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从场面上来说,谢安是毫无胜算的。
至少初月隐约还能看到那金甲的衣衫在海下若隐若现,却已经瞧不见谢安的半分身影了。
初月的心里,是有些焦灼的。
倒是一旁的谢司云,一副无谓的模样,伸手轻轻地拉扯了一下初月的衣袖:“放心吧,我带出来的人,必然是不会有问题的。”
“哦?”
这话反而引起了坐在一旁的翟韬的注意:“谢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你带出来的人?世人都知,你谢少爷是一个病躯,又如何去带一个采珠之人呢?这话说的……未免有些太过于将功劳扛在自己的肩膀上了吧?”
初月只怪谢司云说话也太不小心了!
好在翟韬和周围的人只以为他是虚荣心作祟,初月略略松了一口气,轻轻扯了扯谢司云的衣袖。
“呀,海里有动静!”
就在谢司云还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这么喊了一声——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那幽深诡谲的海水看了过去——
分明是阳光耀眼,如今照在海面金光粼粼。偏偏在初月看来,那海水仿佛成了会吞噬人的巨兽一般,让她瞧着都生出了几分心虚之感。
海面的海水翻搅,初月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瞧着有一个人,忽而就从那波光粼粼之中翻了出来——
初月是再熟悉不过了,那是谢安!
人没事就好。
此刻的初月也顾不得旁的了,只是心头这么安慰着自己。
反而是谢司云,站起身来,关切地朝着谢安看去,却发觉谢安两手空空:“他应该是上来换气的。看来下面的水流情况很复杂。”
“哗——”
他此话音刚落,就瞧着金甲也突然从海面上浮了起来。
而且初月眼尖地注意到,金甲的手中似乎拿着什么金光闪闪的东西!不会……他已经取得了珍珠蚌吧?
就在初月这么想的时候,忽而听到了一旁的谢司云突然沉了声:“谢安受伤了!”
初月这才发觉,在谢安的周身,忽略那一层耀眼的金色光芒,海水已然被染成了一片红色。
这时,同样也是站起身的翟韬便开了口:“我说过了,这场赌局我们必胜的。不管用什么方法,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杀掉你们谢家的人,然后金甲独自一人下去将那珍珠蚌给找上来。只可惜看来你们并没有参透这种弱肉强食的道理,才会这般不得法地让他毫无防备地下水。”
“混账!”
初月只听得身后一阵低呼,这声音好熟悉啊!
转头就瞧见了姚青烟正穿着一身青衣,义愤填膺地站在初月的身后,恶狠狠地盯着那翟韬:“连南州城的人都来看热闹了,你们却竟然做出如此腌臜下作的事情,简直太过分了!”
“哈哈哈!”
对于旁人的指责,翟韬不仅不以为意,甚至还大笑出声:“这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也怪不得你们珍珠村如此,全都是心软似妇人一般,怎能成事?”
姚青烟气结,却一时找不出什么话语来对抗翟韬如此说法。
反而是谢司云,将雅仁叫了过来,平静地对要去给谢安送水的雅仁交代:“告诉小安,若是不成就上岸。本就是不公平的比试,不管之后发生什么,我都会兜着的。”
比起胜利,谢安的性命更为重要。
“他不会听你的。”
可初月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姚青烟抢先一步抢了话。
姚青烟于是走上前,目光始终都是放在金光粼粼的海面之上的:“我虽远在南州城,却也听说过谢安的大名。你们走的那些日子,全靠他和雅仁撑着你们三房。都是出了名的倔种,在这时候只会遇强则强,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上了岸呢?”
初月想说的,也是这个。
她明白谢司云一定是为了谢安好的,但谢安的脾气那般固执,若是能劝得住,方才他就不会执意要上去了。
其实谢司云的心里,何尝不清楚呢?
他只略微叹了一口气,而后摇头:“若是他为我身死今日,我又如何对他交代?”
初月攥紧了拳头,分明知道只能如此,却也不得不说:“我倒是愿意相信他一次。这小子命硬,上一回都被打成那个样子,不还是活的好好的吗?他有这一身的本事,又怎会输给那个只知道耍阴招的金甲呢?”
初月的话,似乎也给了谢司云一点信心。
他复又坐了下来,看着喝了水便又要下水的谢安,略微点头:“我也愿意相信他。”
“哈哈哈——”
身旁又传来了翟韬不怀好意的笑:“有意思啊,好久没有和旁人赌过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这嘴脸,真是让人厌恶至极!
初月担忧地看着海面上的那一片红色,很快就渐渐地褪去了。
却也是因为有了那一层红色的血腥气,似乎引来了许多本不该这时候出现在浅海的鱼类。
此刻海面之下的境况对于谢安来说,一定是前所未有的凶险。
可是除了相信谢安,他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初月的眼睛,是一刻都不敢从那海面之上挪开。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他们头顶的太阳也一点点地升高。
初月的一滴汗水顺着额角滑落的时候,也听到了身后的人开始嘀咕:“他们这次下去的时间,好像比上一次长啊!”
“可不是吗?恐怕马上就要到极限了。”
“呀,你们看,是不是又有血?!”
这一生惊呼,让初月都心惊肉跳,恨不得踮起脚尖来朝着那海面看了过去——
果然,一股猩红的鲜血,像是从海底升腾起的红色烟雾一般,朝着海面蔓延了出来!
而在那血水之下的海水,似乎也有什么人翻搅着一般,终于将那众人期待已久的海面变得不再平静。
海水翻涌之间,初月隐隐瞧见有一个人的身影正在奋力地朝着海面上游来。
是的,是一个人,而不是两个人!
这一个人的身影之后,再无旁人!
是金甲?还是谢安?
初月第一次这般焦灼地翘首以盼——
带着一身血水上来的人,是谢安。
他的手中拿着珍珠蚌,冒出了个头来。身上的血水看着比在岸上看到的还要浓重许多,不知是他的血水还是还未上岸的金甲的。
他游向了岸边的时候,几乎整个珍珠村的人都沸腾了:“是谢安啊!是谢安拿了珍珠蚌上来了!是咱们赢了啊!”
初月跟在他们的身后,看着他们这般激动的样子,竟觉得这世界都有些不真切了:你看,其实大家都想赢。不过是因为害怕翟韬,是因为不敢去对抗,所以才一直装作顺服的模样。
谢司云带着初月也跟在了人后,他们虽走的慢些,可到了岸边的时候,人群自然而然地为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谢司云也不顾自己的“病躯”,亲自踏入浅海之中,将已经浑身冰冷的谢安接了上来:“哪里受伤了?”
谢安神色却有些慌忙,将手中的珍珠蚌塞到了谢司云的手中,而后就挣脱开来又要下海:“少爷放心,我只是皮外伤。但金甲还在下面,我得救他上来!”
说罢,也不顾众人惊呼,他便再一次跳入了茫茫大海之中——
他的这般举动,连初月都有些愣住了:要知道,金甲可是要在海中杀了谢安的人啊!如今他竟然还肯下海将金甲救上来,果真当初救了他是个对的选择,他的纯善值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敬佩。
他下水之后,初月却听到了自己身后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真是废物!”
不必回头,便知道定然是翟韬所言。
好在这一次下水,没有过多久,谢安就带着腿上有伤的金甲上了岸。
显然,金甲腿上的伤是他在下面和谢安缠斗的时候被谢安所伤。
而且他在水底那么久,还有一些大胆的鱼类也啃食了他的伤口,此刻他被谢安拖上岸的时候,整条左腿都是血肉模糊的样子,看的初月心头都有些慌了。
他是呛了水憋了气的,谢安此刻却没有将他当做敌人,只是使劲地按压他的胸口敲打他的背部,一下又一下——
哪怕众人都觉得,金甲已经没有救了,谢安也不曾放弃。
不管是初月还是谢司云,都不曾劝着他:谢安想救一条人命,做一件好事。不管那人是谁,他们都没有理由拦着。
“咳咳咳——”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金甲已经没有救的时候,他却突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浑身颤抖着睁开了眼。
面对谢安这个敌人和救命恩人,他再不复之前那骄傲的模样,反而是狼狈地对谢安低了头,嘶哑的嗓音带着死里逃生劫后余生的幸存之感:“多谢你。”
“哼——”
可谢安还未说什么,便听得那翟韬冷冰冰的声音再度响起:“先开蚌看看,是不是我们标记的那一个。”
是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便是拖着整条血肉模糊的腿,金甲也是强撑着起来,跪在了翟韬的面前:“属下无能,请先生赐罪!”
他的骄傲,都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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