出一丝安宁的神色。
丁一的慌张被静能看在眼里,和尚微不可查地一笑,随之站起身,周身光华收敛,朗声道:“到了。”
到哪了?丁一楞了一下,还未来得及翻阅传承,被和尚的话语拉回了心神。
刚刚进了庙后一直在屋内,三人并未有移动啊!拉呱儿也被和尚的话弄得一脸莫名其妙。
突然,和尚手握念珠的右手一挥,两人背后的大门缓缓打开,屋外没了原来平顶山的荒凉肃杀,也无十万大山内围常见的苍山峡谷,而是一片十分开阔的平原,极目望去,目光所及的尽头可以隐约看见一座巨城虎踞龙盘在平原上。
“临......临危城?”丁一耳中传来拉呱儿的惊呼。
“正是。”
“多谢大师相助与赠与传承,我丁一此时无以为报,此番恩情我必铭记在心,如若他日修炼有成,再来报答。”丁一朝和尚一拱手,想到这次这位静能和尚帮助自己良多,心头暖意横流。
一旁的拉呱儿也拱了拱手,真挚地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静能和尚点了点头,盯着丁一的双眼,轻声说道:“我们缘分许多,再见之日并不久远,还望施主做好准备。”除此之外,再无甚言语,右手拇指再次敲击手中一颗念珠,光华乍现,丁一与拉呱儿消失在原地。
屋外,平原上秋风飒飒,刮入庙堂引得两扇木门吱呀乱动,丁一二人消失之处两人的脚印被吹得些微消散。
看着两人消失的地方,和尚缓缓合上双眸,庙门也随之同步合上,其左手露出了不知什么时候就攥着的半个青色符篆。
“有水神魂魄气息,传承已给,但......有些奇怪,需中央鬼帝周乞一验。”和尚似是喃喃,又似在对着他人叙述。
下一息,和尚手中的青色符篆微微散着绿芒,略有抖动,仿佛是在回应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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