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车只有吴贰笑不出来,别的暂且不说,白月身上气味一说倒是千真万确,而且每次只要闻到这股清香,自己精神就会感到舒悦,只是不知道这跟他口中说的神木究竟是何物?它跟白月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抱着满腹疑惑,却找不到机会向白月询问,而白月明明听见了此事,独独沉默不吱声,这一度憋得吴贰心里难受,他与白月之间,永远是一方想说一方才被动接受,再次应验那条不变的‘真理’:养猫的,角色定位始终是猫奴。
再次来到宿城,属于它这方独有的古朴之风依然迎面直来,仿佛大巴车一路不只是走过了里程,还洗尽了铅华,带着一车人穿越了世俗和浮尘。在此刻的吴贰眼中,宿城的世界,左眼是绚烂右眼是黑白,这样恍然一瞬的错觉令吴贰逐渐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怀里的白月也不似往日那般沉睡,醒来以后只瞧着周遭一切,头一回在它双瞳里,闪着迷离与惘然。
“走吧。”白月轻轻开口,主动从吴贰怀中跳下带路,吴贰脸上一愣,惊讶于一只沉睡了千年的猫居然对此地轻车熟路,莫非古城依然持着千年旧貌?
虽然这次少了不少游客,但宿城梦云街还是那样热闹,旧楼隔断的另一条古街风沫街依然格外萧条,跟着白月穿一条巷,看到巷子尽头那颗熟悉的古树,不知为何,吴贰心跳声一下子变得清晰在耳。
暗恋桃花源的小酒馆门敞开着,这次再回头看,那条之前消失的巷子几乎没有人再靠近,现在终于坦然,当你接受了超自然的存在,对异常变得不再惧怕,不过是因为自身认知领域对它已经习以为常。
踏进酒馆小门,一如往常,梅姐在柜台后边忙忙碌碌的身影,对每件物事的清理犹如对待一件珍宝,酒馆还是那样干净,带着宁和温柔的品性。
“梅姐……”吴贰站在门口,有点局促不安。没曾想尤可梅听到他的声音反而笑意盈盈:“不知道你哪天还会回来这里,所以我每天都在等着……”
“……你知道我会回来?”
尤可梅倒一杯热茶走出柜台,视线在白月身上停了片刻,然后在桌边示意吴贰一同坐下:“我想,叶飞嵩应该已经告诉了你一部分事情,他未言尽的,相信你也有许多疑惑,今日即来了,大可相问无妨。”
这样再次相遇的紧张感前所未有,吴贰闭了闭眼,白月已将身子俯到他身前,熟悉的清香沁鼻,吴贰缓了缓,开口:“你们一直在等巫族的后裔出现?”
“没错,”
“巫族销声匿迹了很多年,既然你们有心寻找,为什么不是主动去寻,而甘愿选择沉默等候?”
尤可梅神情温婉:“因为这里,是巫族大祭司绮里云棠最后离开的地方,相传绮里一族是行走在宿命轮回中的族落,云棠的后人,终有一天会回来。”
吴贰听得恍神,所谓宿命轮回,跟自己背心那道印记又何其契合,“梅姐为什么对巫族这么感兴趣?”
面对这个问题,尤可梅难得沉默了一阵,轻泯了一口手中的茶,挂起浅笑:“跟所有天底下的母亲一样,为了自己的女儿……念安从小身体不好,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翻阅所有医书药典,只有千年前一种稀世树种伏羲木结的果实能够治疗,据记载,古时候只有一个族落曾拥羲木而生,便是巫族。”
这番话叙述得波澜不惊,吴贰却感觉身前一抖,竟是白月作出的反应,它慢慢抬起头,目光再没从尤可梅脸上挪开。
“所以你们虽然知道空怜山里有座千年古刹,可因为少了巫族之血开启古门,你们真的就甘愿如此不惜代价的等待?”
尤可梅目光慈爱,舒了口气:“是啊,的确是不惜代价呀,甚至不知道就这样等着等着,哪一天连自己都不在了……不过,有些决心,不到自己做了母亲,根本体会不到,为了念安,哪怕是想来不切实际的梦,也不该让希望陷到绝境里去。”
吴贰不觉心头发酸,当年母亲为了救自己葬身火海,是不是也是作为一个母亲的本能?良久,他低声道:“梅姐知道五大家族吧,现在……也被称为蚩魅?”
谁料尤可梅收敛神思竟反问了一句:“在你心中……觉得它是什么?”
吴贰沉吟片刻,然后眼神逐渐凝定开口:“人,同你我一样的人!”
尤可梅突然笑了,且笑出了声:“如此看来,当初我并没有等错、也没有看错于你,既然你都认为蚩魅跟你我一样,那么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就不用我再累赘复述了,叶飞嵩还告诉我,你从古刹里唤醒了一只白猫,今天看了,才知道样貌非凡,相信,你和它之间一定存在某些特殊联系,你们这次来我这里,应该不仅仅只是为了打听这样几个问题吧?”
“……我们从那座古刹里出来之时,叶叔提到一样东西,似乎很是重要……”吴贰确实不知该如何表述明白,圣器之事,是白月所提,按理,白月能通灵谈话的只有带有巫族之血的族人,当时吴贰处在昏迷中,叶飞嵩主动提到圣器,只能是对着白月所说,初次见面,对一只猫交待如此重要的东西本身就有点奇怪,他凭何笃定白月一定能听懂?
“我们断卜族人一直守在宿城不愿离开,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本族的灵素火炽,它本该由族长亲自守护,只可惜族长百年前失去下落后,灵素之力趋于不稳,天地五行,唯木生火,我们不得不借助宿城上古伏羲木来替代圣器之力保住灵素,巫族大祭司绮里云棠的巫杖由伏羲木而成,为了等巫族后裔的出现,我们真的等了太多太多年,甚至差点以为就没有希望了。”
吴贰看着尤可梅眼中柔和的光,虽然自己巫瞳初醒,却丝毫未见梅姐身上带有半点蓝尘痕迹,也许白月说得对,五大家族之所以能一直潜伏在正常人类当中不被发现,如此漫长的岁月,已然学会了如何跟普通人和睦相处。
“巫族被五大家族胁迫窥探了天机遭到天谴,千年咒印加身,你就不怕出现的巫族后裔根本不会帮你们,反而对你们恨之入骨?”
尤可梅看着他,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想不到如此久远的过去还有人知道?难不成……”,尤可梅忽然看了看他怀中的白月,似乎明白了过来,笑道:“你说的没错,巫族确被五大家族胁迫寻求永生之力,可五大家族又何尝不是咒印在身,虽然我知道,这是五大家族咎由自取,错便是错了,难予宽恕,但错,终究是所有人一齐犯下的,两千年来,族人一直生活在人不人鬼不鬼的苦海深渊,月圆之日更是形貌如妖,活着的每一天,入口的食物均如嚼蜡,除了血,再分辨不出任何味道,那种饮血的渴望像附骨之疽,若不逼迫自己克制,将永不能恢复原本之貌,这样求得的不死之身,整整惩罚了族人千年之久,所谓永生,更像走在永无尽头的炼狱火海,内心早已只剩下痛苦和悔恨。不过好在……时间也是最有效的疗愈之药,只要能带族人脱离苦海,回归平凡,又有什么仇恨不能放下呢?”
吴贰沉默着,巫族跟五大家族的宿怨纠葛于他而言,其实并没抱太多执念,大概梅姐的心情也只有曾历经那个年月的白月最有体会,好半晌,吴贰不再犹豫,拳心攥紧,笑着回她:“好!我愿意帮你!”
尤可梅身子朝后微仰,长长舒了口气,再眨眼,眼角处已泛起泪光,她就这么凝视着吴贰,只轻轻吐出两个字:“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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