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剑雨录

第六卷 第八十八章 斯人已逝


    皇宫之战后,杨风随着千少游出了城门,将至京都郊外之时,与千少游告别,又往回走了去。
    到了城门口,杨风惊讶地发现,肖天途已经站在城头等他。
    他一如继往,脸色沉着,却真地已显老态,失去了武功的肖天途好像真地更加容易老了。
    杨风二话不说,入了城,上了城楼,却在拐角处即将要靠近肖天途之时停步不前。
    肖天途干咳了两声,沉声道:“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杨风径直走了过去,沉默地靠近了肖天途。
    肖天途此时的精神似乎又好了许多,望着前方道:“你看这城外风景,是不是壮阔了些。”
    杨风冷笑了一声道:“我只知道今早那里不会有百姓往来,附近的茶馆也不开了。天下还在战火之中,这景象,可不好看。”
    肖天途好像没有听到杨风的嘲讽,轻叹了口气道:“当年,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身后跟着的是随同我出生入死的三万弟兄。他们中许多人,都与这座城里的那个皇帝有仇怨,因为这个皇帝,他们的亲人饿死了,也让他们不得不豁出性命整日在阎王殿前行走,他们从老实巴交的农名,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狠人,他们眼中的憧憬,我都看得清楚。”
    “当时站在这座城下,我也是百感交集,牺牲了这么多兄弟,终于换来了今天。每每见到有兄弟死于城下,我都会自责万分,因为他们离他们的憧憬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后来,经过两个月不断的攻伐,终于在七月初,最热的时候,城门被打开了。那一刻,我比谁都兴奋,也比谁都悲伤。我看到的是胜利的喜悦,也感受到了这座城内满目疮痍的凄凉。陛下入城之前,站在城门处看了许久,我也跟着看了许多,当时我知道,陛下和我有同样的感受。一股无形的压力,无形的愧疚感强压在我们心头,只要入了这座城,我们就要开始偿还,偿还那几十万条人命,我们的责任,到老也尽不完。”
    杨风淡淡道:“我没经历过你们所谓的改朝换代,你所说的心情我也无法去感受。但是很明显,现在所有人都在以德报怨,也不知你现在心里是否还会心生愧疚,是否还会有些敬畏。”
    肖天途道:“不管怎样,你父亲的死始终与我有关。我小时候对你确实也冷漠了些,所谓的养育之恩,也不过是我自己幻想的用于弥补自身罪过的一种方式。庆幸的是,你最终活成了自己的样子,现在的你,已经是一个英雄。”
    杨风道:“我知道自己是个英雄,但不是因为你。我要感谢的是我遇到的这些人,要感谢的是我在九玄门的那些师父和师兄弟。我姓杨,你们姓肖,血缘上没有关系,也终归不会是一路人。”
    “在我看来,你成熟了不少,已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果你愿意,我让陛下封你个将军,让你带点兵马,怎样?”
    肖天途说到这里,又干咳了两声。热搜 
    杨风皱眉道:“以前我倒是很想做将军,指挥着那么多人也着实威风。但是现在,我不想了。做将军的人,都是在为没有感情的人卖命。现在天下的战祸还未平息,我惜命,更不能让我们杨家绝了后。”
    肖天途突然笑了一下,说道:“你还是这么伶牙俐齿,我记得小时候因为不让你加入金甲护卫,你还跟我吵了一次架。”
    杨风也记得这件事,但是并不是很美好的回忆。
    “那次你罚了我三天不能吃饭,我只能上街去偷,结果还被抓到了官府。当晚虽然就被放回来了,但是这件事一直让我对你的印象不好。后来长大了一些,我又觉得你保我吃穿不愁,我如果能一辈子借着你的威望享福,那也很好。后来我离开京都,纯粹是出于无聊。太清山上我们也聊过了,我如果不知道我生父的事情的话,不管我以后在哪里生活,成了一个什么人,我都会有时间回来看看你。但是你却不值得我去看,因为你自己本来就是自私的,没资格要求我这要求我那。”
    现在的杨风和肖天途,完全就是一个长辈和一个晚辈在争论他们之间的对错,只不过肖天途今日没有心思去纠正这些。
    “这些话在太清山上你已经跟我讲得很明白了,我也不奢求你什么。”肖天途轻叹了口气道:“你要怪,就全怪在我身上吧。”
    杨风沉默不语,良久方道:“像你这样做事的人,以后是要下地狱的。在江湖上,也一定会有仇家追杀。”
    肖天途的语气有些软了下来,比刚才平淡的语气还要软。
    “我和你说这么多,不是想强求你。但是你现在武功不弱,如果能帮忙平叛,那样天下会快些时候恢复太平。这天下每晚一天见到太平,便会有成百上千人无端死去,我想即便是你的师门,也希望你为天下百姓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肖天途说到这里,又是干咳了两声,手掌摊开时,杨风余光扫下,居然是一摊血。
    肖天途苦笑了一下,继而说道:“可惜我命不长了,不然还可以教你东西。陛下这一年来也老了不少,我倒下之后,他可能就直接接上我处理的那些军情了。对内,苏勇进可担大任,在西山关,我自己也安排了一个接班人,他叫刘伯韬,文武兼备,又是刘士奇的子侄,相信他从刘士奇那里也学到了不少。只是他太年轻,还需要一场功绩来证明自己,来震慑全国的军队。陛下比我还长十岁,也不知能撑多久。”
    肖天途极目望去,竟是满眼悲怆之感。
    杨风沉默了,对于这么一个日薄西山的老人,他是否要求了太多,也太刻薄了些。
    之前的事,杨风其实也不想去求证这件事情,斯人已逝,杨风只愿他们能安息。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肖天途站的位置确实很高,自然也看得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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