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会大游戏

第230章 思想者的墓碑


    朱泽已经重复昼夜颠倒的生活很久了,这正是很多独立游戏人的常态。
    既缺人手又缺资金的他们,想要尽可能地完善自家游戏,就只能使用一种人人皆有的天然资源——肝!
    肝得头昏脑涨,肝得神志不清,肝到这种程度还要时不时打开邮箱,看看有没有愿者上钩的自荐人。
    他在所有能发的平台都发布了自己的制作理念和联系方式,因为不相信真就一个理解他的同行者都没有,不相信只有他一人那么想过。
    ——虽然还有着这样不甘心的念头,但朱泽隐隐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在当前时代可能……确实是个异类。
    难道这是错误的吗?
    “《诗篇四十六的秘密》?”他一眼就看到了最上面的邮件名字,“还有人给我投?”
    说归说,朱泽还是点开来看了,谁让这是他唯一收到的新邮件呢?
    出乎意料的是,邮件内容并不是他以为的,而是一份演讲稿,看作者好像是个完全不认识的外国人。
    “你们之中,有多少人亲眼见证过一次日全食?有朝一日,能站在月球的阴影之下,是我生命里许多无足轻重的目标中的一个。”
    演讲者从久远的过去开始回忆,讲述他在一个普通商业区当售货员的经历。
    他所在的那家店铺有个活动,每月可以让顾客免费领取一枚电池。
    电池非常劣质,几乎卖不出去,但穿过整个店铺只为了拿一枚免费电池的顾客仍络绎不绝。
    顾客其实占不到什么便宜,但“额外获得什么”的力量,驱使着他们一次又一次来到这里。
    后来那种力量有了个更加具体的名字:“彩蛋”。
    同时期还存在一本名为《假面舞会》的儿童图书,用15张彩页描述了一个简单的故事。
    但故事完全不是重点,这本书的封底是一枚被做成兔子模样的珠宝,上面写着“游戏规则”:埋藏珠宝的地点就藏在书的图画和文字当中,寻找线索并解出谜题,宝藏将归第一个找到者所有。
    于是很快,“寻宝”的浪潮席卷了全世界,这一充满魅力的冒险之旅让无数“玩家”花费了大量精力和钱财,甚至已经远远超过珠宝本身的价值。
    他们仍乐此不疲。
    这就是彩蛋的力量——未知、紧张感、成为唯一的可能性。
    当然,彩蛋不止在游戏当中出现,它遍布人类的整个文化艺术史。
    无数艺术家在自己的作品中留有彩蛋般的秘密,有的只是喜欢或者讨厌什么的暗示,有的则是为了展现自身的信仰。
    也因为他们的存在,试图从那些伟大作品中解密出“世界真相”的人前赴后继。
    那可能正是人类灵魂中“追求彩蛋”的意志在作祟。
    而整个西方世界被“解密”最多的两个文化源泉,当属1611年出版的詹姆斯王版《圣经》和莎士比亚全集。
    前者由46位编者经十年完成,是英语散文不朽的丰碑,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完善与形成。
    后者给世界提供了至少15000个新词,其作品的影子遍布文艺领域长盛不衰,我们所熟知的现代英语,可以说就是从这些作品里脱胎。
    它们已经超越了文艺作品本身的层次,达到另一种高度——
    并不是时代成就了作品的伟大,而是作品本身造就了后来的所有时代。
    “一种非凡的感受,在凝视这些令人炫目的智慧和修辞的瑰宝时油然而生。”
    它的名字是“敬畏”。
    ——难以忘怀的崇敬和麻痹灵魂的恐惧。
    敬畏是艺术成就的圣杯。
    但,真正称得上令人敬畏的作品,太少了。
    大部分作品其实只是在设置“彩蛋”,尤其是现代游戏,更是在制造“驯服人类并使其形成重复某种操作来获取奖励习惯的斯金纳箱”这一道路上越走越远。
    游戏创作者们为了迎合市场、迎合玩家不断降低门槛设置奖励,用尽手段把玩家留下,以期让玩家形成“每个月去领一次没有什么卵用的劣质电池”的条件反射。
    在这个过程中,游戏只是工具,而非目的。
    这或许是一条不错的路,毕竟娱乐总归是需要的。
    可它不该是唯一的路。
    “难道我们的想象力真的如此贫瘠,不得不凭借小把戏才能让玩家对我们的游戏感兴趣?”
    令人敬畏的事物不需要隐藏。
    令人敬畏的事物既富有又慷慨。
    宝藏就在那里。
    游戏不该只是通往宝藏的手段,游戏本身就是宝藏。
    每个新事物的诞生都伴随着无数新的概念和词汇,例如电脑诞生以来,我们有多少词语与它息息相关?
    电子游戏的历史仅有四十多年,在我们的基本用语中,与它有关的寥寥无几。
    整本的词典等待我们去填写。
    时机大好。
    不久之后,甚至就在我们的有生之年,会有那么一个游戏设计,如同闪电一般照耀我们的文化。
    它很好辨识。
    它会是慷慨的,因充满旺盛的创造力而令人眼花缭乱。
    学者们会花上数十年,甚至数个世纪来对它进行分析,就像研究所有影响时代的伟大艺术那样。
    它将令人充满敬畏。
    每年有数百万人前往埃文河畔的圣三一教堂,传闻那是莎士比亚的墓地。
    朝圣者们怀着赤诚的敬畏之心,来到这座思想者的墓碑前,或许只是为了体会某种情感。
    祭台右侧放置着一个设计简单的橡木箱子,箱子里是一本翻开的书。
    那是詹姆斯王版的《圣经》,也是第一版,出版于1611年。
    那一年莎士比亚46岁。
    书被打开在“旧约:圣咏集”的第46章。
    从这一篇章的开头开始,正数第46个单词是“shake”。
    从这一篇章的结尾开始,倒数第46个单词是“spear”。
    合起来,“shakespear”,翻译为中文,莎士比亚。
    这应该只是个巧合。
    又或者……不是巧合?
    世界总是这样运转,不经意间给予令人战栗的“惊喜”。
    更多“彩蛋”则是人为创造的。
    就像那位用儿童图书掀起寻宝狂潮的作者一样,在设计好的位置埋下置入宝藏的陶瓷容器,容器上刻着如下文字:
    “我是假面舞会珠宝的守护者,等待着你,或者等待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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