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序之鳞

    暗夜清澈无际，天穹不见薄云，唯有闪耀着蓝白色光晕的璀璨光影散落在高峰之侧。
    在这样的氛围下，“彗星一号”巨石上的景致也显得格外美丽，甚至不输任何物质世界。
    但对于一名刚刚诞生不久的木乃伊来说，它对于其它世界一无所知。从诞生起，它所知的只有刻骨的森寒，从炽热的世界之心中喷发出的有毒烟雾，还有永无止息的战争场面。
    作为被黑暗法师召唤出来的不死生物，它只是一个素材。它存在的意义就在于充当磨刀石，为伽师哈罗刹家族的私兵进行针对性训练。
    直到半天前，它才得以从被束缚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就如同它的那些同类。
    黑暗法师施加在其虚假灵魂上的枷锁消失了，它成为了一个“自由”的不死怪化。它张开的下颌沾满了泡沫似地尸液口水，四肢着地，在布满灰色尘埃的山谷中狩猎，与那些罗刹们交战。
    伽师哈的私兵用武器切开了它的后背，而它则用他的利爪撕开了他们的喉咙，用它身上缠绕的裹尸布将袭击它的敌人活生生勒死。
    现在的战斗，它完全不必受到黑暗法师们的束缚，不必再以注定的方式去送人头。
    以往那些战斗的记忆，都已经在它的脑海里变得模糊不清了，只有身上留下的伤疤展示着曾发生的一切。斑斑点点的血迹纵横交错，冻结在他那裸露的、干瘪但却坚逾金铁的肌肉上。
    当它开始用某种与活人迥异的感官，开始观察那些肌肉时，它看见了覆盖在上面浓密的、顶端泛红的霉菌。它们在它这个木乃伊的手臂、他的胸脯和他的双腿上蓬勃生长。
    它活动了一下双手——如今那些指甲又尖又长——当它的手指穿过脖颈上的赤褐色菌丝时，它能感觉到那些纠曲成团的发丝正抵抗着手指拉扯。
    它感觉自己再次获得了生命，于是便兴奋地再度奔跑起来，像个真正的人类一样——双腿迈开，尽管时不时弯腰歇息，以恢复体内迅速流逝的负能量。
    它开始有意识地向战场外侧转移，踩着厚重的尘埃蹒跚前行，膝盖深陷其中，每次踢起时都带起阵阵雪沫似的尘土。
    它想要爬到山口，在它的记忆里，那便是巨石群峰中最宏伟的山巅。
    同样，那也是它诞生之所在，它的墓穴就在那里。那儿有扇被火焰舔舐的巨门，而在门后面则连通着一条通向地底的深邃通道，所有被黑暗法师召唤出来的不死生物都来自那里。
    只要回到那里，这个木乃伊觉得自己就安全了，所以它现在必须回到那儿，远离永恒的寒冷，返回到充满燃烧烈火的隧道里。
    回去。木乃伊心想。哪怕是给冰冷的裹尸布增加一丝温度，也是极好的事情。
    它不再理会小腿肚上被锋利的武器划出的伤口，在如同皑皑白雪般的灰尘里压低身子，再度开始赶路。山口正在他的上方，峭壁高耸，山道纷乱，虚假的小路与裂隙纵横交错。得益于不死生物的耐心和耐性，它仍强迫着自己紧绷的筋腱继续工作，确保脚步不停。
    登上第一个山脊花费了一个沙漏时小时，在那之后他用皲裂的双爪爬上了一条十几米高的悬崖，然后在山脊路上加快速度继续曳步而行。
    它已经看到自己的目的地了，没错，那里有一扇青铜门扉。在夜幕覆盖下，那座门扉似乎显得比以往更加庞大了——膨胀的地核岩层钻出了地面，直指天空，愈升越高，不断变陡的阶地上堆满了肮脏的尘埃。
    堤道就在它的脚下，从底部延伸往上，笔直宽敞。这条路的尽头便是那些以岩石为轮廓，饰以漆黑金属的青铜门扉
    而就在这个木乃伊刚刚想要发出一声嘶吼，以宣泄自己激动的心情时，一声如同打雷似的闷响却突然让它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天空。
    一颗流星？
    遥远的天空上，一颗红点辉光长明，与星河璀璨的夜空交相辉映。随着这颗流星不断接近，地面仿佛也跟着轻轻颤动起来。
    不去管它。木乃伊用它那空空如也的脑袋想着，继续埋头向青铜门走去。
    可是“雷声”却仿佛越来越响，就在即将抵达门扉旁边的一刹那，它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
    这也是它最后一眼看到这个世界。
    因为，一艘来自永序之鳞商会开拓者商会的跳帮鱼雷艇已经从空中迫降到了它背后，而且这艘载具完全无视了挡在其前方的不死生物，仍旧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加速推进。
    跳帮鱼雷艇打开了它的力场护盾，木乃伊不幸地被包裹在其中，一下子就被碾碎成了和其脚下突然别无二致的灰色尘埃。而鱼雷艇却还在加速，它的前端伸出了类似攻城锤一样的、名为“恐惧爪”的炼金构件，一下子就撞到了被木乃伊心心念念的青铜门扉上面。
    嘎吱—嘎吱——砰！
    持续加速带来的巨大动能击碎了青铜巨门的铰链，将上面刻绘的防御符文暴力破解，然后又瞬间把这座门扉彻底撞成了碎片。
    跳帮鱼雷艇像是某种钻地的怪物，倾斜着机体，顺着巨门后面的隧道就直接扎进了通往地穴内部的隧道入口。在力场护盾和恐惧爪的保护下，它无视了地穴隧道的直径问题——足够宽敞就继续直行，不够宽敞就硬生生撑大、撑塌隧道也要继续往下硬挤——总而言之，反正跳帮鱼雷艇本质上就是种一次性载具，只要其动力引擎不罢工报废、能量不被耗尽，它绝不会停下来！
    一百码、五百码、一千码……
    这艘跳帮鱼雷艇击碎了一条条隧道，造成了大量的塌方和次生灾难。
    它经过了一群依附于地狱势力的、已死亡谋杀之神巴尔信徒的地下礼拜堂，让那些绰号为“食死徒”的杀手们损失惨重。
    它经过了一座为即将到来战争进行武器锻造的工厂，那些在里面工作的灰矮人损失了心爱的锻炉，同时也一波带走了他们许多宝贵的杜尔扎贡（半魔鬼灰矮人）战士。
    它经过了一个炼狱巨象的繁育基地，震荡波直接震塌了那个地下空间，所有尚未完全长大的幼年体炼狱巨象都被落下的岩石深深埋在地底，还没有开始其暴虐凶残一生便憋屈地死去。
    而当那些“受害者”疯狂去追捕给他们造成灾难的犯罪者时，跳帮鱼雷艇则已经向着地穴更深处不断前行。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都只能无能狂怒，而没有别的报复手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