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龙雀传

第89章:负了少年!


    第八十九章:负了少年!
    黄昏时分,夕阳带着余晖洒下如流水般覆盖了平山镇。
    街道上,摊贩开始收摊,一只年岁颇老的大黄狗懒洋洋的趴在镇子口的老槐树下,它一边舔舐着毛发,一边看着不远处孩童相互追逐嬉戏。
    陌路相通,鸡犬相闻。
    不得不承认,这个靠近依山傍水,朴素、平静的的小村镇有它独特的魅力。
    镇子口,一道身影如落荒而逃般的匆匆跑来,大黄狗见到来人,很是警觉的从地上爬起吼叫了起来,但是,当它看清来者后,先是来到他的身边嗅了嗅,然后便亲昵的摇起了尾巴。
    “去。”
    李奕奇笑着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大脑袋,大黄狗便又懒洋洋的趴回了树下。
    “周哥哥!”
    一阵叫唤声中从身后传来,李奕奇回过身,看到一名荆钗布裙的明艳少女站在镇子口,眼眶湿润的望着自已。
    “嗯。”李奕奇微微一笑,应了一声。
    ......
    就在今日,李奕奇回到镇子的消息传出后,他居住的小院子中就没消停过。
    先是由镇长和镇子上一众乡绅、员外带着一些精致的宝珠、摆件、器具等贵物上门,只为见一见这位新晋的扬州解元,然后,又是不少村民们带着礼物登门,有的送来自家鸡下的蛋、晾晒的腊肉、酿制的两坛老酒,镇上有的大户不愿送柴米油盐,便直接送来了金银.....
    李奕奇勉强应付完这些人后,望着快堆满了半个院子的礼盒、礼箱,心中幽幽叹了口气,正苦恼着该如何堆置之时,一个黑脸大汉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望着眼前的一大堆礼物,大汉两眼放光。
    “贤侄,你可算回来了!”黑脸大汉咧着嘴大笑着,重重拍了拍李奕奇的肩膀,态度亲切无比。
    “武大叔。”
    李奕奇见到来者,苦笑着应了一声。来人正是媚儿的爹武大汉,这位平日里从来不用正眼看他的庄稼汉,如今的态度今非昔比,对着他一再的恭维。一口一个贤侄、贤侄的叫着,让李奕奇听着浑身都不自在。
    “贤侄,这是什么呀?”武大汉眼睛放光的盯着一个看上去颇为精美的摆件。
    “一尊绿釉狻猊香炉,镇长送的,他让我有时间去他家提点提点他孙儿。”李奕奇淡淡瞥了对方一眼,心中微动,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摆手说道:“大叔觉得好看,就拿去吧。”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不过也行,叔拿回去玩两天。”武大汉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连忙着将礼盒捧在怀中。
    “贤侄,这个又是什么呀?”武大汉又看上了一个精致的礼盒。
    “好像是张员外送的一串手链。”李奕奇迈步上前,仔细的看了看礼帖上面所写,笑道:“一串‘荷花莲子镂金链’。”
    “你也知道,我家那丫头啊......啊她娘,哈哈,她娘最喜欢这些小玩意......”武大汉目光流转,低着头,讪讪笑道。
    “送给大娘了。”不等对方说完,李奕奇便云淡风轻的点点头。
    “......”
    在李奕奇的默许下,张大汉先是挑了几件最贵重的礼物,然后又将一大半的柴米油盐搬回了家中。
    抱着满怀的礼物,张大汉一张老脸也是发红,讪讪看着李奕奇,见到后者并没有什么不悦的样子,目光流转间开口笑道:“贤侄中举,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我让丫头他娘弄几个下酒菜,今日你我叔侄两怎么说也得好好喝一杯!”
    说罢,张大汉便带着礼物兴致冲冲的回了家,隐隐的,李奕奇隔着墙壁还能听见张大汉使唤自家婆娘的声音。
    ......
    夜色降临,李奕奇家隔壁的小院中灯火通明,屋内时不时传来的大笑声让人感觉格外的喜庆。
    酒桌上,摆放着七八个菜肴,两坛老酒被喝的见底,李奕奇正襟危坐,一脸苦笑的看着身旁醉醺醺的武大汉,无奈的对着媚儿低语道:“媚儿,你爹醉了,该送你爹回房了。”
    “爹!”
    似乎也感觉到有些丢人,媚儿一巴掌重重的抽在亲爹的后背上,大汉猛的抬起头,看着李奕奇,目光迷离、囫囵吞枣的说道:“来......周......贤侄,喝......我敬......敬......”
    “敬个屁,人家送给周哥哥的酒被你喝光了,丢不丢人!”媚儿脸颊绯红,好没好气的叫道,然后赶忙从隔壁叫来了母亲,两人合力将醉醺醺的父亲抬了内屋。
    “周哥哥,我爹他......让你见笑了。”
    很快,媚儿去而复返,脸上带着羞赧之意,小脸红扑扑的,看上去霎是可爱。
    “无妨,无妨......”李奕奇微微一笑。
    “那些东西,等他明天酒醒了,我让他给你送回来。”媚儿嘟着小嘴,看向李奕奇的目光中尽是歉意。
    “没事,都是身外之物,再说......你们家接济我的这几年,你爹他也吃了不少苦。”
    李奕奇很是淡然的笑了笑,虽说媚儿的爹将几乎一大半的礼物搬回了家中,但他却并不感到气恼,世态炎凉本就如此,再者说,那些东西他没中举之前也许还会感到珍贵,但是中举之后便无足轻重了。
    闻言,媚儿低着头,不说话了,屋中沉默了下来,李奕奇上前,轻轻搂紧少女,在她耳边轻声低喃道:“去我家里吧,我也送你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
    媚儿一双乌黑水灵的大眼睛中好似有星光在闪烁,脸上也浮现一丝羞涩之意。
    “一幅丹青。”
    李奕奇搂着怀中的人儿,轻声呢喃道,脸也红了起来。
    很快,两人来到李奕奇的书房中,点上昏暗的烛火,李奕奇找来一只笔,醮了醮墨,立即在一张宣纸上,挥写起来。
    这些笔墨纸砚,本来今天上门的客人送来的,李奕奇倒是没有挑剔,直接拿起一支看上去好写一些的青毫。
    时间静静的流逝,李奕奇手腕挥动,没过多久,一个绝美的宫装少女,便跃然于纸上。
    宫装少女头戴金爵钗,腰佩翠琅轩,模样绝美,一颦一笑都和媚儿极为相似,只是年纪看上去大上一些,看样子,到像是是李奕奇照着媚儿几年后的模样画的。
    之所以要这样画,是因为几年后,媚儿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
    最后在宫装少女的唇边轻轻点上朱砂,李奕奇顿笔,转身笑着问道:“像你吗?”
    闻言,媚儿呆了呆,她看着那幅丹青,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着的粗麻布裙,一种怪异的感觉,即刻涌上心来。
    她低下头,细碎的银牙轻轻咬着樱唇,红着脸,目光闪烁,小手忸怩,故作不悦道:“哼......一点也不像!”
    “嗯?不像吗?”李奕奇眨了眨眼,不解的苦笑了一声。
    美人描眉,情朗作画,这本是一件很有诗意的事情,为什么媚儿反而生气了一样?
    李奕奇看了看媚儿,又看了看丹青,犹豫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在右上角的空白处轻轻点上一首诗——
    “我欲与卿相知,长命无绝衰,金爵钗,轻颦双黛,粉自婀娜,佳人玉秀,露凝香,唇定笑春桃。”
    “我欲与卿相知,长命无绝衰,青丝绾,发结红绳,良田千亩,红妆十里,花月下,朝云邂梅雨。”
    “我欲与卿相知,长命无绝衰,相思念,十年回顾,相濡以沐,执子之手,无他愿,暮雪白头老。”
    媚儿眼神明亮,一字一句轻轻的念着,念到最后,她猛的抬头对上李奕奇那双明亮却略带羞怯的眼睛,终于明白了。
    顿时,媚儿的小脸‘唰’的一下彻底红了,连皙白的脖颈都红透了。
    “你......你你你!”
    媚儿呼吸急促,神色娇羞万分,她跺了跺脚,重重推了李奕奇一把,迈着小步子跑回了家,只留下傻傻的李奕奇愣在原地,一脸的不知所措。
    “呆子,要表白就直接说嘛,写这么肉麻的东西作甚......”
    路上,媚儿一边跑一边掩着美眸中流出的激动泪水。
    哪个少女不怀春!
    哪个少女不喜欢有位情郎给自己作画、写诗!
    但是......
    但是也可以直接说出来啊,干嘛非要拐弯抹角的先画幅丹青,然后再写首情诗!
    两人都是少年,脸皮薄,媚儿回想起那幅丹青,那首情诗,简直心都融化了。
    “呆子,呆子,大傻子!”
    被窝中,媚儿两只小拳头握紧了放在胸前,身子蜷在一起,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容,进入了梦乡。
    隔壁,媚儿走后,李奕奇一脸窘意的站在原地,他承认他是个胆小鬼,面对心爱的人儿,只敢用这种拙劣的方式表达心意。
    良久,李奕奇终于抬起青毫,写下最后一句——
    “我欲与卿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霜雪,天地合,乃敢与卿绝。”
    ......
    这一夜,李奕奇也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他再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少年,而是一位战功卓著的王侯之后,生在侯府,身有顽疾。
    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在他的脑海中掠过,但不知为什么,每当他要说出这些人的名字之时,都感觉一阵茫然,紧接着,这一张张面孔在他的脑海中迅速变便的模糊了起来,并渐渐的变的空白。
    他,只是周凌云!
    ......
    州试结束后的几个月,是李奕奇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期间,李奕奇去了两趟州府,一趟是正式拜见扬州总督和翰林院派下来的大学士,一趟是为了给那位他拜的‘老师’祝寿,并且谢绝了那位‘老师’送他宅院让他日后居于州府的好意。
    两趟来回,李奕奇都给武大汉一家带了不少好东西,武大汉也终于知道了昔日隔壁的穷书生日后定然不是池中物,不敢再干涉女儿与其来往,媚儿得以轻松出入于李奕奇的书房内。
    两人在山间田野中漫步,相互之间许下心愿,定下终身。
    今年秋天,李奕奇要去上京城,参加大夏三年一度的会试,他要考取状元,然后衣锦还乡,骑着高马、抬着花轿来迎娶媚儿,许她一世荣华。
    媚儿会在家中静静的等着李奕奇,就像这几年间的夜晚,她在灯下静静守着他,看着他寒窗苦读,帮他研磨,等着他金榜题名的那一天。
    ......
    半年后,两人再一次来到平山镇的小渡口。
    江畔处,秋风拂面,杨柳依旧。
    “周哥哥,我等你回来。”
    媚儿如一只小猫儿般扑在李奕奇怀中,她知道李奕奇心中有着极大的志愿,但是上京城的会试比之州试还要难上百倍,她在心中暗暗发誓,不管是一年、两年、还是一生一世,她都会在这里默默的守候着,等待着心中的人。
    “媚儿......”
    李奕奇一步一回头,他不希望自己走下去,因为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似乎只要自己一离开,这平山镇的一些都会如烟云消散般的变成另一场遥远的梦。
    江水悠悠远去,江面上,两只鸳鸯栖息在芦苇中,岸边,少女目送少年背着行囊踌躇满志的迈上对岸,柳絮落在她的肩头,泪湿了眼眶。
    一年后,媚儿没有听到李奕奇任何的消息。
    两年后......
    三年后......
    ......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少女孤零零的守候在江畔,她出落的更加美丽了,引动了十里八乡不少男子的心弦,武大汉也曾经向镇长打听过李奕奇的消息,对方却是不置可否,一问三不知,在这种情况下,面对蜂拥而至上门提亲的人,武大汉也渐渐动起了心思。
    四年后......
    五年后......
    今年,媚儿十八岁了,正是少女一生中最珍贵美好的年纪,她容貌越发的惊艳了,名声也渐渐由平山镇传到了武陵县,甚至清河郡。
    面对身旁一群条件不算差的公子哥们,她从来没有笑过一次,就这么每天默默的守候在小渡口旁。诸多公子哥们铩羽而归,很多人都渐渐知道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镇边,有一个少女在孤零零的守候着某人。
    春去秋来,第六个年头了,大夏会试三年一度,李奕奇若是留在上京城,这应该是他二次参加会试,然而这一年的秋天,媚儿依旧没有等来江对岸的那个身影。
    ......
    夏皇历尊元三十五年,宗皇下谕旨,于民间大选秀女,户部与礼部同时负责选秀一事。
    数日后,扬州清河郡,武氏媚娘奉诏入宫侍君左右,同年,被宗皇赐为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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