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褪残红青杏小

第80章


丫头是不管不顾、一心只想追自己想要的生活,布衣少年是用自己来成全丫头,青衣少年是当然的为丫头安排了生活,而绿衣少年,却是不依不饶的非要为丫头选择生活。
  他们各自以为自己最正确、最有理、最无余地可回转。人的头脑为封闭的皮骨所包括,无法完全相沟通,我也没有办法,这是他们自己该有的劫数,就让他们自己慢慢解吧。
  我继续回守奈何桥,不能再发生这样的错误了,有空我去请月老吃个饭,也探一探,他到底想把她配给谁?
  第四十九章 落落(一)
  日子这么过去了,也没有更好或更坏的迹象。君闻书总在外面奔走,回来便是一身的“烟尘气”,他现在连抱怨都没有了,更多的时候就是看着我,似有话说,而终究是一声长叹。君闻书十三的时候像个小老头,整天没有活力,如今十七了,倒觉得有二十七的稳重,不知变化在哪里,就觉得,长大了,有精神了,有担当了。
  我天天也仅仅是收拾收拾他的屋子,打理打理琅声苑的事务。再也没听见临松轩那边有什么动静,我不关心,侍槐也很少回来说,君家的日子如同古井,沉静又沉寂,只是,这沉寂下面,又隐藏着多么汹涌的暗流,正在互相撞击,我那时并不知道。
  虽然很勉强,我还是给荸荠写了信,但还是想办法开解他一番。看着一纸苍白,我心里也觉得无力。君闻书一脸的无奈,我也无奈。他不理解,那就不理解吧。有时我也自己检视对荸荠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想来想去,答案仍然是一个,无关风月。无论两个人的将来是什么,至少,他现在需要人关心。
  日子飞快,我每天都在盼荸荠的回信,这种拉扯比吵架还难熬,我想知道他的消息,他这是怎么了?想想祠堂里他和我说的话,不会是真的吧?应该不是真的——哪怕就是做做朋友也好啊,我从来没和人家谈婚论嫁,真正想想和他过日子,也觉得遥远,似乎我们都是刚届成年的学生,有资格去做,但一切都像空中楼阁。荸荠,哪怕你就是和我做做朋友、聊聊天也好啊,我不放心你,你好不好?你就让我知道你好不好,再不济,我们也曾经认识一场,你好不好?
  秋天又到了,没等到信,倒迎来了君如海的生日。君如海的生日年年过,因君家人情淡,我也窝在琅声苑,这档子事和我无关,没成想,今年却闹得动静挺大,听说是五十大寿,大小姐二小姐都要回来,我也不能不上心了。
  “少爷,老爷五十大寿,您做个衣服?”吃完饭我问他。
  “不用吧,往常的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别,您也是君家的少爷,难得两位小姐和姑少爷都回来,也不能弄的太随便了,好歹也关系着府里的脸面,喜庆的日子,人家都打扮的一身新,您那样子像是没人打理,怕夫人看着心里也不好。”
  君闻书点点头,“也是,省得我娘又得着由子往这边塞人。”
  “来个人也好,二娘也去了,少爷这边是少个管事的。”
  “不是你一直在管么?”
  “我哪行?”我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问,“少爷也知道,平素我自己的衣食都是能糊弄则糊弄,管管书、管管花还行,这方面,可是大不在行。”
  “怎么不行?管的挺好不是么?——哎,说起书,今年的新书来了?”
  “来了,都放在书库最外面的架子上了。”
  “真好,又有书看了。这日子,如果没书,真是没法儿过,天天在外面和那些人应酬打交道,也就是回来那一会儿,看看书,我还是觉得自己像个人。”
  我擦着桌子头也不抬,“少爷这是拿书做朋友呢。有时觉得佛家说的好,身体是臭皮囊,为什么臭?因为要碌碌奔走的供养,先是温饱,后是富贵,慢慢的,人就成围着臭皮囊转的真皮囊了——哟!”
  桌上掉了根鱼刺,没留神,扎在无名指上,一小点红血冒了出来。君闻书起身,“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事儿,一根小鱼刺,也出不了多少血。”
  “算了算了,你旁边去,我来吧。”君闻书就要过来接抹布。
  “可是不敢,”我攥着抹布继续擦着,“我没那么娇气,少爷从小到大是沾过抹布的?让夫人知道了,我还不得挨打?”
  君闻书笑了,“刚还滔滔不绝的说臭皮囊呢,怎么,现在怕臭皮囊痛了?”
  “没有臭皮囊,我也没了,必要的时候,还是要顾一下的。”
  君闻书大笑起来,“横竖都是你的道理。不过,我觉得你说的也不对,人身是臭皮囊,而臭皮囊外面,还有层衣裳,我们要供养的,不止是臭皮囊,更有外面那层衣裳——光是臭皮囊,事情还好解决了呢。”
  他瞅着我,我不敢往下硬接,只好装作没听懂,嘿嘿笑了两声,拿着碗出去了。
  君如海的生日这天,我给君闻书换上新衣服。他喜欢青色,换来换去的总是青色衣服,这一次也是豆青色缂丝袍子。
  “司杏,今天外头人多,估计没人往这边过。我可能回来得晚,你不要等了,也不要在园子里,回屋躺着吧,这些日子,你也瘦了不少。”他看着我,一脸的温和。我点点头,送他出了门,便拿本书回屋躺着看。
  书是疗人伤的最好的东西,只有它,才能缝补你心上的裂痕。任何人都不能懂的心事,书懂;和任何人都不能说的话,可以和书说。你可以借着把书中的人当成你自己,去哭、去笑、去闹。一切的感情总得有出口,有人去喝酒,有人去玩闹,我就是安安静静的看书,自己的世界,一个人的世界,安安静静的,不盼谁来,谁也不要来,也不要谁来。
  今天看的是《楚辞》,我反复吟着《涉江》,热泪涔涔,人生多苦,苦,还要追。不追,是不是就不苦了?可在苦和放弃间选择,我还是宁愿选择苦。
  荸荠或者我追不回来,但我不愿放弃。我始终觉得,我和荸荠不存在感情问题,不存在地位问题,我希望……我希望他只是一时的绕不过弯来,我就在原地等他吧——只要我能出府,再去找他也许他就不会觉得我和他有什么差异了。我寂寂的想了一会儿,今年十六了,转眼便十七了,就在这几年了吧?不知荸荠能不能等到?等到等不到,都得出去。退一万步,荸荠不等我,我出不出去?——
  出去!
  出去是我自己的事,有没有人在外面,都要出去。出去不是为荸荠,而是为我自己,我想念外面那广阔的天地和灿烂的阳光,想念那可以自由说笑自己主宰自己命运的舒心,荸荠也正站在那阳光下……心里一酸,荸荠,你真不等我么?……想着想着,便睡了。
  似乎有人在摸我的脸,睁眼一看,又是杨骋风,忍不住皱了下眉,翻身转过去,给他个背——又来了!让君家人知道,还以为我和他怎么了,我越来越不喜欢杨骋风,看着他就烦。
  “怎么瘦的这么厉害?脸色也不好?”
  我不理他。
  “看着胆子挺大,睡起觉来却弓的像虾米,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他兀自说着。
  我继续沉默。
  “……别不理我,好些日子不见了,什么事成这样了?”
  过了一会儿,他怀疑的说:“你——,是不是因为湖州?”
  我心里一跳,他怎么就猜上了?
  “我就知道是为他,为了旁人,也成不了这个样子。”他有些酸意,“说你没指望了,你不听,非要自己找罪受——一个男人,成那样,也确实没什么指望,他总算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二姑少爷如无事,请出去吧。”我躺着不动,压着心里的烦,觉得他像个猫头鹰一样,每次出来都没好事,上次君闻书失态就是听他满口胡言,这个时候,我不想再惹上他什么事。
  “又赶我走?司杏,不是我说你,男人就是女人的靠山,你老盯着那傻小子——”。
  我倏的拉开被单,把他吓了一跳。“二姑少爷,从我进君家的门你就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怎么才能不来?”
  杨骋风皱了眉,“你这么烦我?”
  “上次已经和二姑少爷说的很清楚了,我就是一个丑丫头,和二姑少爷不搭边。二姑少爷,你说的很对,那是个傻小子,可我这等的下人,也只能配那等的傻小子,二姑少爷身份高贵,还请莫再来了。”
  “都成这样了,还这大的脾气?司杏,你怎么就是不懂,似你这等人,是要吃苦的。”
  “吃不吃苦,是我乐意,你有你的标准,我有我的生活,不劳二姑少爷替我费心!”
  “我偏要替你费心,我愿意,还没人敢说不愿意!”杨骋风声音严厉,瞪了我半晌又缓了下来,“司杏,你就不想想,你这样的性子,几个男子能娶?女子无才便是德。几个男子容得下见识比自己还强的女人?那傻小子再怎么的,也是个男儿。你这样的,他也受不住。”
  无话可说!我气狠狠的拉上被单,连头裹着。都是他,可恨至极!
  “我查过他,他不配你,真的不配。状元三年才出一个,群仙领袖,天子门生,要能左右逢源,京中人情熟透。那个人,不用我说,你觉得他是那样的人吗?再退一万步说,他真考上功名就另说,就他现在那样子,若换成我,我也不想再见你。司杏,你万般聪明,就是不懂人,更不懂男人!唉,死丫头,你怎么就是不肯听我好好说。”
  不听,赶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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