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烂漫

    “什么？你说什么？真的吗？你真觉得我是她父亲吗？喔，不，不对，时间合不上，她父亲另有其人……”培尔金特全没想到宓妃有此一问，一时慌乱，连连分辩，却越辩越慌张，眼见宓妃笑得古怪，一脸不信的样子，叹口气，说声跟我来，起身出门。
    宓妃随培尔金特进入隔壁书房。培尔金特打开灯。书房沿墙摆着三排书柜，房中央摆放着两排书架和一张长长的大书桌，满屋子都是书。宓妃用眼扫了下，见书大多是药物学、病理学等专业书籍，猜想当是美奈子的书房。培尔金特走到内墙边的一排书柜前，拨开一堆书，伸手往里面掏摸了下，噗地一声轻响，书柜自动向两边缓缓移动，露出一个暗门，里面竟是间密室。宓妃咦了一声，问：“你怎么发现的？”
    “我得感谢你和我斗气。你拿走证物让我没法办案，结果我意外找到这间密室。”
    “我是想让你去基地办案，不是单纯斗气。我担心寺部虺改的同伙搞破坏。”
    “这借口不错，我大概能勉强接受……”培尔金特说着，打开密室灯，径自走进去。
    房间不大，没窗户，灯光下可见墙上到处挂着雾月战争时期的孛奴国军旗、军服、军刀等物品和张贴的数十张大小不等的照片。正对门的一面墙上，中间位置的一张大黑白照格外引人注目，是当年几十名孛奴军官的集体合影。这些军官大多戴眼镜，眉清目秀，前排正中一名军官手拄军刀，个头矮瘦，鼻下留着仁丹胡，神情冷峻。照片顶部标有“大孛奴帝国征西军驻哈满城六五九部队第四期防疫给水培训班全体合影”的白色字样，字体较大，下面是小写的姓名，依序有石井四郎、北野政、东乡隆二、寺部鸟丸、弃木荒……等，两旁另有很多小照片，内容多是杀人，活体解剖之类，张张血腥、恐怖。另一面墙上的是家族合影照，多张照片中出现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瞧模样应是小时的寺部虺改。
    培尔金特看着这些照片，神情严峻地指着大黑白照告诉宓妃，照片中这些军官的臂章上都有一个九幽鬼符标记，说明他们和西极天乐教有关，其中就包括东乡理惠父亲东乡隆二、寺部虺改爷爷寺部鸟丸，二人是细菌战和生化战方面的专家，雾月战争时都参加过侵华战争，血债累累。寺部虺改保存旧照片，显然不单是因亲情，还有更深目的。宓妃频频点头，方知寺部虺改是西极天乐教余孽，难怪会纵容黑熊暴徒制造血案。
    一张小照片上，一个老人穿着件薄薄的灰色长衫，目光呆滞，一手牵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站在海边沙滩上。培尔金特指着老人说他就是东乡隆二，原六五九部队东乡病毒班军医大佐，小女孩正是美奈子。宓妃咦的一声，凑近细看，却没看出照片上的小女孩和美奈子有多像。但想女大十八变，自己小时的模样和现在就大不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东乡理惠出现在旁边的几张合照上，细辨下果与小美奈子很像。
    培尔金特指着黑白合影照上那个拄军刀的孛军军官说：“喏，看清楚了，这家伙才是美奈子父亲，他叫石井四郎，乙级战犯，原六五九部队副部队长，后来组建臭名昭著的石井部队。注意看眼睛、嘴唇、脸型，特别是那种冷漠的神情，和美奈子多像。”
    宓妃凑过去细看，忽然说：“大侦探，时间合不上啊！石井那时年纪应该很大了，少说也有两百岁吧。他有儿子吗？他儿子是美奈子父亲才对。”
    培尔金特连连摇头，说依据他当年调查，战后石井家族只剩石井四郎一人，所以唯有他才是美奈子父亲。京都大审判结束后，培尔金特改头换面加入梅中央情报局，百年前在朋友协助下终于打听到东乡理惠下落，连夜赶往良奈乡下，再见时原本有许多话要讲，却见她怀中抱着个女婴，房里贴着石井照片，这才知道石井晚年被遣送回国后是由她照顾。按年龄推算，女婴正是美奈子。其时，石井已死两年，而东乡理惠也在几年后死于急性肺气肿。
    他简要说明前因后果，接着说：“美奈子在石井死后两年出生，我那时全没想到她会是石井女儿，但现在却很奇怪。石井当时病入膏肓，回良奈后只活了短短的四五十天，连一个月都不到，怎能生育呢？直到看到……”指着挂在侧面墙上的一个黢黑的十字架，说。“……喏，就它，才确信美奈子是他女儿，也只能是他女儿。”
    黑十字架两端窄短，上下奇长，有一米多，通体泛着淡淡的暗光，让人感到一丝阴冷气息。宓妃听培尔金特如此说，不由走到黑十字架近前细细打量，见其由金属打造，十字中心镶着块拇指大小的石头，黑乎乎毫无光泽，一时好奇，便要取下来看，却听培尔金特急叫：“别动！这东西有古怪，我都不敢碰它，只能远远站着。”
    宓妃一怔，随即明白他意思，嫣然一笑，道：“没事，我红氅有自动防生化和细菌感染功能，不担心。”取下来细看，却没看出哪里与美奈子有关。
    培尔金特见她神态自若，一点事也没有，好不诧异，忍不住说：“你真没事吗？我的天！究竟是你红氅厉害，还是你人很特别？”他之前以为百年过去，当无大碍，曾试着取下来看，结果很快头疼欲裂，意识混乱，与当年遭遇一样，赶紧放回原处，远远避开。
    宓妃哪知其中利害，以为这黑十字架也就是普通的十字架而已，不以为意地摇摇头，说：“什么都不是，是你小题大作。它究竟和美奈子有什么关系？”
    培尔金特仍吃惊地瞧着她，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过了好一会才说：“大审判期间，我负责调查石井等混蛋的罪行，所以最清楚他们。别看他们个个文质彬彬，其实比恶魔还可怕。当年孛奴国为避免战败，悍然发动细菌战、毒气战和生化战，在哈满城建造了人类最大的细菌培育工厂，上万马路大死于活体解剖和细菌实验中，几百万华胥人、梅丽仙人和苏蜜儿人死于他们的生化武器下，罪魁祸首就是石井四郎。你现在该知道他们有多邪恶了吧？可我告诉你，作恶多端的石井部队和这个默默无闻的六五九部队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据说六五九部队掌握了某种神秘的黑暗力量。为此，我当年不顾生死全力调查，却一无所获……“
    说到这里，他神情严肃地指着宓妃手中的黑十字架，一字一句地说。”……邪恶总与秘密相伴。告诉你，什么石井部队、六五九部队、美奈子和寺部虺改的死、那些军国遗物和TD病毒，所有这一切比起它来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密只有一个，就是它！我敢打赌，普天之下，除了你们华胥人的《河图》，它就是人世间最大的秘密。”
    宓妃忍不住啊地叫了声，忙低头再看，可仍看不出有什么古怪，不由眉头大皱。培尔金特想说什么，却又忍住，犹豫片刻，忽然一挥手，喝道：“把灯关上！”
    宓妃依言关灯，仍没见黑暗中有什么异常，正要问，突见黑十字架中心的小石头上蹦出一点幽光来，随后又有光闪出，接着一抹淡淡的蓝光划破黑暗，映在她脸上。光越闪越多，磷磷错错，幽寂而冷寒，让人想起坟墓堆中的点点鬼火，格外地阴森。幽光闪烁下，她心神微荡，似笑非笑，神情异样，隐隐觉得这光要再有些变化就好了。幽光似有感应，一部分渐渐转绿，由墨绿而至深绿，由深绿而浅绿，随后蓝绿相间，交错辉映，忽明忽灭，奇幻诡异之极。而她整张脸也随着光的变幻而阴晴不定，扑朔迷离，如同鬼魅。
    她全没意识到自己脸上的变化，只想着那光，到后来竟迷迷糊糊地生出与之相融的奇特念头。便在此时，她心底一震，似受到一股力量的巨大撞击，猛然间惊醒过来，但见小石头上幽灵般的幻光一闪而灭，抬起头来，惊呼一声，问：“这是什么？夜明珠吗？”
    培尔金特打开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里全是极度震惊的神色，便如陡然间见到洪荒巨兽般，无法形容，胸口急剧起伏。过了好一会，情绪才逐渐平静下来，叼着空烟斗，一声不响默默地抽，似在思考什么。又过了会，才平静地说：“你果然不同寻常，超乎想象，难怪会像天使一样出现在我面前。不瞒你说，我刚下了个天大的赌注，赌我和你不会真变成狰狞可怖的怪物。还好我直觉一向不错。这不是什么夜明珠，是陨石。”
    “陨石？”
    培尔金特不答，缓缓走出密室，望着窗外的夜空思绪万千。宓妃关上暗室门也回到书房，心里充满许多疑问，见他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不说话，便将黑十字架放在书桌稍远点的位置上，在桌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耐心地等他述说原委。
    “黑夜真好。漫漫长夜，静谧而安详。大概也只有在黑夜中，人类才会真切地感受到恐惧和渺小。三百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天上掉下一颗彗星，砸在玛亚特火山上。你知道，玛亚特火山是金星最大的活火山，撞击引发的灾难可想而知。一时间，火山爆发，熔岩奔腾，尘雾蔽日。不久，方园数百里内的城市疫情泛滥，上千万人死亡。那时，苏蜜儿人正大举反攻，收复被布林贡人侵占的大片国土，却因这场浩劫损失惨重，不得不割地求和。之后，人类联盟组织了一支科考队进山考察，结果只有一人活着回来。这人就是石井四郎。
    “雾月战争结束后，石井以毁灭人类罪被判处绞刑，他是乙级战犯中唯一一个被判死刑，而且还是绞刑的。行刑前的一天夜晚，他向我提出用玛亚特彗星的秘密来换取免死，给我讲了他在玛亚特火山的遭遇，说看到了极恐怖诡异的景象，就如你刚让我看到的那鬼魅般的面容一样。当然，要比这可怕多了。黑十字架上的这小块陨石能量已很弱，又邪不胜正，抵挡不住你一身正气，所以无法将你变成真正的魔鬼。我听石井讲完那些陨石的神秘特征后，深知事关重大，立即向上级汇报，随后军方撇开我和他直接谈判。隔天，一名死囚秘密代替他受刑。随后，他便和数十名手下悄悄被押送到梅丽仙国，就此失踪。
    “科考队死亡事件发生后，玛亚特山一带就成了禁区，从此无人敢涉足。后来石井通过研究魅曜黯灵成为人类著名的病毒学家，并利用研究成果先后组建了六五九部队和石井部队。他是人类唯一知道魅曜黯灵秘密的人。可想而知，他只会将魅曜黯灵及其秘密传给至亲之人，不可能给别人。所以，美奈子只能是他女儿。可惜，我没在这屋里找到与之相关的任何研究资料，不能确认美奈子是否有魅曜黯灵和知道其秘密。石井说魅曜黯灵是有生命的灵体，必须与人类结合才能维系生命，并与人类同进化，生命力旺盛时可直接进入人体。其所描述的症状如致人极度兴奋、癫狂等与TD病毒有很多相似处。二者若真有关联，那将极其可怕。因为这意味着继石井之后，又有人用魅曜黯灵祸害人间。这会是谁呢？”
    “魅曜黯灵？你是说这陨石吗？你怀疑有人利用这陨石制造TD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