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马口铁

    谁会颁奖给你吗？」
    我不讲话，一股被戳穿的懊恼堵得我哑口无言。
    「很扎耳朵对吧？」华宁见我不搭腔，自顾自讲下去。「不过，我相信你知道我讲的都是事实。你很在乎他，才会吃醋，才会介意。不然，谁理他跟王祖贤还是张惠妹通电话？不要一直逃避吧。不承认、不正视，你就永远不能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也永远不能解决问题。」
    「到底你念心理还是我念心理啊？」我感觉心中的结有慢慢松动的趋势，却还是忍不住嘴硬抱怨了几句。
    「我早就说过，谈恋爱，你还是生手。」
    「好歹我也交过男朋友啊！」我抗议。
    「喔那个啊，你是说跟刘叔南？那一段只好就算在狗身上吧。」她不骂刘叔南的话，我说真的，太阳可能会从南边出来了。
    「那你觉得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华宁真是我航行的目标，港口的灯塔。
    「跟小武开诚布公谈谈清楚啰，真的介意，就要他跟翁小姐讲，说现任女友不喜欢这样，请她适可而止。」
    「好象不太好意思？会不会被觉得……我很没度量？」我担心地问。
    「这倒新鲜，你什么时候关心过别人觉得你有没有度量？
    」华宁不耐烦：「她又不是你未来的小姑、婆婆、上司、室友……最重要的是，你跟小武之间要有沟通和共识，好吧？那位翁小姐不是重点啦！」
    「你有插播耶。」我听着她慷慨陈词，一面忍不住提醒她。
    「谁理插播！」没想到刚刚一秒钟前还在冷静分析、头头是道的华宁，听我这样一说，顿时理智全失，尖叫起来：「见鬼的插播！」
    「你干嘛？」我被她的尖叫声狠狠吓了一跳，大奇。「这么晚了，是谁会打电话找你？不是你妈吧？」
    「是个彻头彻尾，无药可救的二百五！」她几近歇斯底里的吼叫，害我开始怀疑起她的精神状态，一面慎重考虑要不要接受她之前看似正常的教导。
    「华宁要我打电话给你。」跟华宁讲完，我在家里走来走去，过了好一阵子，才鼓足了勇气，打电话给何志武。结果一听到他好听的嗓音，勇气就逃逸得无影无踪，只好拿华宁当挡箭牌。
    「喔？她有什么事？」
    「她叫……我……告诉你，我……在吃……吃醋。」我颓然说着，支支吾吾的，一点也没有华宁嫡传的巴辣痛快。何志武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起来。
    「我知道。」笑完，他才轻松地说。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服气他的气定神闲。
    「当然知道。你的情绪，我很用心观察的，不可能不知道。」他温和地说。「中怡，相信我好吗？凯君只是最近情绪不稳定而已，我们双方都很清楚的。」
    「我没有不相信你。我不相信的是……人性吧。」我迟疑地说。
    「胡说。」他笑着轻斥，很含蓄地说：「人性人性，一人一种个性。你所有过的经验并不能代表所有的情况。我有我的做法，有我的个性。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自己观察看看，就知道我的意思。」
    我微笑，这几句话给温暖而熨贴，安定了我的心。他一直都有这样的魔力。
    「说真的，要谢谢华宁。她真是个聪明人。」聊聊，何志武突然说。
    「是啊，不过再聪明洒脱的人，遇上自己的事，就会乱掉啰。所谓当局者迷埃」我取笑自己，也一面想起她电话里大大反常的情绪反弹。那个插播……到底是谁呢？
    
    
    
    
    
    
    
邂逅马口铁 62
 快过年时，我应邀去了何志武家作客。担任驻外武官的何爸爸刚好有假，才带着妈妈妹妹一起回来，不过大年初一就要飞回驻地。真辛苦。
    「你跟你爸爸长得很像耶！」告别了何家出来，我们散着步，感受年节的气氛。台北市区街道上的车子数量明显减少，显然不少人都已经回家准备过年了。
    「很多人都这么说。」
    「你家的气氛蛮好的，很令人羡慕。」我回想着，说。
    「还好啦！聚少离多，可以在一起的时候，当然特别珍惜。」
    「聚少离多……」我沉默了下来。我与父亲，我唯一的家人，也是聚少离多。这样的状况，有几分还是出自我的自由意愿。是我不够珍惜吗？
    「怎么了？」何志武依然好耐性。
    「其实……」我突然有一股倾诉的冲动。一直以来难以言说的阴影，不愿跟任何人多谈的那个结，在他的温缓询问中，似乎渐渐在松动……这感觉很难解释。认识这么久，我没有主动提过家里的状况，更不用说是提起有关于母亲的事情了。而在这个冬日的下午，我居然莫名其妙地开了头，而一旦开始，就好象打开了记忆的水龙头，源源不绝地把所有印象中的，想法上的悲伤，快乐，困惑，压力，絮絮叨叨地倾吐了出来。
    「我怀疑，母亲的肝会出问题，是因为她长年喝酒的关系。虽然喝得不多，但她天天在喝，喝了好多年……」说到伤心处，眼眶都红了，无法控制：「看她总是不开心，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父亲很忙，我觉得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母亲一直在喝酒……」
    听我颠三倒四地叙述一些片段，何志武沉默着，只是拥住我的肩膀，让我可以靠着他，尽情发泄。
    「……所以我跟我爸爸也是聚少离多，但我还是不常回家。我也觉得很挣扎，每次想到他一个人在家，就会觉得很心疼。可是，回到家里，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这样，算不算是很不孝？」
    「嘘，没事了。」他像我上次喝醉时一样，温柔地拍抚着我的背，让我平静。「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以前的事情，让它过去吧。多想也没有用了。」
    「可是，很难……」
    「我知道，我都了解。但是你要努力让这些事情过去，不要继续钻牛角尖埃」
    「说得容易，我也知道该这样做，可是……你怎么可能瞭解呢？这不是说忘就可以忘的。」我尝试着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
    「你觉得烦闷的时候，可以找我讲，不管是什么事，无分大校我都会陪着你，听你发泄。在我面前，你可以不必再压抑。」他还是轻拍着我的背脊：「说出来会好很多，我希望。」
    「嗯。」我点头，心里非常感激他的温和解人。「谢谢。」
    「别这么说。」他转头看着我，用他的大手帮我把脸上的泪痕拭去。「所以，你是明天要回家过年？」
    「对，中午左右要出发。」
    「不邀我去你家玩？」他微笑。
    「你想来吗？」我很惊讶地看着他。
    「想。我想去看你长大的地方。你的家，你的小学，中学，街坊，邻居……」他笃定地看着我。
    「可是，过年耶，会有不少亲戚来拜年，走动……」我犹豫着。「而且，照惯例，我跟爸爸年初二要去扫墓，不能招呼你。」
    「那我可以一起去埃」他自在地说着。
    「一起去什么？」我不敢相信，再确定一次。
    「扫墓，你刚刚说的。」他还是微笑。「去看看伯母，是应该的吧？」
    我考虑了良久。
    「好，大年初二，中午以前，你能到吗？」
    「我一早就会出门。新竹而已，很快。」他起身，顺便拉我一把：「我们走吧！天都黑了！」
   
    
    
    
    
    
    
邂逅马口铁 63
 
    然而，可以算是满心期待的我，大年初二那天，一直等到过了中午，还没有等到何志武的踪影。
    打电话到他家，没有人接。打手机，回复是没有响应。我告诉过他，我们中午就会出门，他也很确定自己应该九点多十点就可以到我家。
    奇怪？我反复地揣测思考着，没过多久就去打通电话。一有车声就冲到客厅门口去看，但一次次地失望。
    「小怡，你在等人吗？」爸爸从书房下来，看见我还在张望门外，有点奇怪地问。我从早上开始就坐立不安，爸爸是看得出来的。
    「有一个朋友要来……」我吞吞吐吐。
    「谁？华宁吗？」爸爸戴起老花眼镜，开始翻着客厅茶几上的几本杂志。
    「不是…是一个朋友，男的。」
    爸爸抬眼从老花眼镜上面研究了我一下。没讲话。
    我有点心虚地晃进客厅，又晃出来到玄关，到我来回第三次时，爸爸发言了。
    「拿几个橘子出来吃吧。」他还是继续翻阅着杂志，闲闲地说。「要不要去你妈那边？还是你等朋友，爸爸自己去？」
    「我要去！」我从厨房抱出来几个橘子，冲口而出。
    「喔。」爸爸接过我递给他的橘子，也没多说什么。就是吃着橘子，爸爸看杂志，我看门外。
    终于等到了两点多，我宣告放弃。上楼换了一件毛衣，带上准备好的鲜花水果，打算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