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的确与常人不同。
那里面承载着的是慈悲,是关切,仿佛莎娘与他没有旁的关系一样,只是一个问候。
初月直视她的眼睛,不需要举出任何证据:“我不认识莎娘,应当与她无关。”
“是吗——是吗?”
大祭司的口中嚅嗫这这一个词,时而疑问,时而无奈。
最后轻叹一口气,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初月的脸颊:“为什么说,应当与她无关?”
初月闪躲了一下,躲去了谢司云的身后:“因为我有可能和她有关,但是我自己并不知道。我是个孤儿,刚出生就被我的父母丢弃了。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也不知道我的母亲是谁,自然更不知道,这个莎娘是否与我的父母有关,又是否与我有关。”
其实初月的心里很平静:她不是原主,所以对于亲生父母是谁的这件事,并没有那么大的渴求知道真相的欲-望。
然而对于大祭司,她这个回答,却让他的瞳眸骤然紧缩了起来:“你是说……你是孤儿?!”
初月其实有些恼,瞧着如今也没有危险,她只是拉了谢司云的手,另一只手捂了捂自己的肚子:“我们现在就在你跟前,这事儿说起来可能咱们可能还得唠好久。要不然你寻个地方让我们坐下吃口饭再聊,行吗?我比不得大祭司仙风道骨,我是凡胎肉体,我真的快饿死了!”
好吧初月知道,这样说其实挺没出息的。
可这就是她现在想说的所有的话:没有吃饱,她就什么都做不了,也说不出。
大祭司显然没有想到,初月竟是这样的性格。
他先是愣了愣,而后倏然一笑,那笑容之中终于有了几分回归尘世的意思,便挥手让人准备膳食了。
云巫之国的吃食和他们大越朝还是有很多不同的,要初月看,和现代的浙江扬州一代的口味差不多,追求本味道,清鲜平和更多,而少用一些辛辣调料。
虽是不大符合初月平日爱吃辣的胃口,却也算得上好吃。
毕竟在灵墓岛住了那么久,吃了那么久的一样的东西,这会儿便是给初月一个摊贩小吃,初月也觉得是好吃的。
瞧着初月吃东西也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坐在一旁的大祭司却微微一笑,似是十分感触:“在我身边的人,总是小心翼翼的。倒是难得见你这般真性情的。”
说罢,他的目光也看向了坐在一旁的谢司云:“你们夫妇二人,当真与众不同。”
初月就当是在夸他们了。
又吃了一口米饭,这才抬眸道:“我的身世没什么好隐瞒的,你若是想查自己也能查到。所以我就干脆和你直说便是了。我今年二十……快二十一了。出生在哪儿不知道,只知道还是襁褓婴儿的时候就被人扔在了东州城下珍珠村的海边,而后被珍珠村青水庵的代惠师太发现,并且一直养在身边的。”
初月摇头:“我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时日,也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因着师太是在月初升的时候寻到了我,所以我的名字就叫初月。”
她抬眸,看了谢司云一眼:“去年我嫁给了他,成为了珍珠村谢家三房的媳妇。不过你在去查我的身世的时候,希望不要惊扰旁人。我这家长里短的事情扯不清,我配合你,也希望你配合我,不要闹的人尽皆知,否则我-日后的日子不好过。若你听他们说我和谢司云已经死了,也不要张扬不要惊讶,便当是替我们保密就是!”
初月这连珠炮似的说话,让大祭司脸上的笑意更浓。
他看向了窗外,似是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我想……你是莎娘的女儿吧?”
眼神幽幽,他的语气也变得悠长而舒缓:“二十一年前,我乔装在东州城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所以我认识了莎娘。她是浣纱女,我是大祭司,我们……本不该相爱的。”
“不对!”
他自嘲一般地笑笑:“我不该爱上她。其实时至今日,我都不知道她是否爱我。只是那段时间,我们过得真的很快乐!”
大家都这么猜测!还果然就这么狗血不成?
大祭司前去东州城的目的是为了修炼自身:他的移魂之术,必须要有一物唯有大约东洲才有的水草方可成。那段时间他和莎娘常常去还繁盛的珍珠村寻找水草,也常常在初月被丢弃的那片海滩上看着海面的日出日落
大祭司和莎娘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然而天总是有不测风云的。大祭司始终是云巫的大祭司,不可能和大越朝的浣纱女在一起。
而莎娘仿佛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以怀了他的孩子威胁他带自己去云巫,哪怕不要名分,也要给她一分荣耀,让她过上体面的生活。
那时候,大祭司才知道,大约从一开始,莎娘对她的接近就是有目的的。
所以抛弃莎娘,大祭司也是格外果断的:他以为没有了他做依靠,无依无靠的浣纱女莎娘便会放弃腹中的那个孩子。等到她想不明白的这段时间过去,大祭司再派人给她送去足够她下半辈子生活的银两,就算作是对她的补偿了。
他想的很好,却没想到,莎娘自此就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所以那拘捕令上才会是在十几年前画就:他害怕有一天莎娘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将他们之间的情分公之于众。他要保住大祭司的位置,就必须要先一步找到莎娘,要她永远都不能将从前的那段往事告知第三人知晓。
初月抬眸,想起齐铎曾说过的话,只想问一句这大祭司:“那我是你的女儿吗?”
说罢,她又摇头垂眸:“我不大清楚莎娘是谁,但是我却知道,曾经在珍珠村,确实有一个浣纱女怀了孩子,改名换姓之后,在我夫家居住过一段时间,而后又离奇消失。我的朋友猜测,那个孩子就是我。但是那个女人,我这辈子却是没有再见过的。”
初月说的很清楚,连同语气里的冰冷仿佛都不像是在说她自己的事情一般。
大祭司却是愣了愣,站起身来:“只要将你的指尖止血给我,我便知道,你是否是我女儿。”
滴血认亲?
初月正要怀疑,便听那大祭司继续道:“我修炼移魂之术多年,不曾娶妻生子最大的原因并非是因为我是大祭司,而是因为我怕我血脉之中的不稳会传给我的孩子。你若真是我的孩子,只要将你食指之间的血给我,若是不能在我的掌心浮起,便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还有这样玄幻的事情?
初月虽知道,这地方和自己本来所在的现代还是略有不同的,却实在不能尽信他的话。
他也不着急,唤人喊来了宫中伺候的所有宫女,要这些女子无论年纪,全都取一滴食指之血放于他的手心,果真是全都不曾浮起,却也未曾染脏他的手心。
初月仍旧有些犹豫:她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她究竟在犹豫和害怕些什么。
却感觉到,谢司云的手,紧紧地牵住了她的手:“无妨,初月,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何况我想……”
他抬眸,毫不畏惧地看着那拥有着云巫之国至高无上的权力的大祭司,不曾有半分退缩:“他不会伤害你的,我也不会允许他伤害你。”
不知为何,只要听了这话,初月的心里仿佛就生出了无穷无尽的欢喜和坚定。
她喝完了碗底的汤,对着大祭司伸出手:“取吧。也好让我知道,我究竟能否在今日明白自己的身世。”
针尖在初月的食指间微微一扎,轻微的疼痛过后,便有一滴血珠子顺着流了出来——
其实根本都不用再做什么了,初月已然看到,当大祭司的掌心覆过来的时候,那一滴血珠子就像是突然间有了自己的生命和意识一般,拼命躲闪着大祭司的掌心!
直至其敷在了大祭司的掌心上,便停了下来。一旁的初月拿了帕子覆过去,那血液便又如同正常一般地浸透在帕子之上,一切就有了定论:没有什么惊人的翻转和更加狗血的剧情了,初月是大祭司的女儿,亲生女儿。
初月以为,自己会很平静的接受这个事实。
可心头,到底是微微震动了一下。
她抬眸,便对行了大祭司那双变得温和而愧疚的双眼:“月儿……你是……我和莎娘的女儿。”
好吧好吧,摇身一变成了大祭司的女儿,是初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而大祭司那温柔眼神的背后,也带着隐隐担忧:“当时我遇到你的母亲的时候,移魂之术正处在一个不稳定的状态。所以我方才也说了,这可能会影响到我的后代。月儿,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
“有!”
这是个好机会,初月死死地握住谢司云的手,按下心头的激动,直视大祭司的眼睛:“我和谢司云……会在电闪暴雨的时候互换灵魂。”
这事儿听起来更像是天方夜谭,初月也没有想到,竟是这么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就解开了这困扰了他们这么久的麻烦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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