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熏熏

    不等伊祁蔓草回答，伊祁婉兮从她身旁走过。只是喉咙的痒感实在有些忍不住，于是伊祁婉兮加快了步伐，迅速远离伊祁蔓草。
    在确定伊祁蔓草不会看见的地方，伊祁婉兮扶着一棵树，弯腰咳嗽起来。
    本匆忙路过的一个婢女见状，却停下脚步，忙上前去问候。
    伊祁婉兮只抬抬手示意没事，想要开口，却是一阵咳嗽。
    咳久了之后，肺部便有些轻微的疼痛。
    前来问候的婢女一脸担忧地问停止了咳嗽的伊祁婉兮，道：“三小姐，您只是干咳？”
    “喝点水就好了。”伊祁婉兮笑得淡然。
    婢女欲言又止，伊祁婉兮说没事之后，她便告退了。
    缓了好一会儿，伊祁婉兮也起步往自己的闺阁走去。
    临近午时，翠珠才取了衣服回来。
    翠珠将包装好的衣服交到伊祁婉兮手上，伊祁婉兮满意地接过，然后在床上打开包裹。
    里面大红的衣完全展露出来时，翠珠在一旁瞪大了眼。
    “三……三……三小姐。”由于太过惊讶，翠珠有些语序不畅，“这……这是……嫁衣吧？”
    “嗯对。”伊祁婉兮也不看翠珠，将嫁衣展开提起，细细打量着。
    翠珠有些诧异地眨眨眼，问道：“三小姐您要嫁人了吗？”
    “不是啊。”伊祁婉兮轻声回答。确定整体没问题后，将嫁衣放到床上，开始仔细检查局部。
    “那您……”翠珠不解。
    “嗯。”伊祁婉兮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转移了话题，“我饿了，去做饭吧。”
    闻言，翠珠恍然：“啊。”然后告退了。
    检查完嫁衣，伊祁婉兮甚是满意地收好，然后重新装了起来。
    黄昏迎来夜幕，黑夜被黎明驱赶，如此反复。又一个被黄昏迎来的夜晚，也就是十月三十晚——伊祁蔓草的生日前一夜。
    翠珠告诉伊祁婉兮，莫雯提前送来伊祁蔓草的生日礼物，并对伊祁明志和王氏说：“我们家阿瑜没有福气，愿四小姐另择良人。”
    伊祁婉兮本在桌前画画，闻言，浅浅一笑，眸中更多了几分喜悦，却没有回话。
    旦日，伊祁婉兮早早起来。化了精致的妆容，着一袭淡紫色锦缎长袖旗袍，外披了件洁白的裘皮披肩，又选了平底素色绣花鞋。
    生日宴上，伊祁婉兮当众将包装好的嫁衣送给伊祁蔓草时，伊祁蔓草看着满面笑容的伊祁婉兮，心里隐隐有几分不安。
    可碍于面子，伊祁蔓草又不好拒绝，于是强笑着接过，道了声“谢谢。”
    “你不好奇是什么？”伊祁婉兮见她转身将其递到身后的亦允手上，如此问道。
    “从手感来看，应该是衣服。”伊祁蔓草露出礼貌的笑容，“有劳三姐费心，知道天冷了，为妹妹添件新衣裳。”
    一般人送伊祁蔓草什么，伊祁蔓草都应该开心。可因为是伊祁婉兮，所以伊祁蔓草心里并不悦。
    许是因为她对伊祁婉兮有了成见，故而觉得伊祁婉兮做的一切都是在针对自己。
    “蔓草不妨打开看看？”伊祁婉兮露出和善的微笑，柔声诱导。
    她要伊祁蔓草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也只有如此，她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急这一时吧？”伊祁蔓草心中升起几分警惕。
    伊祁婉兮露出有些遗憾的笑，却道：“也是。我本来是想你将快乐分享给大家。”说着，轻叹一口气，坐下身去，像是怕旁人听见，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过也确实不急这一时，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见伊祁婉兮有些失落，伊祁蔓草却心软了，道：“姐姐说的是，我应该将快乐分享给大家。”
    于是，伊祁蔓草拿过亦云怀里抱着的衣，然后缓缓打开包装。
    伊祁婉兮微微抬眸看一眼专心拆包装的伊祁蔓草，嘴角不自觉微扬。但她很快意识到，于是迅速收了浅笑。
    当里面衣裳一点点显露出来，伊祁蔓草的表情一点点变得难看。
    包装落地，有着精美金纹刺绣的大红嫁衣完美展示出来。
    一时，全场一阵寂静。
    “喜欢吗？”伊祁婉兮轻柔的声音在寂静中尤为清晰。
    伊祁蔓草微眯了眼，看向伊祁婉兮的眼中含了几分抱怨。
    “听闻今日你会定下亲事，故而姐姐特意为你准备了这份礼。”伊祁婉兮笑容粲然，语气轻柔得让人无法向她发脾气。
    伊祁蔓草心中甚是不悦，也没有向她发脾气。却不是因为她的粲然一笑，亦不是因为她的轻柔语气。
    而是……
    她自知不能在这满堂嘉宾面前向伊祁婉兮发脾气。
    伊祁蔓草知道，在旁人看来，伊祁婉兮就是一个好姐姐，一个为自己着想的好姐姐。
    若是自己先没控制住情绪，若是伊祁婉兮再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怕自己会落下话柄，自此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
    伊祁蔓草觉得，伊祁婉兮定然是希望自己出丑，那自己便不能遂她的意。
    于是，伊祁蔓草盈盈一笑，道：“多谢三姐，三姐有心了。”
    “不用跟我客气，我们可是亲生姐妹啊。”伊祁婉兮的笑容看上去甚是无邪。
    全场一阵寂静之后，是一阵喧闹，大多是夸赞二位姐妹情深。夸赞之后，大家心照不宣地将话题转移到伊祁蔓草定亲对象身上。
    毕竟，大家都未曾听说过伊祁家四小姐的婚事。
    伊祁蔓草的脸在一瞬变得惨白。不只是伊祁蔓草，除了伊祁婉兮，伊祁明志等伊祁家的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他们都知道，伊祁蔓草与司家大少爷的婚事已经黄了。
    可他们每个人都没有责备伊祁婉兮，因为他们都以为伊祁婉兮一直在闺阁内，不知此事。
    伊祁明志站起身，想要解释一番，却被伊祁婉兮打断。
    伊祁婉兮见伊祁明志站起，忙唤他一声：“爹爹。”
    伊祁明志没料到她会突然叫自己，于是看向她，想知道她想做什么。
    “前段时间王家大少爷前来提亲了对吧？”伊祁婉兮笑容依旧，“不妨今日就将王少爷与蔓草的亲事定下？”
    似问非问的语气，甚是温柔。
    伊祁蔓草闻言，在一瞬明白了伊祁婉兮的意图。心中不由得有些害怕，惊恐地看向伊祁明志：“爹爹？！”
    伊祁明志看一眼伊祁蔓草，思考着伊祁婉兮的话。
    他知道伊祁婉兮不会嫁去王家，而自己又已经与王老爷说好了这桩婚事。既然事情已经发展至此，不如顺水推舟。
    在迅速的思考之后，伊祁明志大笑两声，道：“不错，今日是打算将此事定下的。”然后将目光移到旁边衣着华贵的一个年近四旬的男人身上，用商量的语气问他，“不知王老爷意下如何？”
    王老爷想到当初与儿子前来提亲说娶三小姐，伊祁明志的态度并不明确。如今看来，是因为伊祁明志想将四女儿嫁到自己家。
    那王老爷本就只是想与伊祁家结成亲家，三小姐和四小姐都是伊祁府上的嫡千金，娶哪个不是娶。
    若是自己现在挑剔，只怕会惹得伊祁明志不高兴，这事儿怕是会这么黄了。
    且今日亲朋好友都在，伊祁明志说下的话断然不会反悔。今日定下这门亲事，便很稳妥了。
    心中有了把握，王老爷站起身，露出同意的笑来，道：“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定下令千金与犬子的婚事？”
    不等伊祁蔓草反对，长辈已替她将这事儿愉快地定下了。
    伊祁明志做下的决定，伊祁蔓草只能接受。可心中甚是不甘，于是怨恨地看向伊祁婉兮。
    伊祁婉兮大方迎上她的目光，眸中透露出无辜与疑惑，像是在问伊祁蔓草：我做错什么了吗？
    伊祁蔓草暗自咽下这口气，给了伊祁婉兮一个白眼。
    伊祁婉兮穿得并不大暖和，寒意浸体，使得她不时咳嗽。于是她以身体不适为由，先回了闺阁。
    走了没多远，听见伊祁蔓草的声音：“三姐。”
    伊祁婉兮回身，看着伊祁蔓草。由于喉咙太痒，于是用手帕捂了捂口鼻，轻咳几声。然后笑着问她道：“你怎么出来了？”
    “我跟爹爹说不放心你，所以来送送你。”伊祁蔓草的目光冷冷的。
    “我有翠珠呢，就不劳烦你了。”伊祁婉兮浅笑道。语毕，转身打算离开。
    刚起步，又听见伊祁蔓草的声音。
    “我谢谢您送的这份礼。”伊祁蔓草一字一句吐得甚是清晰，每个字都很是用力。
    闻言，伊祁婉兮知道了伊祁蔓草为何想要送自己。无非是心中憋屈，想要痛骂自己一顿。
    其实伊祁婉兮也能理解她的心情，毕竟若是自己被强行与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定了亲，断然会生气。
    故而感受到伊祁蔓草对自己的恨意，伊祁婉兮却淡然笑道：“你不是说任何我珍视的东西，你都会替我去珍惜么？”
    “什……”伊祁蔓草想到伊祁婉兮病重时自己在她房里说过的话，一时有些心虚。继而想到之前自己还在关禁闭，伊祁婉兮来看自己时，自己与她说的话，又宽了心。
    “这桩婚事爹爹很在意，我自会重视。”伊祁婉兮轻一挑眉，语气依旧柔和，“那就交给你了。”
    没料到伊祁婉兮会这样说，伊祁蔓草在脑海里组织着语言。还未组织好语言，又听见伊祁婉兮的声音。
    “我知道你比我优秀。”伊祁婉兮笑得从容，向伊祁蔓草走近。
    见伊祁婉兮走近自己，伊祁蔓草本能往后退了一步。
    见状，伊祁婉兮停下脚步，浅笑着看她，柔声道：“我只是一个病秧子，我不会跟你抢。我珍视的东西都会属于你，家族的重担最终也会落在你的肩上，你不必担心。”
    不可置信地看着淡定过度的伊祁婉兮，伊祁蔓草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轻轻摇着头往后退，呢喃道：“你简直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