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乱情迷

第20章


 
  我,这是要去往天堂,还是要去往地狱? 
  我在这尘世间,活得这样不明所以,糊里糊涂,连同自己,都不再真切。 
  慢慢地走回家,想着那里的冷清,心里疼如刀割。 
  吕静电话这几天频繁地打过来,我没接几次,我怕控制不好情绪,引他追问。 
  我想我的惩罚已经来了,我应该学乖。 
  好不容易睡着了…… 
  半夜,屋子里窸窣作响。有人入室抢劫!我从并不沉实的睡眠里惊惶地坐起,却看到嘉铭在客厅里忙活。 
  “怎么这么晚回来?”我放松了绷紧的神经。 
  “嗯。”嘉铭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不是说下个星期回来吗?”我问。 
  “事情顺利,提前回来了。”他说。 
  我把身子缩进被子里。 
  “看,好不好看!” 
  我睁开眼睛,看到嘉铭手里拿着的粉色肉感睡衣。他是个“体贴”的丈夫。 
  “好看。”我说。 
  “起来,起来。”他两眼放光地说。 
  “什么啊,我累着呢,想睡。”我又闭上了眼睛。 
  “穿给我看看,宝贝儿。”他兴致勃勃地。 
  “你脑子进水啊!这深更半夜的。”我烦他。 
  “听话,快点。”他坚持不懈。 
  我从来都拗不过他的,起来,穿上,这么个小小的要求,举手之劳,但是心里烦透了。 
  “我的老婆最漂亮了。想死了,来亲亲。”他看着就猴急地钻进被窝里,伸出双手,把我拖过来。 
  我烦:“我明天还得上班呢,今天做了五个手术,人都累垮了,改天行不行啊!” 
  …… 
  早晨起来,浑身酸痛,嘉铭在一边睡得香甜无比。 
  这个自私的家伙,我踢了他一脚,他翻了个身,依然香甜。 
  我闷闷不乐地去楼下给他买好早点,放在保温箱里。 
  客厅里乱糟糟的,都不知道他晚上回来翻个什么劲呢? 
  我把他的箱子打开,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件都拿出来,放到柜子里,奇怪,那些东西根本没动过,走时我怎么叠的,还是怎样的。 
  留了字条,我去上班。嘉铭每次出差回来,都要饱睡一上午。 
  照旧把他出差时穿的西装拿去干洗,从地板上捡起来的时候,我看到西装领子上有一点脏腻,我用手触摸了一下,是暗红的颜色。这个粗心的,抹这里了,我告诉自己那是服装的染色粉。 
  路过干洗店的时候,我把那件西装给了老板娘。时间长了,我们彼此也都熟了。有时也在一起说些家长里短。 
  “这最近忙活不过来了吧,快过年了。”我说。 
  “是啊是啊,我家老爷子昨天又摔着了,被个骑摩托的撞着了,脑出血,在你们医院住着呢!那个没良心的跑了,过路人记着车号,还在查着呢,要找不到,这钱又有得花了。”她是个胖女人,走路慢得像企鹅,说话快得像刮风。 
  “哪天没有车祸呢?不太平啊。我给你照看着,有事儿需要帮忙你就说一声。”我安慰她。 
  “好人啊,章医生。”老板娘谢过来,“对了,大前天,我还看见你爱人穿着这件衣服在大街上走着呢—还有个女的。在三环路,离这儿远着呢。”她说着,拿眼睛瞅我,有意无意地。 
  “那是我表妹,我让他替我去给她买件大衣呢,她大老远地来一趟,总不能让她空手回去。我那天不舒服。”我不动声色地说,想起那天我的车上看见的一闪,心里慌慌的。 
  “噢,这样啊。”老板娘很失望似的,又换了笑脸说,“你们两个恩爱的,真让人羡慕。” 
  我笑笑,把钱递给她,接了她递过来的单子:“我该走了,上班时间快到了。” 
  “好走好走。”她乐呵呵地应着。 
  本来打算不想这件事了,有时候糊涂着要比清醒好得多,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难得糊涂。但是现在,我即使想糊涂都已经很难了…… 
  我转身快步走向医院。 
  一大早,街道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大家都急三火四地奔赴不同的地点上班、工作,为身上衣裳口中食忙忙碌碌,每个人看起来都是有条不紊的,但谁又知道谁的方寸大乱呢? 
  此时,我就是方寸大乱的。 
  看看手指上的那抹红,有点油油的,我其实一直知道,那不是染色粉,而是,女人的口红。 
  我一直处在自我欺骗中,不愿、不敢面对现实。 
  嘉铭?怎么会呢? 
  昨天夜里,他还表现得饿得跟狼似的,又怎么会有别的呢?可是,怎么就不会有别的?想到这里,我又笑了自己,原来自己把坏事做尽,背叛了别人,却希望别人是良民。我原来也是自私自利的小人。 
  到了医院,还没歇下脚来,王霄叫过来:“章冰,手术!” 
  手术、手术!该死的手术! 
  开颅。 
  这世间的很多事情都是很神奇的,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一个人的脑,白的,红的,圆的,长的,软的,硬的,团团簇簇地浓缩在一个圆的脑壳里,它们都是按照了怎样的规则排列组合呢?就是这样的一堆东西,放在一起,就能产生各种各样的想法,产生各种各样情绪,然后操纵着这个脑袋以下的部分,不分昼夜地动,吃饭、睡觉、工作、明争暗斗。 
  作为医生,我明确地知道这些组成部分的名字和各自分工,可是是谁赋予了它们把死的固体的状态,转换成活动着的灵活的内动力的? 
  它看起来,就是一堆死的东西,自己不会动,但里面的物质会让身体的其他部分动。现在就因为一根血管破裂了,它就宣布罢工,身体的其余部分就不能正常运转了。这些事情看起来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也确实匪夷所思。 
  百思不得其解啊! 
  就这么些物质,会命令人互相爱慕,互相防备,互相欺骗,互相伤害…… 
  这冥冥中,是有很多事情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无论我们是不是明白其中的原因,它都会按部就班的,合情合理地存在。 
  我不能理解的事情太多了。 
  所以大多时候,我都感到迷茫。 
  我和吕静的爱情是让我不得其解的事情之一,我们到底怎么了,要如此纠缠不清? 
  后来,嘉铭和周小鱼的爱情也是让我不得其解的事情之一,都爱到那份儿上了,嘉铭为什么不对我说明?不和我离婚? 
  男人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女人到底也都是些什么东西? 
  是的,东西,说到底,就是眼前这堆东西在作怪。它们藏身在人的圆脑壳里,每天都在精密地运算着奇思妙想,然后让它的主人,在有生之年,干尽了力所能及的见得人或者见不得人的事情。 
  嘉铭和周小鱼的爱情……不要自寻烦恼,我是个嗅觉很迟钝的人…… 
  我皱着眉头,让自己专心起来,正在手术呢。 
  我看着张谭高超的技术再一次救死扶伤,起死回生。 
  那个脑袋现在看起来又是完好无损的了,几天之后,它又可以照常运转,让它的主人去做它想让他做的事情。 
  想到这些有趣的事情,我笑了。 
  张谭摘掉手套,把沾了鲜血的手放在水龙头下,挤了些洗手液搓起来,他搓得很仔细,那些血就变成粉色的血沫,把那双手遮掩得忽隐忽现。 
  是这些鲜血,供给了那脑袋里的组织和细胞以无穷的活力。 
  现在,张谭的手上,沾着别人的已经死去的血,虽然已经氧化变黑,但一经水的浸染,就又红了,这些现象都很有趣。我看着张谭的手,不着边际地想。 
  我崇拜他那双手。 
  我崇拜他那圆圆脑袋里的东西! 
  他转过头来,抬头看见我笑弯的眼睛,也笑了一下,他的笑容总是一闪即逝。大多时候,他总是严肃的—这不怪他,那堆东西让他这么做的。 
  这么想问题,似乎更能善解人意。 
  我不由地哈哈笑出声,是我的那堆东西让我这么做的,现在笑完了,它让我想起吕静来,让我打电话给他。 
  张谭以为是因为他的手术很成功我才高兴的。 
  他说:“又是这样,喜形于色!你变得越来越不成熟了。” 
  没错的。但这不能怪我,我指了指脑袋,然后看着他不明所以的样子,开心极了。 
  “怎么了,宝贝?笑的这么开心?”吕静问。 
  “刚才,刚才我们做了个脑手术很成功。”我说。 
  “我当你中了福利大奖呢。”他说。 
  “我也想呢,真中了,咱们就私奔。” 
  “行。私奔去哪里?” 
  “去海边。买一幢别墅,院子里全是奇花异草,白天,我们一起听潮,晚上我们一起数星星。” 
  “好。醉生梦死。” 
  “哈……”说着说着,就好像已经在那样的生活里了。 
  白日做梦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你笑得淑女点行不行,这样听起来有点恐怖。”吕静很会打趣。 
  我愈发笑得花枝乱颤。就听到那边柔情地说:“宝贝,你这么开心,真好,我也很开心。” 
  我就冷静下来,我开心吗?不。 
  虽然我笑着。 
  我不能否认,潜意识里我一直在想嘉铭的事情,老板娘的话和我自己的所见,都证实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嘉铭并没有出差,他在骗我,他在这个城市里,只是离家相对远一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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