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临天下

第26章


然而无论如何,历史宿命的车轮不可逆转的隆隆滚过,血与火中的洗礼,睁着的双眼,即使含着热泪,也蒸发殆尽。
  
  影非离一身血污回到营地之时,已是将至黎明,本想浴洗干净后再回营帐,却不曾想帐中竟是仍有灯影烁烁,于是顾不得许多,直掀帘子走了进去,只见一室昏暗,灯如点豆,影非韵去了秋板貂鼠大风帽的外袍,一身弹墨双层薄绫锦裙显得格外单薄,安静的垂首坐在榻上,一片青丝遮去了大半面部,看不见神情。
  “姐姐?”影非离试探的轻声唤道。
  影非韵缓缓抬首,面上却是有些茫然之色,见是影非离进来,渐渐清晰了有些迷离的目光,站起身来,扑进了他的怀里。
  “姐姐......”
  影非离想说自己身上尽是血污肮脏,但终是欲言又止,轻轻叹了口气,将那纤弱的身子牢牢环于怀中。
  “怎么了?”影非离温柔的在怀中人耳边轻轻问道。
  影非韵的声音虚无缥缈的似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没什么,只是夜里在山上见着山下一片光亮,也不知为何,或是那光亮得太灼眼了,突然就觉着有些寂寞。”
  “都说登高易伤怀,下次就别一个人了,想去时,我陪着姐姐可好?”影非离微微松开怀抱,轻捧起影非韵已然沾染上血迹的素白面庞,直望进那晦暗着的眼里,目光坚定而疼惜。
  影非韵面上浮现出孩子般无辜哀伤的神情,“非离会一直陪着我的吗?”
  “上碧落下黄泉,若相离,便罚非离永世魂魄无所依。”
  一句誓言在帐中,轻似鸿毛,瞬时飘转不见,只有说者方知,重逾性命。
  
  那人的眼底,总有着一大片漫无止尽的荒芜。
  有时,能看到大朵开得无比绝然哀凄的黑色花朵。
  只是到底为了什么,会这般的无望孤独。
  一定是有,哪怕倾毕所有,泣尽心血。
  也终究无法达成的愿望......
  
    
功成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 
  谁道沧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 
  
  影国军营一角,有一顶重兵把守的简陋营帐,是夜,帐内无光,初春的潮气使得地面格外湿濡,凉雾沉沉,使得帐内的人不禁有些畏缩,夜太静了,使得人们心中各种念想都浮了出来,混杂着,漂浮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
  
  “属下参见二位殿下。”
  帐外忽传来士兵参拜之声,随即帐帘被撩开,一团明光乍现,使得帐内久处黑暗的二人顿觉刺目,都不自觉的用手蒙住了眼睛。
  “不知二位大人在我影国军营,呆得可习惯?”
  来人站在了他们面前,清声问道,闻之温和而淡然,令二人心中不禁皆是一松,睁眼看去,乃是一翩翩美玉少年,一身青袍,面上微微含笑,目光悠然的看着他们,其身后站着一个玄衣少女,却是气息冷然,面上神色淡淡,倒有些懒倦的模样,也未正眼看着他们,只无趣似的敛着眉目有些凝滞,旁边一个绿衣侍女将一个覆着张软皮的斜背藤椅摆在了她身后,那玄衣少女这才坐下,缓缓打量着他们,神情却散漫的似在听曲看戏。
  “看这情形,二位大人被关了这一天,倒是不饿。”
  只见那少女伸出手,指着地上凉凉说道,那儿摆着两个浅黄色粗瓷碗,里面各搁着两个白馒头,虽是陋食,倒也干净,只是皆是一口未动。
  其中一浓须方脸的粗犷男子双目圆睁,大声怒吼道:“我罗臣律乃玄国堂堂大将军,怎会食你影国之粟,更轮不着个黄毛丫头指手画脚,你们是何人,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不必用那许多花招来折损我们!”
  “便是如此,要杀便杀,我刘俨也算是为国捐躯了。”另个三角眼山羊须的中年男子也跟着嚷嚷道,只是明显底气不足,目光闪烁。
  “好硬骨。”
  这二人见那少女竟是不怒反笑,啪啪啪的轻轻鼓起掌来,那少年在一旁在一旁也不多话,只仍旧笑望着他们,面上极是清雅,眼中却是一闪而过丝残酷冷寒的杀意,让二人心头一颤,只是一瞬又恢复宁静温和,似乎刚刚不过是众人的一时错觉。
  “我乃影国五皇子影非离,这是皇姐四公主影非韵。”影非离微笑着向二人说道。
  那二人相视一望,皆是一惊,虽已知影国上官弥夜带伤而由弱冠皇子顶替指挥,但经此一役,各人对这位皇子的猜度都无异于是个极善兵武的彪悍青年,万没想到却是这般清润人物。
  “这夜也深了,相信大家必是都乏了,也就不拐那许多弯子,便直着说吧,二位大人可愿与我影国交好呢?”影非韵懒懒说道,语气中无丝毫恭意,直把罗臣律激得怒发冲冠。
  “做你的春秋大梦!”罗律臣正欲开骂,却在影非韵一个示意下,被明月点住了哑穴。
  “总算安静了,好了,刘大人,就先来讨论您吧。”影非韵笑望向一旁有些瑟缩的刘俨。“刘大人是此次随军监军,在朝堂上也是算是位居高位的大臣了,家中有六房如花美眷,又素喜谈诗饮酒是个风雅之人,我可真不明白,玄国朝廷怎么就把本该在家赏花弄月的您给送战场上来了呢?”
  刘俨本就有些惶惶,被这话一说更是勾起他心中满腔怨怼来,“皇上下的旨,怎能不从,况且本想监军坐镇军营中没什么危险又能捞个功......”话未说完,猛然发现不对,慌忙住口,只见一旁的罗臣律狠盯着他,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似的,忙改口道:“可我生是玄国之臣,死也是玄国的忠魂,自是不会向你影国投诚的。”
  “何必图说个忠义痛快而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呢?看大人模样也是个舒泰皮肉的,怕是受不得那些个刑具,而我也希望大人毫无损伤的方好,大人何苦就不领我意呢。”
  影非韵支着手斜托着脸,语气惋惜而遗憾,刘俨闻言望去,却见双幽森森的眼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顿时一阵细麻的颤意从背上席卷而来,忙是将眼移开,转向那苍白脸旁的玄色衣袖,却见那上面以银线,红丝,绣着些奇怪的花纹,刘俨衣食住行素来是个极考究的,此时又有些纳罕,便仔细打量去,却是骇得心里一跳,那竟是条赤点黑身的剧毒白头蛇,蛇信红艳艳的伸出,正好是舔抵着影非韵眼角的模样,昏暗帐内,那蛇便似活物一般,正在那衣袖上蜿蜒扭动。
  刘俨魂魄已是飞了几分,可一旁罗臣律目光如炬,灼得他眼角直跳,只能仍硬着头皮颤声道:“笑...笑话,我刘俨顶天立地,岂会怕区区刑罚。”
  “那不知刘大人可听说过这么种磨人法,将活人去了衣裳实实的埋在沙子里,直把脑袋露在外头,然后把头发剃了,在百汇处的头皮开条缝,把滚烫的丹砂灌进脑髓里,据说这种法子能让人痛得浑身抽搐,恨不得立时死去,可偏偏又无比清醒,只能猛跳着,可身子又死埋在沙子里,于是您猜最后怎么着?”
  影非韵就似在说笑话一般打趣的向已是面色青白的没了人色的刘俨问道,见他唇蠕动着说不出话来,又有些猝狭的笑道:“最后便是生生一个血肉团子从脑袋上的裂缝上蹦了出来,只留张完好的皮在沙子里,那肉团子在地上,还会一跳一跳的呢。”
  帐内几人的脸色都难看的紧,纵是罗臣律这见多了血肉的,喉头也有些干涩恶意,只有影非离却是一脸笑意的望着影非韵,眼中温柔。
  影非韵接着说道:“如今这地儿也没沙子,只能委屈刘大人埋在土里了,我会交待他们把刘大人头上的那条缝儿给开大些,这样才好蹦出来不是?只是不知这肉团蹦出来多久才能咽气,实在若是拖延着,我也不忍心让刘大人受着罪,这刀子又下不去,便只好委屈刘大人在乱坟岗上躺一宿,让兀鹰豺狼食了去吧。”
  “来人。”影非韵朗声唤道,谁知人还未进,刘俨却是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用已是变了调的尖锐嗓音喊道:“公主饶命啊!”
  影非韵站起身来,走到刘俨面前,缓缓蹲下,伸手抬起了他的头,直望着那已然慌乱惊惧的眼,“谁都想要活下去,这并不是罪,只要大人助我影国一臂之力,我可保大人一生荣华。”
  轻缓的话语飘在夜里,是最蛊惑人心的魔咒,刘俨怔怔望着面前吸绞人魂魄的黑洞,感觉被催眠麻痹了所有的思觉,口中已是不由自已的喃喃说道:“臣明白了。”
  
  着人带刘俨下去梳洗休息后,影非韵复又满是笑意的转向了一旁牙呲目裂的罗臣律。
  “实在委屈罗大人了,倒不是我想点大人的穴,只是我素来是个没肚量气度小的,就怕罗大人一时说了什么着实惹恼了我,血一冲便糊涂的把大人给斩了,岂不冤枉,大人家中还有妻母,若是不幸亡故,想来不知又有几人要肝肠寸断,所以大人哪怕不为自个儿,也少逞这口舌之快吧。”
  说罢,便示意明月解了罗臣律的穴。
  “不必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我罗臣律为国捐躯,死得其所,身为武将上场杀敌就都明白终是有这一天。”罗臣律低声咆哮着,眼中却流露出悲凄之色。
  “罗大人当真如此坚决,无所眷恋吗?”影非韵笑问道,“据我所知,大人多年未得子,好容易如今令夫人中年怀孕,可还不知是男是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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