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定余生

    ——怎么就过了七年了呢？
    ——她爸妈呢？
    ——眼前的人可以相信吗？
    江驰一直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只不过当他视线落在周以沫苍白的脸上的时候，显得有点担心，他在综艺里主持人兴奋的声音中缓缓道：“双石夫妇去年都各自再婚了，这个综艺是你大学时期最爱看的综艺，所以我都下载下来了。”
    “今年你已经27岁了，我29岁，我们都不年轻了……”
    听他说到这里，周以沫打断了他，说道，”你不用说了，我不会相信你，哪怕你说的有可能是真的……但对我而言，你就是个陌生人，我的脑海中没有任何关于你的记忆，所以哪怕你说得再多我都很难有代入感。”
    “我现在唯一相信的就是我的父母，而这半个月内我却连他们的面都没有见过，更没有听你提起过。”周以沫像是在黑暗中摸索到了一根藤，顺着爬也能给她带来方向一样，“你在房间中安装监控，限制我的出入，甚至连你自己回到家后都从来不用手机，而我自己更是连我的行为都无法控制……我要离开这里，你的所作所为和这个地方，都让我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周以沫的声音就像拍卖场上落下三次的叫卖锤一样，给俩人的关系暂时盖棺，下了定论。
    想到了什么，她又将视线盯在江驰的脸上，神情冷凝，“现在电话就在你的手里，除非你现在……可以让我和我的父母通个电话。”
    江驰蠕动了一下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彼此相视无言，江驰率先打破了静寂，他眼帘低垂，微微扯了一下嘴角，“抱歉。”
    接着他又从手机中调出了一张照片，展示在她的面前——画面中的两个年轻人十指相扣，女孩笑靥如花，阳光下她浅淡的瞳孔呈现出琥珀色的光泽，而男生的笑容内敛温柔，眼神真诚的他身着淡蓝色制服，长了一张和江驰一模一样的脸。
    “你是警察？！”周以沫不敢置信的望向他，又道，“那你还做这种事？！”
    江驰听到那两个字，身体一僵，眉间的竖纹加重了几分，“现在已经不是了。”
    “以沫，现在太晚了，明天中午我可以让你和你的爸妈通上电话，带你去见他们，怎么样？”江驰又提出了新的方法，来解决俩人尴尬的现状。
    周以沫不做声，她反复告诉自己，照片没准是P的呢？她现在只相信自己的父母，她可以给江驰找一万个他所出示的是伪证的理由。
    说白了，就是她根本不愿意去相信，这个在自己记忆空白区的人。
    所以她很干脆的回复江驰，“不行，我要离开这里。”
    江驰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晦暗难明，但当他的视线触及道周以沫手上被血浸透的纱布时，他微启的嘴角突然凝固住了。
    这沉默的态度的让人周以沫心里发寒，只是没想到他接下来却道，“门锁是指纹解锁，我可以帮你打开，不过我有一个小要求。”
    周以沫上下打量他一番，此刻没想到自己还有能谈条件的余地，于是让他先提出来自己的要求。
    “给我做清汤面，你妈妈常给你做的那种。”
    江驰的表情认真的的提出了这有些可笑的要求，这一刻，周以沫放佛觉得眼前的人和照片中那浑身正气，一脸阳光的青年重叠到了一起。
    周以沫心头一跳，视线在他的脸上有所停留，有些疑惑，这是几个意思？
    他应该不会撒谎，周以沫说不出谁给了她这个大胆的想法，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往厨房走去。
    清汤面煮的味美，她自己白天也没吃好，打算给自己也加点餐，所以除了小油菜还多放了几片熏肠，卧了两个荷包蛋进锅，汤面上浮这一层薄薄的晶莹油光。
    面条分装两碗，筷子也拿了两双。
    江驰闻着面条熟悉的味道，心里思绪万千，记忆飘远。
    直到周以沫当着他的面，往里面放了一把蒜末。
    “吃你做的饭，我就是这个心情。”
    周以沫把他微微惊吓的表情当做下酒菜，自己抱着另一碗面吸溜起来，吃相诱人。
    江驰，“……”
    周以沫把面条和配菜扒拉干净，正准备把汤也呼噜咽下肚的时候，看到他还没动筷，又道，“吃啊！多香啊！”
    江驰，“……”
    一碗清汤面熨帖了周以沫的胃，她随手把脏碗扔到了的厨房的水槽里，看江驰也没有要吃东西的意思，就直接抬起下巴示意他去开门了。
    只不过周以沫的眼神中还是泄露了些许紧张和防备。
    她怕这人说话不算话。
    但江驰就跟白天承诺她“会早点回来”一样，缓缓地走向门口，用右手握住门把转动，一丝蓝光闪过——门开了。
    周以沫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把门推开，穿着拖鞋就快步走了出去，只是还没走两步身影就顿住了，大概有两三秒，她回头看到身材挺拔的男人正看着她。
    黑暗中，哪怕看不到他的脸，周以沫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落寞气息，就像下午在书房一样。
    周以沫心里突然有一丝说不出的别扭，这人太安静了，她掏出别在裤腰带里的手机，轻轻抛到了江驰的身上，小声说了句“要着没用，还你。”
    这一次，她转身离开时毫不犹豫。
    而江驰则撩起眼皮静静地望着，眼眸漆黑一片，直到周以沫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周以沫离开别墅的时候差不多是凌晨三点半，她以为自己会很辛苦，才能从一片乌压压的树林中找到“人烟”，却没想到她顺着门口那石板小路走了一百来米，就看到一片下坡的柏油路，路的两边还有充满森林气息的原木桩。
    闻着夏露在闷热中蒸腾的味道，站在柏油路上的周以沫没了树林遮挡，以处在较高地势的角度观察着，她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有霓虹灯在闪烁，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陌生。
    周以沫顿了顿脚步，她似乎知道这是哪里了，她穿着拖鞋的朝下坡路的方向跑去，鞋底板在地上拍的“啪啪”响——这是常青山，她们家几乎每年都会来着露营，这里可以俯瞰到燕市最美的样子。
    只不过燕市的灯光似乎更多了，也变得更美了，隐隐可以见到几座新起的高层建筑，她一路奔去，眼睛留意到这里的路灯似乎都翻新了，高高的铁杆上带着太阳能储能板，还有风力扇！
    这种感觉很神奇，就像是你从小学毕业了近十年，在重新拜访母校时，啧啧称奇这个东西你们上学那会儿没有！又或者说这个墙上的“到此一游”曾经是你留下的！
    又熟悉，又陌生。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离她不远处就有免费公用电话！
    其实周以沫并不确定那电话亭还在不在，所以差不多跑了三百米，看到眼前像个迷你便利店一样的服务亭还是愣了一下的，她走进去看到了一些自动售卖机，和一块正滚动着“常青山徒步道A1区服务亭，我们会在您需要的任何时刻帮助您！”等字样的触摸屏。
    她点击了一下屏幕上跳动的电话图标，飞速的按下了她妈的电话号码，视线放空在屏幕跳动的显示时间，心跳加快。
    ——打通了！
    周以沫心下一松，默念快接电话，你闺女快急死了。
    周以沫的母亲李佩佩是一名高中地理老师，长期兼任班主任一职，手机基本上是24小时不关机的。
    终于——
    “喂？您好哪位？”手机中传来的女声略带倦意，但是清明沉稳，熟悉的让周以沫想哭，“妈——！是我，我是周以沫，我在常青山！你快叫我爸开车来接我，我很害怕，我——”
    电话对面的人却打断周以沫的的话，声音冷漠极了。
    “你是谁？”
    周以沫听到问话，仿佛被人破了一盆冷水，当她准备再和她妈说点什么的时候，一股无法抗拒的睡意突然向她袭来，在视线逐渐变暗前，她看到屏幕显示的时间由03:34变成了03:35。
    与此同时，常青山特殊开发区二层别墅，客厅内。
    江驰掌心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了，混乱的急救用品被随意的扔在一边，他白皙的手背上没擦干净的血痕非常明显，眼下他正拿了双筷子挑起了那糊成一坨的面条，抖干净蒜末，皱着眉往嘴里送。
    身边的手机骤然亮起，江驰随手在屏幕上挥了个手势，那边就传来了人声。
    “人找到了，我早跟你说过不要这么做，你看看什么时候都能轮到我来劝你了？！她身上不可测的事情太多，你却非要强制唤醒她，耐心点等她自己逐渐恢复记忆不好吗？”电话那头的人语速极快，口气焦急暴躁，却又包含一丝无奈，“如果我今天回国的飞机不小心晚点了，你又怎么去和周以沫她爸妈解释？！”
    “知行，我又害她受伤了，周以沫她流了很多血。”江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努力忽视掉身上的痛痒的皮肤反应，皱眉又吃了一大口，听到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又说道，“我很难受。”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碗早就冷掉的面汤表面翻起了一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