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赋之和绅

第十五回


翌春
    磨勘试卷之后,科场舞弊用襻的若干人等也在弘昼的秘密查证下一一落入法网。
    而会试的结果却让人有些惊讶,弘历原本以为这次春闱,纪昀本应该轻松摘得会元桂冠,然而他却仅考了个22名。这的确让人觉得是否是名过其实了些,传言不可信啊。合上奏章,弘历不禁累得半扬着眯上了眼睛,这次春闱的确耗费了他不少精力去解决那些舞弊的大小官员。
    想到那个传言满腹经纶的才子纪昀,弘历心里就不由得一阵感叹,他,如果没有战死,也是一个博古通今的人才。也不知道到底有多久了,他几乎不让自己有空闲回想起有关他的一切,心里的矛盾让他即想思念感怀,却不得不让自己忘怀。他不能有一点点的脆弱,这是作为一个帝王不应有的情绪。
    弘昼走进大殿,看到就是这副模样,歪歪的仰躺在龙椅上的弘历像是睡熟了,微微低垂着头,表情淡然,纯粹得像是个刚刚弱冠的少年,如果不是身上一袭黄衣龙袍,哪像个威风八面的大清皇帝。弘昼轻笑,刚想离开。
    “找朕什么事?”弘历并没有睁开眼睛,慵懒的声音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蛊惑魔力。
    弘昼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一本正经得回答“皇兄,臣弟前来,是为了张廷玉之事。”
    “出了什么岔子?”
    “张廷玉这只老狐狸,把这次春闱暗地做手脚的事情全推在了李侍德的身上。而李侍德竟然也群招供了。皇兄,该如何处置。”
    “张廷玉毕竟是朝廷重臣。一时之间,的确不好办他,如今也只有把李侍德发配边疆,永世不得还朝,至于张廷玉,幔慢来办。”弘历剑眉一蹙,低低的丢出话来。
    “臣弟遵旨。皇兄可要好生保重身子,今儿累了就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有殿试需皇兄劳心。”
    弘昼的关切弘历听在了耳里,却也没有多加回应,只是挥了挥手,转而起身,继续批改着剩下那些堆积在案边的奏折。
    弘昼深深得望了他一眼,顺道吩咐了小张子几句,就转身悄然离去了。
    随着弘昼的脚步声渐渐销匿,弘历这才慢慢又放下了奏章,站起身来。弘昼一直是自己的左帮膀右臂,如今虽然自己得知了他的心事,可是却也不能因此对他有所不同,重了,即伤了手足之情;轻了,他又会愈发深陷在这份不可能有回报的感情里,以后会因此发生的事更加难以预料,真是轻重不得,如果自己的态度有了闪失,那不仅失去一个得力助手,更是失去了一个知己胞弟。叹了口气,弘历走出了乾清宫,独自一个晃悠在偌大的后宫。自从富察兰过世,六宫之中,竟然无一处能让他心念着移步前往。忽见远处几个后妃打扮的女子三五成群而来,仔细一看,带头的正是自己刚封的贵妃乌拉那拉氏。
    “参见皇上。”
    “平身。”弘历淡淡得望着眼前个个娇艳百媚的可人儿,心里却无一丝悸动。美丽的人儿自然赏心悦目,但是一看到她们脸上或献媚,或做作的表情,弘历一时甚至厌恶得想别开了眼,当初册封乌拉那拉氏为贵妃,或者说是未来皇后的时候,也只是认为她相较于身后那些妃子,更加稳重了些,不会丧了未来国母的威仪。直到后来,他才知道,自己一直看错了她。
    弘历也不多加逗留,转身就走。也丝毫没有看见身后的乌拉那拉氏微笑的眼眸里那丝丝的怨恨。
    御花园里,弘历忽闻一阵琴声悠扬传来,琴音清澈灵动,听了似如饮甘泉,微微平淡中透着些不寻常。这样的弹奏比起那些宫廷乐师的沉闷演奏真是好太多了。闻声而去,弘历发现一名水样女子正在抚琴,只见她身着蓝衣,素妆朝天,亦如乐曲,清新婉约,丝毫不落庸俗,只是眉眼之间似乎很是熟悉。只是她的装扮不似妃嫔,究竟是何人?曲毕,弘历不自禁拍起手来,那名女子观望了他片刻,即起身走向前来,不卑不亢得福了福身,“民女参见皇上。”
    “平身吧,你又是谁?”态度不谦不卑,见了他除了一闪而过的惊讶,似乎也没有一点畏惧之心,平和淡然,完全不同于后宫那些争宠的女子。
    “民女忆蓝,乃娴贵妃的义妹,此次进宫探望姐姐。”垂眉敛目,却不让人觉得扭捏娇作。
    弘历冷笑,暗自沉吟,那尔布真是贼心不死啊,女儿送进来了,又送了个义女进宫,还想用美色换取自己的高官厚禄吗?想不到眼前清澈的泉水也是清澈在上,浑浊于下。弘历不禁不屑得细细端详着她,到底是多美的美人让那尔布以为她可以控制朕的想法和举动。“皇上乃九五之尊,更当以君子之礼守之。”语气虽无咄咄逼人之气,却也直击弘历面门。语下之意,自己再这么打量她,就是小人作为了。
    身后的小张子倒抽了一口气,“你个不知好歹的……。”还没说完就被弘历挥手而噤了声。
    弘历不由得失笑,有意思的小妮子。看她一脸坦荡,丝毫不惧有所得罪自己的样子,看来也定是并不知晓她义父的别有用心了。
    弘历但笑不语,望了她一眼,转身而去。“回养心殿。”
    想起那眉眼里的熟捻,弘历凄然,心里也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就算落入了那尔布的陷阱,那又如何?
    翌日
    乾清宫
    弘历俯视着朝堂上的众多贡士,而弘昼则伴其左右。一轮考问下来竟然没有听闻有名为纪昀的贡士。弘历心里有些奇怪,低声询问一边的弘昼“朕记得有位名为纪昀的贡士,为何没有参加殿试?”
    “臣弟不知。”
    外头不知怎么的,一阵熙攘传来。弘历一问才知是晚到的贡士希望能参加殿试,看来定是那个纪昀了。
    “让他进来说话。”
    纪昀虽然面色潮红,但是仍处世不惊地跪在弘历面前,“草民纪昀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话语中喘气声不绝于耳,弘历淡笑,看来也不是表面看来的那么镇定自若。
    弘历也不赐起,淡淡得喝了口茶,等着他解释缘由。
    “启禀皇上,草民并非故意迟到,只是草民抱恙在身,在前往乾清宫的路上因为高烧昏倒不起,所幸为人所救,方才转醒,希望皇上体恤草民苦衷,给草民一个参加殿试的机会。”
    看着他潮红虚汗的模样,弘历自然不会怀疑他的话,原来先前的会试他是抱病参加,怪不得只考了个22名。只是这么容易恢复他殿试资格,那其他贡生约莫着要有怨言了。
    “这样吧,为了表示对其他贡生的公平,朕现场出一对子,你能对上,就可以参加殿试。”
    “请皇上出题。”
    想起近日自己翻阅《论语》时,见“色难”一词,觉得此词颇难对仗,正好可以用来考考他。
    “色难。”
    纪昀头也不抬,应声答道“容易。”弘历仔细回味,原来“容易”是“色难”的绝对,自己那时怎没想到容易二字呢?而他,竟然轻而易举得即答了出来,此人的确才华横溢。
    接下来的殿试,在纪昀时而妙语连珠,时而浑浑噩噩的情形下终于结束了。纪昀由于几题并未答对,只名列二甲第四名,最终入翰林院擢为庶吉士。
    走出大殿,纪昀才松了口气。还好,皇上通情达理,否则自己估计只得打道回府了,忽而想起方才那个救助他的女子,眉目如画,琼鼻檀口,只风华绝代可以形容之,才想着,脸色越发潮红了起来,那女子不知是何人,不过看她雍容华贵的模样。一定是非福即贵吧,心头一黯,纪昀颓然疾步跟上前面的贡生,回眸而视,似是看到了她如花的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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