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生死录

卷三:佛度 6.大劫


    八月初八,三年一度的秋闱正式拉开序幕。
    周显临考在即,我愁的掉头发,明明他出门前该带的都带好了,出门后我又开始担心他路上会不会弄丢笔墨纸砚,在夫子庙开光过的镇纸有没有带上,还有到时候会不会走错考场……于是烦得我吃光了给他炖的鸡。
    考场如战场,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万一他一时脑抽了怎么办……
    我抽空去了陈引家,跟半阳说起烦心事,她探究的看着我沉默良久说:“陈伯母也跟你一样烦心,我觉得你可以去跟她交流交流心得,你们两个应该比较有话题。”
    我:“……”
    于是我买了篮苹果找陈母交流去了。
    陈母感慨:“当年束仪不过十六就考取了秀才,这一晃他都二十了。如今上了考场,我这心里老是担心这担心那的,你说万一他墨条没带够怎么办?还有砚台,我排了一天队才给他在夫子庙开的光,万一没用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呀!”
    我如遇知音说:“我也是担心,周名扬他平时脑子不大好使,人又耿直,我曾听他同窗说他第一天来国子监的时候,夫子课上讲了个错题,他当堂就跟夫子指出了,落了夫子好大面子,后来就总是针对他。我现在就担心他万一又得罪帘官怎么办?到时候帘官给他穿小鞋影响他发挥那不就毁了前途吗?”
    陈母一把握住我的手不住点头:“是啊是啊,我家那小子平时不着调,我现在也担心的紧。”
    我感叹万分,陈母亦如是。忽然,她看了我半晌,我被她看得莫名其妙,问:“怎么了吗?”
    陈母低头沉思问:“姑娘,您是周名扬的什么亲人吗?”
    我也沉思,画风不对,怎么感觉我像个老妈子?
    我试探道:“他干娘?”
    陈母:“……”
    交流完心得,我便隐去身形去了趟大理寺监牢,找了一圈发现释空并不在牢里。难道他偷偷溜了?我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得打道回府。
    经九天七夜,轰动全国的秋闱正式落幕。
    周显用实力告诉我我的想法都是多余的,一个月后,九月初七,满城金桂飘香,海棠艳艳压枝头。
    还未等到放榜日,便有身穿紫衣皂靴腰束绶带的官员风尘仆仆赶了十几里地来到周显家。
    官员身后跟着许多人,敲锣打鼓的像是来报喜的。一时之间街坊邻居闻讯赶来,周显家院里站满了人。
    报录人脸上一片喜气洋洋,对周显道:“是周公子吧,这次秋闱你摘得魁首,咱们大人特地前来道贺,恭喜恭喜呐!”
    那官员欣慰地拍了拍周显的肩膀:“小子,不错不错,哈哈哈哈哈!”
    我惊的说不出话,整个院里的人也惊说不出话。
    惊!解元竟在我身边!
    于是在他中举的那几天,我沾了光圆润了不少。
    周显夺得解元之后在金陵繁华地段买了房,我得以每日斗鸡走狗,过了段逍遥日子,他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来年三月便是春闱了,他要抓紧时间准备。
    自他中举,家里倒是宽裕不少,前段时间我们正商量把阿嬷接到金陵来,传书过去后周父回信说阿嬷年纪大了,如今只想留在锦山养老。
    我想,也许还因为白苏也在锦山吧。
    千秋节过后,天气逐渐变冷,今早我起来时看到门前那株茉莉已经完全谢了。
    九月二十七发生了件大事,久在深宫的皇帝突然看破红尘,将皇位传给顾景沉,出家为僧去了,听说就在珈蓝寺修行,当初抓的僧人也放了回去。
    当天夜里释空踏着满月清辉来找我,这次他的形象跟上次见他的时候略有不同,他背了把琴,看上去多了几分恣意。
    想到皇帝退位的事,于是我问了他,他告诉我他给皇帝念了一个月的经,皇帝大彻大悟,最终想伴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他叹了口气:“贫僧与陛下讲经初衷,不过是想让他不要因太子殿下之事迁怒他人,从未想让他退位出家。”
    我:“……”
    他沉默良久,将常带在身边的菩提手串给了我。
    我问他给我手串做什么,释空难得露出其他表情,他说:“大劫将至。”
    我愣了愣,看着手中的手串说不出话。
    释空眉头紧锁,已不像当初看他时的那样平静如水。
    “那你有没有算出来,大劫是哪天?”我问。
    他摇头。
    我兀的笑了:“大师,你说的劫是什么劫?天劫还是人劫?”
    他仍旧摇头。
    我叹了口气。
    “我应该不算什么作恶多端之徒,到时候若是真的有什么劫难,或许有一线生机吧?”
    释空微微低头注视着我,颔首:“贫僧保施主一线生机。”
    我舒了一口气:“那说好了,到时候可别让我死了,不过大师也放心,我一定会尽力活下来的。”
    他继续颔首。
    我转到他身后,打量了琴一眼道:“大师都会弹什么曲子?最近金陵正流行一首《春江花月夜》,大师弹一曲吧?”
    释空摇头说:“夜深人静,琴音扰民,来日再说吧。”
    也是。
    深秋十月,虽然白日里天气仍旧晴朗,但夜里还是有些冷的,我拢了拢袖子,抬头望着院子里树叶已经掉的差不多的银杏树,才惊觉原来已经快冬天了。
    所有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原本是我打算跟周显告辞。
    我想向东而行,去找传说一样的归墟古国。
    但现在,因为释空所说的劫,我又消沉了几天,整日呆在屋里不想出门。
    我总担心我一出去就被车撞死,或者被人拿刀捅死,吃饭的时候也担心被噎死,喝水担心被呛死。担心了几天食不下咽,周显看我显瘦不少,问我怎么了。
    我问他如果你知道自己过不了多久会死,但又不知道自己怎么死,在哪天死,你还吃的下饭吗?
    周显惊恐万分:“师父,所以你这几天这么反常,是不是算出来我最近会死?”他来回踱步,崩溃道,“师父,你为什么要算呢,算了也就算了,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啊!”
    我:“……”
    于是周显跟我一起消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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