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云

第六十六章 正途长漫漫(二十五)


    这一下午顾韫跟云老太公和云家大舅舅聊了很多,虽然在很多细小的事情上,他们仍然无法达成共识,但是在大方向上他们已经敲定了共同的方向。
    云老太公最终决定和顾韫一起去见见钟太公,毕竟他们都已经老到了一定的程度,也许这一次离开青州就再也不会见面的机会。
    更何况钟太公的身体已经不行了,虽然这些年云家已经与钟家没有多少交情,但是他们当年同袍的情谊还在,于情于理云老太公都觉得自己应该去走这一趟。易地而处,他相信钟太公肯定也会这么做。
    “怎么会。”沈黎忙道,“应该说是晚辈失礼才对。”她不能饮酒,现下也喝不得茶,于是端起旁边的汤碗起身笑着朝云老太公敬道:“孙媳不能喝酒,就以此汤代敬外公一杯吧。”
    云老太公喜不自胜,端起边上的酒杯直接就站了起来一口饮尽。“好孩子,难怪小云这么喜欢你。”
    刚刚一见面,云老太公和云家大爷就已经各自给了沈黎一份无比厚重的大礼。这会坐下来吃饭没多久,不过略略开聊了几句,云老太公裂开嘴的笑意就没停过。
    他刚开始和自家几个儿子还觉得,这外孙媳妇出自燕京,只怕心高气傲不能成为小云的佳偶。如今这么一看,甭管人出自哪里,但绝对是个拎得清的性子。再看小云瞧他媳妇的模样,岂不就是一对郎才女貌的佳偶天成。
    “坐坐坐,小云快扶你媳妇坐下。她如今月份大了,可得你仔细精心点,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尤其是最后那几个月,你多守在她身边。生孩子这头一遭啊,那就是鬼门关……”
    “爹,在小辈面前说什么呢!”见云老太公高兴起来什么话都往外蹦,云家大舅舅忙站起来搀着自己父亲坐回椅子上道:“人家孩子第一次见你,您别吓着人家了。”
    “是是是。”云老太公顿时想起对面俩个孩子,都还是头一遭,忙讪笑着道:“没事,别怕,外公就是刚刚多喝了点酒。我听说现在荀老的孙子,亲自守在府里每日给外孙媳妇请平安脉?”
    顾韫点点头,替沈黎夹了一筷子新鲜的鱼肉,笑道:“荀老最近去了外州,我又事情多,府里有个医术好的人守着,我在外头跑也安心点。”
    “这话很是。”云老太公点点头,想起顾韫的母亲,心下不由觉得黯然。但毕竟是头一遭见沈黎,他自然不好连着,在一个有了双身子的外孙媳妇面前,说感伤的事情。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这才慈祥的看向沈黎,接着叙话道:“在府里吃得惯吗?一切可都觉得还好?”
    “刚来的时候有些不适应,不过现下已经都好了。我们住的院子有小厨房,身边伺候的人里,也有善厨艺的。我跟世子如今是南北饮食混着吃,厨房里都是按我们点的菜准备一天的膳食。”
    沈黎原本不必说的这么细,但她知道老人家肯定都想了解孩子多一点,偏偏一边不善言辞一边不爱说话,所以她只得尽量说的生动点,好让云老太公知道自己的外甥过得不错。
    云家大舅舅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孩子们的体贴他都听得出来。
    “那就好,小云性子闷,他要是惹到你了,外孙媳妇你多教教他。你们都是好孩子,凡事多商量着点来。两个人走到一起不容易,要多彼此珍惜。尤其是小云,你要多让着点你媳妇。她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除了你没有其他人可以倚靠,你可决不能欺负她。”
    顾韫目光从沈黎身上轻轻滑过,笑着对云老太公点了点头。“我会的,外公。”
    “有外公这句话,孙媳妇就放心了。以后要是世子敢欺负我,我一定写信给您诉苦。您到时候可一定要帮我做主,替我教训他。”沈黎心下软融,忙顺着云老太公的话道。
    “好,只要小云敢欺负你,你尽管往陵州这边递信,外公一定给你做主。”别看云老太公年纪大了,可是说起话来的神情气势完全不比云家大舅舅差。
    “那容易先在此谢过外公了。”沈黎推推顾韫的胳膊,“劳你替我给外公盛一勺菜,我如今走动不方便,免得反叫外公和舅舅觉得不好意思。”
    顾韫面上仍然是那股温和的笑意,只是如墨一样的眼睛里更浸出一层温润来。这座中的三人,都是此生对他对真心真意的几个亲人。他纵然少了来自父亲的关爱,可是仍旧拥有了很多。上天已经待他极好,他该知足了。
    几个人又说了会陵州那边的风情,等到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云家大舅舅让人进来撤了席,又重新换过新的茶点。几个人这才坐过一边,拥着炉子继续说闲话。只是风雨事多,不过略微几句,众人的话题已经转到了钟家的事情上。
    云家大舅舅尽量让自己的面容,看起来柔和点。“容易可要去旁边的屋子里歇息一会,我们聊起来时间久,你如今有了身孕,要多多休息。”
    虽说他们要议的事情,没有什么好避讳这个外甥媳妇,但毕竟钟家按了一桩风月事在沈黎身上,云家大舅舅实在做不出当着自己外甥媳妇讨论这些。
    沈黎闻弦歌而知雅意,笑着起身道:“那我去睡一下,待会世子爷说完了再去喊我。”
    顾韫伸出手捏了捏她的手腕,跟着起身道:“容易第一次来这里,外公和舅舅稍坐一会,我送了她回房就马上回来陪你们说话。”
    “正该这样,去吧去吧。”云老太公咧着嘴摸着胡须笑了笑,又对着沈黎道:“待会起来想吃点什么,外公先让你给你预备着。”
    “我来安排吧,外公,待会我送完容易回来顺便让阿公去准备。”顾韫怕沈黎不好意思,自己站出来对着云老太公道。
    “这样也好,省得容易对着我们不好意思。”云老太公一眼就看出自己外孙心里的想法,小两口感情好,人他也亲自见过了,这会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去吧去吧,记得让人先多放几个汤婆子,免得铺盖凉。”
    “是,外公。您不用担心,阿公做事情,您还不放心吗?”
    沈黎等出了房门方才轻轻推了推顾韫的胳膊,低声埋怨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干嘛非要送我过去。让外公和舅舅见了,不知道我平时在家里有多娇气。”
    顾韫十分自然的走到外侧,替她当着院子里吹过来的寒风。“不会,云家的女眷都是这个待遇。外公和舅舅只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不会觉得是你娇气的。”
    “真的?”沈黎有些不信的看了眼顾韫,见对方神色自然,不像说谎的样子。“那云家的家风倒是不错,额外会怜香惜玉。”
    顾韫摸了摸她的头,“调皮,屋子里的铺盖肯定都换的是新的,阿公很细心的,老早就预备齐全了。”
    沈黎睨他一眼,“你倒是懂我,知道我在意哪些。”
    顾韫往周围扫了一圈,低声笑道:“都是老夫老妻了,要是连这都不知道,哪还敢说心中有你。”
    这是沈黎自小养到大的习惯,不管去到哪里,首要一定是用自己的东西,没有的话就要用清洗干净的新的。否则就算东西在干净,她宁愿撑着不睡觉也是不肯将就的。为了这个,从小到大她没少被魏栩嘲笑。每逢出门,行囊里她的东西绝对占一大半,只有一小部分空间是给容隐和魏栩的。
    她前世嫁过来南域后,甚少有表露这些习惯的地方,便是有,也一般叫近旁的人很好的掩盖住了,竟不知道顾韫从什么地方留意到了。
    顾韫将她送到房间里,又亲自替她铺好被子,将汤婆子挨个在被窝里滚了一遍,等看着沈黎躺下了,这才将帷幔垂下出了屋子。
    青杏几个早已经得了消息,候在外边。见顾韫出来,忙纷纷给他行礼。
    “留两个人在外头守着,预备一壶茶水在炉子上。我就在主屋那边,有什么事情就着一个人过去唤我。”
    “是,世子。”青杏恭敬的应了,见外头天气越冷,又福身道:“世子可要再披一件厚一点的披风过去,眼看着这天越来越冷了。”
    顾韫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去取一件,送到主屋那边就好了。我要是觉得冷了,自会披上。”
    “是,世子,奴婢待会让乌蔹给您送过去。”
    “嗯。”顾韫没再耽搁,又去了厅堂那边跟阿公说了几句,这才返身进了主屋。
    云老太公见他一进屋子,就忙招手道:“来,你来看看这些东西。”
    桌子上摊开着一个锦盒,里面各种地契函文,再加一个墨玉盒子。顾韫随手拿起一张地契看了,脸色的神色顿时有些复杂了起来。他将东西仍复放回去,沉默了会方才开口道:“钟老太公找过您和舅舅了。”
    “嗯,让你之前提携的钟愿送过来的。态度倒是诚恳,只是我们念着你的事情,没有当场给他回复。这青州的天下,说起来也是你们年轻人的。荀涟跟他儿子犯到你的头上,外公想问问你打算怎么处理。”云老太公没有过多的去注意桌子上的东西,钟愿送过来的那天他也只是随便打开看了看,等人一走就仍复合上了。
    “之前小谨也为他们说过情了,我本也没打算赶尽杀绝。只不过是给钟原一点教训,前头的事情不可能让我闭着眼睛放过去。”顾韫淡淡的解释道。
    云老太公点点头,“钟大哥也不容易啊,我和他当年也算是有同袍之情共过生死的。可惜了,儿孙辈不争气,到老了还要为他们操心。”
    顾韫没说话,他伸出手从一堆东西里面拨了拨,眉头略微皱了皱,随即抬头对着云老太公道:“钟公已经预料到了。”
    云家大舅舅抬起头看过来,“什么”
    “上京的风向已经变了,钟公想必是怕自己没办法护着钟家再走后面那段路。所以他用这些,来向我们交换钟家在这场风暴中留存的机会。”
    “会很麻烦吗?”云家大舅舅关心的问道,
    “之前无从着手,现在倒有了放手一搏的机会。只是钟家除了钟公,其他人还没有资格参与这场搏斗。”顾韫想到钟原几个,不由眼神微冷道,
    “之前钟公托钟家三小姐向阿瑾示警,我承他的情,不计较之前钟家在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可是钟原非要横插一杠,不让他付出点代价,他是不会知道适可而止的。”
    “也好,不过阿云,你能告诉外公你要做什么吗?”云老太公拍拍顾韫的肩膀,“外公和你几个舅舅总是站在你这边的,外公能看得出来你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能让外公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对不起,外公我现在还不能告诉您。我只能说假如这件事情成了,昔日他们加诸在云家身上的事情,我一定能给您一个交代。”
    云老太公和云家大舅舅的脸色均是一变,云家大舅舅上前一步扶着顾韫的肩膀道:“你糊涂,该不会是想……”
    “舅舅你想到哪里去了。”顾韫一见他们这幅紧张的样子,顿时猜到他们想到哪里去了,不由哭笑不得的道:“我没那么高远的志向,但我也坦白跟您讲,南域绝对会在夺嫡之争中站队。具体的您跟外公不要去管,只当做不知道。钟公既然送来了这些东西,你们就收下。正好我另有用处,钟家我可以保下来,将来大不了推钟愿或者钟炘上位就好。我想麻烦舅舅和外公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件事关乎南域生死,甚至关乎我们云顾以后百年的传承。能否成功,就全要看外公和舅舅的厉害。”
    “什么事?”见顾韫说的这么厉害,云家老太公和云家大舅舅不约而同的端肃了起来。“你说,但凡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全力去做。”
    顾韫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铺展开,是一幅南域各州军防舆地图。
    屋子里的烛火一闪一闪的,随着这摇曳的灯光起伏,云老太公的脸色从严肃到不可置信再到一脸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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