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红年代·壹风云乍起

20 斗村霸


    “喔喔喔”,一阵公鸡的啼叫,将刘子光从梦中惊醒。他使劲甩甩头,努力回忆起昨晚在大河酒家的情景。派出所朱所长倒不像看上去那么蠢,他趁着请客的机会把朱家老二喊了过来,有心说和朱家和王家的宅基地纠纷。他介绍了一下刘子光的背景,说大家都是自己人。谁料朱老二一点面子都不给,皮笑肉不笑地喝了几杯就推说有事先走了,弄得朱所长老大地不高兴。还是刘子光陪所里的同志们喝了个痛快。朱所长这头是摆平了,只怕朱家那边还不肯善罢甘休。
    起了床,穿上鞋子走到门外,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翠绿的草叶子上沾着晶莹的露珠,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王家的锅屋烟囱还在冒着烟,里面传出拉风箱的声音,看来王大娘比自己起得还早。
    走到门口,发现停在外面的捷达车焕然一新,那些泥巴被擦得干干净净,白色的漆面一尘不染,锃亮无比,再看后面,王志军正拿着一块布,卖力地擦着车身。
    “志军,这么早就起来了。”刘子光说。
    “哥,我睡不着,就起来擦车。”
    “睡不着就对了,今天估计不太平,咱得有防备。你先忙着,我打个电话。”
    说着,刘子光拿出手机,先拨了个电话给高经理。
    “高总,我是刘子光,这几天有点事请假,给你打声招呼。”
    高经理的态度异常的好:“没事,你忙你的,公司里一切正常。”
    再打个电话给手下的保安领班,现在至诚花园保安部两个领班都是刘子光提拔起来的,对他言听计从。
    “小李,召集兄弟们,除了当班的全拉上,带上家伙去‘地地道道’等我通知。”
    “好嘞,刘哥。”那边爽快地答应。
    再给贝小帅打电话:“小帅,我是你光哥,你的伤怎么样了,能动么?……那好,给你一个小时,除了那些上学的,把能叫上的兄弟都叫上,到‘地地道道’等通知,可能有事要办……记住了,那些上学的孩子,你要是带一个出来,以后就不要见我!”
    电话那头的贝小帅顿时兴奋起来:“哥,终于要动老四了么?”
    “不是老四,是你志军哥哥这边几个小杂鱼。”
    洗车的清水是从王家院子里的压水井里打出来的,擦过汽车之后的泥水沿着斜坡流下去,一股流进土路旁边的水沟,一股却淌到了隔壁老朱家的大门口。
    一直藏在大门后面窥探的紫红色脸膛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理由,猛然推开自家院门,昂首挺胸走了出来。
    这个汉子大概四十岁年纪,身量不高,扎实粗壮,身上披着一件灰色的西装上衣,袖口处还有个醒目的丝织商标,上绣四个大字:皮尔卡丹!内穿半新不旧老头衫,下面是松松垮垮的藏青色西裤,裤脚卷着,赤脚趿拉着皮鞋,嘴上叼着烟,威风凛凛,霸气十足。
    “王二孩你个驴×的干什么!脏水都淌到俺家门口了!”汉子指着王志军的鼻子破口大骂。
    王志军两眼喷火,这就要上去动手,被刘子光一把拉住:“志军,不要轻举妄动。”
    见王志军被拉住,紫脸膛更加豪气了,跳着脚大骂:“王二孩,有种你就过来,打不死老子算你孬种,哼,瓤了吧,借你两个胆你也不敢!你动老子半根毛,马上派出所就来人!”
    汉子骂得极其畅快,声音高亢,很快就吸引了一些村民来看热闹,捧着饭碗蹲在地上看他骂大街。紫脸膛更加兴奋,跳着脚的骂,唾沫星子满天飞,而且不管他怎么骂,肩膀上松松垮垮披着的那件“皮尔卡丹”就是不掉下来,也算是个本事了。
    刘子光点上一根烟,晃晃悠悠走到那汉子面前,也不说话,歪着头盯着他看,汉子被他看得发毛,眼神就有些闪烁,声调也下降了两个八度。
    “你谁啊?”刘子光将一口烟喷在汉子脸上,极其蔑视地问道。
    汉子强硬地答道:“我和王家人说话,你算老几,也来插一杠子?”
    “我是志军的兄弟,他家的事就是我的事,问你一声不行么?”
    “外乡人,告诉你,我就是朱王庄老户,朱家老大朱长龙,你也四下里访一访,打听清楚我们朱家四兄弟的名声再来趟这潭浑水。”
    “说完了?”刘子光问。
    “没完!”朱长龙说,“今天不管是谁,只要敢趟这潭浑水,来一个我打一个!”
    说完,朱长龙四下打量了一下,从墙脚操起一根棍子,刚回过身,刘子光就一脚蹬了过来,正中朱长龙的心窝,将他蹬到路边的小池塘里,说是小池塘,其实就是个污水坑,几只鸭子在里面凫水,看见这个大个活人摔进来,赶紧抖抖翅膀,“嘎嘎”叫着跑开了,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们也发出一声惊叹,这外乡人太猛了,上来就动手啊。
    污水坑很浅,朱长龙仰面朝天躺在里面,全身都湿透了,一脸的污水,狼狈不堪,刘子光还不罢休,将烟头一扔,指着他大骂:“少他妈在我面前装腔,想打我,你还嫩点!”
    朱长龙从水坑里爬出来,刚才那一脚让他心有余悸,胸口还在隐隐的疼,但是在乡亲们面前还不能倒架,他色厉内荏地指着王志军喊道:“你有种,你们等着瞧!”
    说着,朱长龙慌里慌张地奔回家里,留下一串脏兮兮的脚印。
    片刻后,从大门里冲出一个三角眼的中年泼妇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泼妇冲到捷达车前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天喊地骂起大街来,那青年男子的眉眼和朱长龙有些相似,但脾气却火暴了好几倍,他冲到刘子光跟前,抡起手里的铁锨照头劈下去。
    好嘛,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上来就照死里收拾啊,那边王志军见状大喊道:“小心!”
    刘子光早有准备,轻轻一闪,伸腿一绊,青年就摔了个狗啃屎,手中铁锨也飞了出去,刘子光揪着他的后脖领子提起来,照脸就是一耳光:“找死啊你!”
    泼妇吓了一跳,刚想过来撒泼,却被刘子光凶悍的眼神所震慑,只能继续坐在地上大骂。
    刘子光揪着青年,对泼妇道:“你继续骂,尽管骂,你骂一声,我就打他一巴掌。”
    说着,又是几记耳光抽过去,记记都带着劲风,毫不留情,几下子过后,青年的脸就变成了紫红色的猪头,和朱长龙更加神似了,嘴角流血,眼神呆滞,俨然是被打懵了,把那泼妇吓得也不敢再骂。
    刘子光把已经被打得晕头转向的青年丢到地上,怒喝一声:“滚!”
    泼妇大喊一声:“我的儿啊!”赶紧上来扶着躺在地上的青年男子,灰溜溜地跑回家,“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看热闹的村民们啧啧连声,竟然都是夸赞刘子光的,老朱家在村里横行惯了,声名狼藉可见一斑。
    “小伙子,赶紧走吧,等朱大喊人来就来不及了。”一个袖着手蹲在太阳地里的老汉善意地劝道。
    “大兄弟,朱家几个小子都不是善茬儿,可狠着哩,麻利地跑吧,再晚就让人堵庄里了。”这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在说话。
    刘子光四下里点头致意:“没事,我正等他们来呢。”
    朱家院子里没有动静,大概是在打电话联系帮手。刘子光也走进王家院子,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拿出手机给贝小帅他们发信息,又把马超喊出来:“小超,你开车去县城,把他们一帮人接过来,大河乡路不好认,要是迷路就麻烦了。”
    马超点点头,跑出去手脚麻利地开动汽车,一溜烟消失在村头。
    刘子光搬了一把椅子,一张方凳,放在王家院门口,方凳上摆上一杯茶,一盒烟,人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跷起了二郎腿,再点上一支烟,等待朱家四兄弟的反扑。
    朱家四个兄弟,除了老大在村里混之外,其余三人都在县上,各有各的生意,在当地虽然谈不上呼风唤雨,大小也是个人物,接到大哥的电话以后,三兄弟各自带上几个仁兄弟,驱车赶回朱王庄。
    从县城到朱王庄不算远,半小时后,各路人马就都到了,几辆松花江面包车往门口一停,一帮横眉冷目的汉子跳了下来,冷冷往这边瞪了一眼,便先走进朱家大院。
    过了一会儿,朱家院门打开,朱老大一家人在汉子们的簇拥下走出来,朱家小子肿着一张脸,远远指着刘子光,带着哭腔喊道:“就是那小子打的我!”
    朱家小子身旁站着两个壮年汉子,其中一个穿衬衣的刘子光昨晚已经见识过了,是朱家老二,此刻他正指着刘子光的鼻子骂道:“你小子不要不识抬举!昨天晚上要不是朱所长在那,我早就把你收拾了。你今天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撒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另一个汉子身穿黑色阿迪达斯运动服,白色耐克鞋,寸头,眼神凶悍,他说:“哥,少跟他废话!”然后恶狠狠地看了刘子光一眼,对一帮汉子道:“看准了,记住了,就是这个不知死的家伙。”
    刘子光微笑着冲他们招招手:“都来了,吃了么?”
    朱家一帮人大概十七八个人,各自从面包车里取出铁锨把、双节棍等家伙,慢慢走了过来,将王家大门围住,那个穿阿迪的汉子高声叫道:“今天有一个算一个,都别走了。”
    王志军和张军已经走了出来,分别站在刘子光左右,手里也拿着镐把和锄头,王志军胸脯上下起伏着,眼中全是怒火,张军就有点害怕的样子,手不停地打战。王校长和王大娘被关在院子里,砰砰地敲门:“二孩啊,可不敢再打架了。”
    刘子光微微一笑,将烟头丢在地上,抬脚踩灭,问王志军:“志军,你能打几个?”
    “我伤好利索的话,能打八个,现在只能打四五个。”王志军答道。
    张军却有些底气不足:“我……不知道,以前没……没有打过。”
    “那好,志军,左边这四个交给你了,其余的我全包。张军,把棍给哥,你回家护着大爷大娘。”
    张军知道他刘哥的厉害,便不再硬撑,把锄头交给刘子光,转身进了院子,把院门关上了。
    穿阿迪的汉子是朱家老三,是个暴躁脾气,看见刘子光这副嚣张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挥舞着双节棍就要打过来。
    此时围观村民已经很多了,墙头上,屋顶上,大树上,到处都是人,远远地看着老朱家和老王家干仗,这么多人围观,竟然没有一个来劝架的。
    “住手,千万别动手!”远处一声大喊,暂时制止了这场即将爆发的斗殴,一个老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解放鞋上沾满了泥巴,一顶解放帽也洗得发白,帽圈处是白花花的汗碱,不过看村民们对他点头哈腰的态度,这人在村里很有威望。
    “怎么又打,你们还把我这个村主任放在眼里么?”老头气冲冲地说。
    “七叔,不是俺们想给你添麻烦,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你看俺儿的脸被打的,王家小子不知道从哪里请来的外乡人,都欺负到咱们姓朱的头顶上了。”朱长龙恶人先告状,气势汹汹地说道。
    “老主任,是他们欺负人在先,都打到俺家门口。”王志军愤愤不平道。
    “千万不能动手,都是乡里乡亲的,有啥话不能好好说?你们要打,就先打我。”老主任倒是个倔脾气,往中间一站,说啥不让朱家人再往前走。
    “七叔,你这样就不地道了,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外姓人?我看得起你,叫你一声七叔,惹毛了我,下届村主任选举立马让你下台,你让不让?”朱老三这个暴脾气,这就卷起了袖子,公然威胁起来。
    老主任气得脖子上的青筋直跳:“你个小龟孙!我三大爷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孝的孙子,老王校长一家人老老实实,教书育人,哪里得罪你了?怎么还赶尽杀绝,不给人留活路了么?你要动老王家,就先打死你七叔!”
    被老村长插了一杠子,架是暂时打不起来了,刘子光又叼上一支烟,手扶着锄头把看热闹,不时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按说城里的援兵也该来了,这会儿还没到,怕是又堵在路上了。
    朱老二大号叫朱长虎,是朱家四兄弟中最有出息的一个,承包了村里的采沙场,手里颇有几个钱,社会关系也比较广,昨天在大河酒家一起喝酒的就是他。虽然朱所长提了几句王家市里有关系之类的话,但朱老二根本没往心里去,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市里有人算个屁,外乡人也想蹲在朱家头上撒野,门都没有。
    此刻,朱老二看到刘子光信若闲庭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小子完全没有把自己这边十几个人放在眼里啊,这也太狂了吧!想到这里,他挺身而出,扯开衬衣扣子露出一溜乌黑的胸毛,指着刘子光说:“我朱长虎把话放在这里,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走,今天我要打不死你,我不姓朱。”说着就挥舞着一把铁锨冲着刘子光扑过来。
    刘子光和王志军对视一眼,轻蔑地笑了,他身子一拧,借着腰劲将手里的锄头挥舞过去,正砸在朱老二的迎面骨上,只听“咔吧”一声,人当场怪叫着就抱着小腿倒下了。
    双方已经剑拔弩张,神经紧绷着,两人这一动手,等于打响了信号弹,朱家十几个打手全都嗷嗷叫着加入了战团,村里一片鸡飞狗跳。
    老主任势单力薄,拉住这个拉不住那个,正在捶胸顿足之际,忽然一记闷棍从背后打来,当场将他放倒在地,现场乱得一塌糊涂,也没人注意是谁下的黑手。
    此时已经是正午时分,摊上吃晌午饭的时间,可是朱王庄的人哪还有心思坐在家里吃饭,纷纷端了碗跑来看打架,一边扒饭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群殴,不时进行一下点评。
    朱家四兄弟带来的帮手,全都是一拜的仁兄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些家伙无一例外的都是乡下地痞二流子,打起架来也是不要命的狠角色,可惜这回碰上真正的狠角色了。
    王志军是什么人,入伍前就是村里有名的壮劳力,二百斤的面口袋扛在肩膀上健步如飞的角色,入伍后被挑进空降军当兵,说什么喂了三年猪那纯粹是玩笑,金质的伞降突击章可不是谁都能戴的。
    退伍以后的种种压抑和无奈,以及回乡后所受到的屈辱和欺压,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出来。王志军挥动一根镐把,如入无人之境,他皮糙肉厚,挨一两下根本没事人一般,可是谁要是挨他一棍,当场就得趴下。
    这气势,连刘子光在后面都咂嘴惊叹:“志军,你不是说只打四个的么,也留几个给哥哥啊。”
    两头下山猛虎,对十七八个虚张声势的乡下土流氓,结局可想而知。朱家的打手中,几个机灵点的家伙丢下棍棒,撒丫子跑了,傻不愣登拿着铁锨把硬拼的,被一棍放倒躺在地上直打滚。
    朱家四兄弟最惨,先是朱老二被刘子光一锄头放倒,然后是朱老四被王志军一镐把砸翻,朱老三最强悍,穿着一身阿迪达斯和耐克鞋,手拿着双节棍想学李小龙呢,结果连周杰伦也学不像,被王志军一棍打到手腕,双节棍脱手而飞,王志军嫌用棍打得不过瘾,索性丢了镐把,一手揪住朱老三的后脖颈子,另一只手握成铁拳,朝他的腹部猛掏。
    王志军在前面猛冲,刘子光在后面跟着打扫战场就行了,朱家老大见势不妙,刚想往家里跑,被他一脚踹翻,按到地上一顿暴揍。
    朱老二捂着小腿迎面骨,疼得泪花直流,抱着手机哭喊着:“健哥,你快来啊,王家打人了。”
    那边传来朱所长不耐烦的回答:“昨天不是一起坐过了么,怎么还打!我说话不好使了是吧,你自己解决!”
    听着“嘟嘟”的忙音,朱老二气得将手机砸了个七零八落:“朱刚健,我×你祖宗!”
    乡亲们都看傻了,碗里的饭都忘了扒,这哪是打群架啊,分明是拍电影,王家二小子真叫厉害,从部队下来后这功夫见长啊,一个人能打十个,还有城里来的那个大兄弟也不含糊,揍人专挑要害,一棍下去人就爬不起来。
    一阵发动机的嘈杂声音从村外传来,听动静起码有十几辆车,乡亲们纷纷喊道:“王二孩,大兄弟,别打了,朱家又喊人来了,快跑吧!”
    说话间车队就开过来了,打头的是一辆白色捷达,风驰电掣直冲过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捷达一个甩尾,横着停在众人面前,四门同时打开,从里面钻出四个带着墨镜的汉子。
    紧接着是一辆老款本田雅阁和一辆崭新的马6,也挨着捷达急刹车停下,再后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红色桑塔纳出租车,正陆续到达。
    车门开关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每辆车里钻出三四个人来,都是干净利索的短打装扮,T恤、牛仔裤、运动鞋。
    乡亲们心里一沉,说这回惨了,猛虎再厉害也架不住群狼啊,可刘子光和王志军一看这情形反倒丢下棍子停了手,点起烟来歇上了。
    只见雅阁的尾箱打开,有人从里面拿出一辆轮椅,贝小帅被扶着从车厢里出来,叼着烟坐了进去。又有人从尾箱里面扒拉出一大堆镐把、钢管,还有长柄消防斧头,兄弟们依次过来领了家伙,在刘子光和王志军身后摆开了阵势,村民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王家人的援军到了。
    躺在地上的朱家四兄弟全傻眼了,虽然他们在乡里很吃得开,但是这种大场面还是从没见过,朱老大杀猪一般哭喊道:“乡亲们,外乡人都欺负到咱头上了,老少爷们跟他们拼啊。”
    期待中的乡亲们义愤填膺伸出援手的局面并没有出现,朱老大错估了一点,这可不是外乡人上门欺负人,而是王家和朱家的宅基地纠纷,姓朱的姓王的都是朱王庄老户,而且王校长一家人那么和气,难得硬气一回,乡亲们在心里都是盼望王家能打赢,杀一杀朱家四兄弟的气焰。
    贝小帅转动轮椅,来到刘子光跟前说道:“光哥,我们来晚了,要不把这几个货揪起来再修理一顿?”
    “算了,咱不能以多欺少。”刘子光掏出中南海给贝小帅发了一根,轻蔑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朱家四兄弟和打手们,忽然发现老主任也躺在地上,赶紧招呼道:“快,抬人上医院。”
    村民们这才注意到后脑勺淌血的老主任,七手八脚把他架到汽车里朝乡卫生院送去。
    “谁他妈动的手,连老人家都打!”刘子光指着一地人问道。
    没有人吱声。院子里的张军却忽然醒悟过来,若有所思地拿出了手机……
    “操!查出来才让你们好看。”刘子光狠狠啐了一口。
    群殴结束,不过两家的事情还不算完,刘子光是个懂法的人,不会让人去朱长龙家里打砸抢,而是把兄弟们喊进王志军家院子里,沿着墙头一字排开。
    一帮小伙子们摩拳擦掌,等着老大的号令,刘子光跳上矮土墙,大喊道:“一,二,三,推!”
    几十个年轻的肩膀同时撞向红砖墙,一下,两下,三下,四下,终于,轰隆一声,刚砌好没多久的砖墙轰然倒塌,朱家的院子里烟雾腾腾,全是粉灰碎屑,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朱老大的媳妇早就藏在屋子里瑟瑟发抖,昔日强横无比的泼妇,此时完全吓破了胆子,哪还敢出来骂街。
    “志军,联系泥瓦匠和附近砖厂,兄弟们不走了,帮你把新屋盖起来!”刘子光站在矮墙上,豪气万丈地说道。
    南泰县素来有着建筑之乡的传统,向全国各地输送了大量建筑业技术工人,南泰籍的民工干活认真,做事踏实,技术精湛,被建筑界称为“南泰铁军”。
    朱王庄里不乏技术精湛的建筑工人,从泥瓦匠、水暖五金到强电弱电、油漆电焊木工,样样俱全,分分钟都能拉出来一支建筑队,王校长家说要盖屋,乡亲们纷纷表示愿意帮忙。铁锨瓦刀灰桶、大锯刨子水平尺、电焊管钳冲击钻……这些工具都不用借,直接从家里拿出来用,至于水泥黄沙砖头,更是方便,一个电话就能送到家门口。
    刘子光这次回来看王志军,身上是带了几千块现金的,不过用来盖屋还是不够,不过他身边带着卡呢,让志军在家里看着,自己带着马超去县城取钱。
    回来的时候,不光带来了两万块钱,还有一后备箱的灯具洁具啥的,村口的二十辆出租车已经打发走了,朱家人也被抬去了医院,王家院门口,支起了一顶彩条布大棚,里面摆了十几张桌子、几十把椅子,都是各家各户凑的,桌子上摆着散烟和茶水,弟兄们坐在一起吹牛谈天,不亦乐乎。
    王志军的姐姐和姐夫都来了,拎着热水瓶到处招呼,满脸的喜气,老王家和朱家住隔壁,长久以来被他们欺负得不轻,今天终于扬眉吐气,哪能不开心?
    锅屋的烟囱冒着烟,外面又用砖头砌了个灶台,一口硕大的黑铁锅支在上面,这么多人吃饭,一口锅肯定是不够的,而且按照乡下的规矩,东家要管盖房子的师傅们吃喝,所以老王家也是豁出去了,拿出给志军娶媳妇的钱来操办。
    饭菜正在做着,却不见老王校长的影子,一问志军才知道,王校长提着东西去乡卫生院看望老主任去了。
    “王大爷真是个厚道人啊。”刘子光说。
    “是啊,俺爹当了几十年老师,这点工资基本上全贴补给困难学生了,我打小就没穿过新衣服,都是拾我姐的旧衣服。”王志军说。
    正说着,忽然外面冲进来一个绿色的身影,看见王志军就大声嚷起来:“王志军,俺爹到底是谁打伤的!我绝对饶不了他!”
    王志军头上的汗立刻就下来了,结结巴巴地说:“翠翠,你听我解释。”
    刘子光这才注意到这个风风火火冲进来的是个女孩子,二十来岁年纪,穿一件翠绿色的衬衫,牛仔裤,长得不丑,就是横眉冷目太凶了点。
    “我不听!王志军你说,是不是因为我爹不同意咱俩的亲事,你就下黑手把他打伤了?”村姑对王志军怒目而视,恨不得把他吃了。
    王志军急得抓耳挠腮,偏偏又语塞说不出话来。
    “咳咳,这位……翠翠是吧?可不敢乱说话,志军多厚道的人,哪能干这事儿?”刘子光插嘴道。
    翠翠不搭理刘子光,望着王志军双眼含泪说:“我爹是不对,嫌贫爱富看不上你,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啊,你看看你现在,都成啥样子了?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搭在一起,还能有好么!”
    忽然之间,王志军不语塞了,拧起眉毛厉声道:“翠翠,你怎么骂我,冤枉我,都没关系,可你不能说我兄弟的坏话,我们都是正经上班的小区保安,哪里不三不四了!为了我家的事,这些兄弟一大早跑过来和朱家干仗,到现在没吃饭,和他们在一起,我愿意,我高兴!”
    “你!”翠翠气得柳眉倒竖,眼泪啪啦啪啦地掉下来,忽然一转身跑了。
    “傻小子,还不快追。”刘子光推一把王志军。
    “不追,我和她是中学同学,原来也好过,后来他爹,就是村主任,嫌俺家穷,硬是把彩礼退了回来,唉,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
    说完,王志军意气风发地一挥手:“哥,以后我就跟着你,在城里混出个人样来!”
    “有志气,大丈夫何患无妻,赶明儿哥帮你找一个城里的媳妇!”刘子光一拍王志军的肩膀,赞许地说。
    虽然豪言壮语脱口而出,但王志军的眼神依然不自觉地追随着翠翠远去的身影,当那个翠绿色的身影消失在草垛子后面的时候,王志军的眼睛明显黯淡了一下。
    中午时间仓促,一时做不出那么多吃的饭,就先随便对付一顿,这一对付不要紧,基本上把村口的小卖铺给搬空了,火腿肠、卤鸡蛋、真空包装的猪蹄子鸡翅膀五香豆腐干,还有白酒啤酒可口可乐,全都搬了回来,王大娘烧了一锅面汤,蒸了一大锅的白面馍馍,一顿午饭就这样解决了。
    到了下午,几辆满载着砖头和水泥预制板的拖拉机一直开到了院门口,吃饱喝足的小伙子们一起动手卸货,到底是人多好办事,几千块砖头没多大工夫就卸完了,惊得围观村民一愣一愣的,盖屋见过,几十口子壮劳力一起盖屋这么壮观的景象就没见过。
    师傅们也就位了,挖坑打地基,和泥拌灰,拖拉机“突突突”地又开回去拉第二趟了。一车只能拉两千块砖,老王家这回鸟枪换炮,要盖五开间的两层小洋楼,起码要用十二万块砖,还不算拉院墙垒猪圈的,用刘子光的话说,叫“一步到位”,把志军的婚房也给预备好。
    这样一座楼,连工带料怎么都得十几万块钱,老王家穷得叮当响,哪能拿出这么多?看着热火朝天干着活的工人们,王志军焦躁地搓着手,问刘子光:“哥,家里满打满算就八千块钱,还是给我爹娘养老送终的,姐夫家也只能拿出五千块,这砖头水泥沙子的钱,可咋结啊?”
    刘子光豪爽地一摆手:“你放心,我全包,没问题。”
    “可是,哥你也不富裕啊,只是工薪阶层,哪能一把手拿出十几万来。”
    “这个你就别管了,没有把握的事,我不会做,你就等着住新房吧。”
    傍晚的时候,王家正式摆酒款待城里的朋友们,虽然只是起屋,但酒席是按照结婚的排场来摆的,鸡鸭鱼肉样样俱全,烟酒管够,老王家也是豁出去操办了,一切规格都照最好的上,连村民们看了都震惊,都说傁先生寡大夫,平时抠抠搜搜一分钱能掰两半花的王校长怎么转性了?
    吃完酒之后,一部分人先回去,到县城坐长途汽车回市里,另外一部分人暂时住在乡里招待所,等明天再过来帮忙。
    晚上刘子光又给高经理打了个电话,帮几个同事请假,高经理满口答应,客气得不得了,甚至让刘子光有点怀疑,这老小子是不是在抠什么坏点子。
    另外,刘子光又把马超单独叫过来,两人说了一些话,马超二话没说,开着马6一溜烟走了。
    晚上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老主任伤势比较重,到现在还在昏迷之中,乡卫生院看不了,已经转往县医院,如果县医院治不好的话,就得连夜送往市里的大医院,他女儿翠翠已经去乡派出所报案了,声称砸锅卖铁也要找出凶手,绳之以法。
    王家人听到这话都很担忧,这要是闹出人命来,两家都有责任,别管是判刑还是罚款,都是他们承担不起的。
    “没事,一切有我。”刘子光拍了胸脯说。
    说着,刘子光看了一眼张军,张军冲他做了个鬼脸。
    第二天,正在热火朝天盖房子的时候,村外开来四五辆警车,红蓝相间的警灯无声地闪烁着,把朱王庄的人吓了一跳,要知道乡派出所也不过是两辆面包车而已,现在来的可是上档次的警用轿车,只有市里公安才能配备的,难不成是昨天的群架打得太厉害,惊动了市里?
    工地上的活计都暂停了下来,大家傻呆呆地看着警车开过来,正提着水壶给工人倒茶的王校长都傻眼了,水倒满了都不知道,唯有朱家二楼上露出一张笑脸,朱长龙的泼妇媳妇确信这是自家男人请来的警察,昨天晚上老朱家人可没闲着,到处托关系,一方面疏通官方的路子,一方面召集人马,找回场子。
    没想到警察一来就这么多,肯定是县里来人了,这回看王家怎么收场,你不是狠吗,狠一个给警察看看啊。
    警车停在村口,五六个穿着便装的男子从车上下来,在十几个制服警察的陪伴下,倒背着手,慢条斯理地走过来,一边四下里看着,一边说着话,一点也不像是来抓人的样子。
    “哎呀!那不是吕乡长么,怎么也来了?”村民中有那见多识广的,发出一声惊叹。
    “还有县公安局的周局长”。
    “还有咱乡派出所的朱所长。”有人指着队伍末尾那个肥头大耳的胖子说。
    来人们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王家的工地旁,为首一个穿白衬衣的中年男子,打量一下正在建设的小楼,笑呵呵地对王校长说:“老人家,盖屋呢?”
    王校长傻呆呆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吕乡长急了,过来指点道:“老王校长,这是市里来的领导,到咱乡调研来了。”
    王校长如梦初醒,赶紧过去说:“对对对,盖屋呢,乡里政策好,那什么……”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他一时间竟然想不起乡里有什么造福老百姓的好政策。
    “国家免除了农业税,确实是好政策,不过三农问题不归我管,我下来主要是看看农村基层的治安情况,怎么样,咱们村里还算平安吧?”这位中年人说话大气得很,一看就是大领导。
    在吕乡长的注视下,众村民哪还敢说什么?纷纷赞颂乡里治安状况良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领导很满意,亲切地和王校长握了手,又看到人群中的刘子光,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刘子光也举手示意,表情不卑不亢,自然随意。
    领导倒背着手,遛了一圈就往回走了,边走边对吕乡长说:“中午还要回去,就不打扰了。”
    吕乡长赶紧客气:“宋局长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中午乡**那边都准备饭了……”
    朱所长走在最后,瞅个空子找到刘子光,低声道:“村委会朱主任脑袋受伤,他闺女不依不饶要打官司,我也捂不住,你看这事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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