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隐私

第52章


这件事成了丑闻,这个男人的事业全毁了。电影的结尾特别棒,那个男人说他后来又碰到过那个女人,她抱着一个孩子跟在另一个男人身边,跟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有什么不同。
    我打断周安告诉他那是一部由茱丽叶·比诺什和杰里米·艾朗斯主演的电影,叫做《烈火情人》,也有人译作《毁灭》。周安听了,微微点一点头。
    我想她是故意给我看这个的。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那天我走的时候,她掂起脚来吻我,然后说:“你要想好了再来。”
    我旁边仍然有不少讨好我的女人,多大的都有,她们倒着小碎步跟在我屁股后面,笑得一朵花儿似的,可是我总是想起来的还是她肩膀上的那块紫印。有一天晚上,我和过去的同学聚会,大家都喝了很多酒,一群喝得半醉的男人开始胡说八道,每个人都有一些小故事,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反正每个人都在吹牛。我没有什么可吹的。他们就反过来挤兑我,说我是想当官想疯了,压抑自己。我什么也不说,心里是她的影子,还有她那天晚上说的话。我忽然觉得她才是我一生最应该拥有的。我跑到外面给她打电话,但是已经是夜里12点多了,我说我想好了。听声音她好像还没睡,她说:“明天晚上。”
    第二天我开了一大会,整个人神不守舍的。到了5点多,好不容易散会了,我赶紧给她打电话。她还是特别平静,说:“你自己来吧。”然后告诉了我一个地址。我按照地址找到她的时候,她的样子跟以往不一样。头发好像很刻意地做过,穿了一件桃红色的连衣裙,化了妆。看上去非常正式。关上门的时候她已经在我怀里了,我闻见一种很熟悉的香水味,上一次我离开她的时候衣服上都是她的味。那不是她的家,她没告诉我那是谁的房子,我也没问。床头有一只很大的花瓶,里面是一大把天堂鸟,很红很红的颜色。因为不是她的家,我不知道这花跟她有没有关系,但是我心里还是把这些当成是她为我准备的。她的确是个很性感的女人,而且她在这种事上表现得非常自然……我跟你说这些你不会认为别的什么吧?
    周安忽然自己切断了叙述,把目光投向我。我说不会的,我希望听到事实而不是判断。他点点头接着说。
    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跟一个女人做爱是那么好的一件事,她的喘气声和散开在肩膀上的头发都让我觉得很刺激,我在她耳朵边上说话,我说我真的是爱她,非常非常没有道理地爱她。她闭上眼睛,眼泪一串一串地流下来,她说:“我会记住你一辈子……”其实我已经早过了那种相信什么山盟海誓的年龄,但是我就是相信她,而且不管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我是真的一辈子忘不了她,她是唯一能让我这么出轨的女人。
    那天晚上她一直在哭,是那种不出声的哭。我不会哄女人,除了我老婆之外也从来没有跟一个女人这么亲近过,我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我觉得这个女人的手里掌握着我的很多东西,她能左右我的选择。想到这些我就又觉得危险了。我这么说你会觉得我不是东西,很虚伪,但是我说的是真话。这么多年小心翼翼地做人所换来的一切,任何一个人也不能让我失去。那天我骗她了,我说我晚上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活动,约见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她帮我系衬衫扣子,修得很漂亮的长指甲在我胸前晃动着,她说的话我什么时候都记得很清楚。她说:“我从来没想过要你的一生。我有这一次就已经很够了,对你,可能这不重要,但是对我就非常重要。你不会明白的。”我看着她露出来的肩膀上那块紫印还没完全褪下去,心里骂自己不是人。后来平静下来我觉得其实我根本骗不了她,当时她就什么都知道,否则她不会那么说。她说她知道我们不会有任何结果的,而且走出她的门我们就什么也不是,她说她不适合我这种人,我们的缘分就是这么多。她越是这样说我就越是心疼她,她眼睛里没有一点儿期待,我就觉得她越发可怜……
    周安停住了。他的激动跟别人不一样,他拼命忍着,伸手拿烟盒的时候,烟盒掉在地上。他俯下身去捡,好一会儿没有直起腰来。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每次听见别人说谁特别可怜的时候就会想起她那天晚上的样子,她站在门边上,一脸的眼泪,看着我这个骗她的人走出去。我知道只要我愿意,只要我真的像那天跟她说的那样爱她,我是有能力改变我们两个人的,但是我不愿意。我如果坚持要她,就没有今天了。
    有时候我问我自己,是不是就是因为知道她对我无所求才利用了她的爱情,才敢对她说我爱她,假如她和那些死盯着我的女人一样我早就躲得远远的了?我觉得我是的。所以我常常觉得自己不是东西,很虚伪也很懦弱。这种感觉让我觉得我还不算不可救药,多少还有一点良心。
    从那以后我要求我自己必须不能再跟她有什么关系,甚至在一个单位里,我开始有意识地回避她。说起来很羞愧,我几乎用一种伤害她也伤害我自己的方式来折磨我们两个人。我故意当着她的面跟别的同事谈笑,好像没看见她一样;有一个读MBA的机会,她在的那个分部推荐她,我故意不同意。她好像很明白我是怎么回事,过了大概两个月,她辞职了,跟她丈夫到广州去。
    她的辞职报告是我批的。当时我的办公室里有好几个人在商量一件事。我拿着笔,不知道是怎么把名字写上去的。她的主管站在我边上,说了一句:“这个人也怪可怜的,什么都得顺着她老公。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老公挺有钱的。”我把笔摔在桌于上,那个人才闭上嘴。可能那是我唯一一次在别人面前一反常态,我谁也没理就走出去了。
    我一个人开着车在三环路上转,手机就在眼前,我想不好该不该打电话给她,但是这个时候我非常清楚我是真的很爱她,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她的生活,我就像那个晚上跟她说的那样爱她,爱得非常非常没有道理。我开车的时候居然会想跟她做爱,想把她抱在怀里,就他妈的什么都不要了吧。
    我打电话的时候是她接的,她说她在收拾东西,她丈夫已经先走了,她是第二天的机票。我说我要到她这儿来,她想了一下说:“你自己来吧。”跟上次一样。
    她家特别乱,箱子排在地上,家具都被大白布盖起来,床上的白布掀起来一半,好像她刚刚躺过。她很从容,给我倒了一杯跟看电影那天一样的酒,她自己什么也不喝地缩在沙发里,长裙子盖住脚。按照电影里的定式,这时候我应该说“你别走”,然后抱住她,但是我开不了口也伸不出手。过了好一会儿,她说:“我明天就走了。那张VCD送给你吧。”我抱她的时候酒洒了她一身。我知道可能我一辈子也见不到她了,有些话憋在嘴边,恐怕永远没有机会说给她听了。我开始说话,是真话。我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负责。我说:“我已经很不男人了,我一辈子都不会成功,因为我的任何一种收获都是以伤害你做代价的,我不敢做我想做的事。我看着你站在马路边上打车的时候很想送你回家或者带你去一个咱们两个人的地方,但是我不敢,只能从你身边过去,连头都不敢回;我想让你去读你最喜欢的专业,而且你是最有资格的人,但是我怕别人以为我偏袒你;我想在楼道里碰见你的时候吻你的眼睛,但是我只能装看不见……其实我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但是我不敢破坏现在的状态,我明知道现在也并不好……”
    周安停顿着,手中的烟结了很长的烟灰,他好像没有发现。烟灰掉下来,落在他的裤子上。
    我的状态并不好,这也是事实。
    她把手放在我的嘴上,不让我说。我捧着她的脸,她眼睛里还是没有一点期待,我在她的瞳孔里特别大。她跟那天给我系衬衫扣子的时候一样,一颗一颗地解开,然后一言不发地把我领到她的床上。这次她没哭,自始至终睁着眼睛看着我,我觉得她的身体轻得没有分量,她在我的手里就像一条柔软的鱼。她又说了那天说过的话:“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
    天快黑的时候,她说:“你走吧。”我想抱她,她往后退了一步。她低着头,半天才说:“咱们谁也别为谁放弃什么,这样已经挺好的了,我说过的话我会遵守的,我一辈子都会守口如瓶。”
    周安的电话突兀地响起来。他本能地伸出手又马上缩回去。
    那天我在她家搂下待了很长时间,她一直没开灯。
    周安拿起矿泉水瓶子,一口、一口认真地喝。再讲话的时候,他又变成了那个倔傲的男人。
    她走了以后,我还跟从前一样,我心里明白,这才是属于我的生活。我是因为看了你写的一篇文章叫做《你是我心底深刻的烙印》才想找你的,我跟那个人不一样,但是我很理解他,他有他迫不得已的理由,再说男人跟女人不一样,爱情就是女人的生命,男人的生命可不是爱情。
    我知道我很唐突,但是我还是问了:“你有没有觉得她有些看不起你?”周安一愣,但是他一贯练就的机敏使他马上释然。
    也许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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