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太子党

第七章 十年


    贞元三年过年的时候,郭德罡在夏州忙着收购死羊死牛,李泌在长安忙着重建行政秩序。
    在这个时代,府兵制的基础均田-租庸调体系已经全然败坏,所以尽管李泌现在把持相权,想要再复府兵,已不可能。自郭子仪之后,广义上的朔方军的基地就是河中和邠州,朔方军传统上的兵力来源,就是这两地的官健子弟。但现在朔方已经被拆成六镇,河中、邠宁自然不会再无条件地给郭家提供兵员。因而德军的主要成分,便是来自濮州、郓州、醴泉、蓝田集体农庄的义务兵。而处于战力、训练以及征召成本的考虑,这些义务兵要想轮换也是不现实的,只能再次成为与唐高宗以来的长征健儿体系类似的职业军人。藩镇割据之形成,与这种军人在地化武装集团不无关系。于是德宗和李泌只能取次优之策,扩充神策军,并将神策军藩镇化,以京畿作为神策军的后勤基地。
    郭德罡在夏州也迎来了一个客人:监军宦官乌玄胤。乌公公和郭德罡早有交情:在奉天伺候皇上吃蔓菁的小玄子是也。这位乌公公在到达当日便被拉下了水,成了大唐德隆董事会的新成员。乌公公还带来了另一个好消息,郭德罡正式开镇,成了一方节帅:德宗舅舅任他为天德军中西受降城夏绥银丰宥节度观察处置压藩落安抚平夏党项、银川监牧等使,兼领夏州刺史,驻夏州。要不然,他还不配享受配监军的待遇。
    中书门下各位相爷之所以没有反对这个将一个十五岁少年任命为节帅的荒谬任命,实在是因为夏绥一带真是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名义上郭德罡近乎领有方圆近七万平方公里的西半个鄂尔多斯,但此地五州两城一军编户不过两万,实在是穷的叮当响,即便开镇,郭德罡照样还是一个放羊的——事实上,银川监牧使也真是一个养羊的官,这个差使的本职工作,便是给朝廷养马养羊。一个主要任务是养羊的节度使,也只有郭德罡才愿意当。
    郭德罡才不在乎是不是养羊,他现在很高兴,因为他终于成了这块土地名正言顺的主宰者。天德军并不是荒原一片,相反,这里有从秦、赵至唐近千年间建设的大量边镇故城,还有万里好牧场。只是鄂尔多斯高原的平坦地形对以步兵为主的汉族政权军队实在不利,草原地理环境又使得后勤补给和支援成为一大问题。但尽管如此,自安史乱后,吐蕃屡次想要夺占河套地区,都未能如愿,无不在回鹘与唐军的夹击之下失败。因此,要想收复河西、安西,只能与回鹘人合作夹击吐蕃。
    前面我们已经提到,回鹘与唐的边境贸易,最前沿的接触点就是天德、振武两军所辖的三受降城,也就是今天的呼和浩特至临河一线。现在,郭德罡是西中两座受降城的实际长官,他怎么能不利用好这个优势呢?实际上,德隆和回鹘人做羊毛贸易已经有几年了,现在德军的制式军装,已经全部都是使用粗呢作为原料。同时,郭德罡已经从粟特人那里搞来了棉花,正在醴泉和梁山试种。现在,他正在打算在天德军全境之内搞畜牧产业化试验:毛纺织、肉联厂、皮革厂、饲料厂,以及定居点建设工程。
    宥州算是设立起来,由于郭德罡兼领了夏州刺史职位,拓拔乾晖就调任宥州刺史。同时,郭德罡到来的消息也为粟特诸部酋长所知。郭德罡幕中粟特人众多,何文哲便是他们现任的总上司。何文哲一家本来是何国王族,其父何游仙曾在郭子仪军中任灵州大都督府长史,属于高级部属,何文哲作为贵族子弟,依朝制在神策军内任职,后来在郭德罡有心拉拢之下,便做了郭德罡的参军。由于他的王族身份,德隆体系内粟特人的管理约束,平日便由他出面处理。现在与河曲粟特人的联络,郭德罡便也由何文哲出面,前去办理了。
    后来的党项人和先来的粟特人之间,存在水源、牧场等等种种纠纷,为此还发生过不少起小规模战斗。郭德罡乐得看到党项人和粟特人互相制约,不想让他们任何一家独大,用党项人拓拔乾晖去粟特人的地盘做宥州刺史,也是如此考虑。天德军的辖区此时还是上好的牧场,但沙化的问题已经开始逐渐显露出来,丰州对岸河南已经出现了一座名为库结的小沙漠,而宥州旧城周围,由于过度放牧也开始出现沙化的迹象。如果放任不理,再过几十年,这里便会出现一座名为毛乌素的大沙漠,夏州也会淹没在流沙之中。防沙治沙的工作概要,也成了郭德罡窝在夏州考虑的问题之一。
    当然,他并不是一个宅男,前世不是,此世更不是。积雪盈尺,无定河冻得结结实实,郭德罡做了冰刀滑雪板,竟日去夏州城北的契吴山和草原深处大大小小的湖泊上滑雪溜冰,倒也玩的高兴。美中不足的是,杜从郁和柳宗元显然锻炼不足,一个摔得左臂脱臼,另一个崴了脚,只剩下韦丹、李愬还可以和郭德罡比赛比赛短道速滑之类。至于白居易,则回徐州和他爹白季庚过年去也。
    大雪遍地,每天天德军的兵们在帐篷里解剖从胡人那里收购来的冻死牛羊,把皮毛剥下来,按照郭德罡教的办法把这些肉烤成肉干。剥下来的皮毛,都送去醴泉蓝田做成皮大衣,纺成呢子,运去各地贩卖。甚至,随着羊毛线来源的保证,长安贵妇还兴起新的时尚:织毛衣。郭德罡收到了一条围巾和一件毛衣,毛衣是公主织的,围巾也是公主织的。毛衣是公主妈妈织的,至于围巾,乃是他那发妻,年方十一的汉阳公主织的。
    现在郭德罡已经长到六尺余高,开始长出胡须,他发现自己是个络腮胡子。他忽然记起,自己穿越竟已经十年了。他不缺侍女奴婢,且都是自从亲自挑选的各族佳丽,转战黄淮,那些部族首领,地方豪族,也送了不少,只是郭德罡总觉得自己这个身体年纪尚小,尚需要固本培源,所以平日里竟是严禁使唤女婢夜间入自己寝室。却不曾想,古代人人均寿命短,生理早熟,每日一柱擎天,隔三岔五还要搞成湿被套,实在尴尬。郭德罡心理上已是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却苦于生理上的青春期症状,在塞北待了一冬天,室内暖气烧得太暖,竟是起了满脸青春痘,看见那稀稀拉拉的围巾针脚,却也只能苦笑。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穿越十周年这天的早晨,郭德罡一边让羞红了脸的婢子给自己擦裤裆,一边试图回忆起前世自己最后一次***的细节,回忆了半天,却回忆出这么一句东西来。他记不起这是哪位诗人的词句,只是觉得荒谬,彻头彻尾的荒谬。好不容易把那套繁复的节度使官服披挂好了,他摇了摇头,大步走向节度署正堂。
    “各位刺史都督大家好,床前明月光,我是郭德罡……”
    贞元三年三月,天德军节度使郭德罡领军一万骑,出巡西受降城,辖内杂胡党项回鹘突厥数万帐夹道跪迎。天德军军容监察使乌玄胤,天德军节度观察判官、检校御史中丞李吉甫、天德军都知兵马使郭二斗以下大小官将百余人,均随行共北,抵阴山而还,回鹘、吐蕃大震。
    【注1】《梁书•西北诸戎传》说:“高昌国……多草木,草实如茧,茧中丝如细,名为白叠子。国人多取织以为布,布甚软白……”新疆民丰县东汉墓出土文物中有3世纪时的棉织品,可能当地已有植棉。新疆巴楚县晚唐遗址中发掘到棉布和棉子。
    【注2】历史上,马燧在贞元二年援盐州,六胡州的粟特人向马燧投降,而被迁至雁北,因而六胡州地全为党项所踞。现在郭德罡把吐蕃人赶走,六胡州的粟特人便成了他的领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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