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暮夜

    很难想象，他又再次回到了这里，那个与她相遇的地方。
    唐吉可德无目的的漫步在这座宁静、祥和的小镇，眼光在每个角落逗留着，希望能找到曾经属于她和他的那一隅之地。
    但是事与愿违，他所能看到的只是秋风后的荒凉与萧条，凄切与悲戚，错落的房屋，斑驳的墙面，留下一年又一年的印记。
    迎面走来了一队整装的骑士，全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大概，又是稚嫩，并且满含着热血的新兵吧。
    擦肩而过，心中关于那些热情、吵闹并且脸上写满了年少轻狂的新兵的回忆，又再次涌上了他的心头。
    明明才刚刚开始漫长的人生，却不得不挥起手中的利剑，无力的看着身旁的战友，永远的长眠。
    战争，所留下的痕迹，或许可以修复，但留在人们心底深深的裂痕，又如何才能缝合呢？
    秋末的黄昏来得总是很快，还没等山野上被日光蒸发起的水汽清澈，太阳就落进了西山。
    于是，山谷中的岚风带着浓重的凉意，驱赶着白色的雾气，向山下游荡，而山峰的阴影，更快的压倒在镇子上，阴影越来越浓，渐渐和夜色混成一体，但不久，又被月亮烛成了银灰色。
    踏着月光，唐吉可德再次回到了那个花店。
    花店早已因为时光，而变得破旧不堪，墙上爬满了青苔，破旧的木门早就成为了一些虫子的巢穴。
    轻轻的推开这满载生命的朽败枯木，屋内腐朽的气息迎面而来，花朵早已失去了自己的绚烂，如果有风的话，一定会随风飘散罢，而不是只留下一堆如同燃烧过枯木剩下的炉灰一般的残骸。
    窗台上，当时她满怀期望栽种的冰凌花只剩下一团死寂，相比之下，连蛛网都在闪耀着生命的光辉，轻轻拂去，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事可做，可明明，角落里水缸中散发着的强烈的腐臭味，正在呼唤着完成余下的活计。
    他慢慢的向黑暗中走去，虽然异常熟络，但感觉却那么陌生，他转过身直直的向满是灰尘的床上倒去。
    无法言语的寒冷，默默的抚摸着他的肌肤，以此来勾起他满是悲伤的回忆。
    睡梦之中，他似乎再次感受到了她的温暖，但他明白，那在片刻间，就会转瞬消逝，这时他才知道，原来眼泪真的可以绵绵不绝，而天堂却比不上你对我微微一笑。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不知何时，身上已被温暖的棉被所包裹，而四周见证着时光流逝的灰尘，也不知被谁打扫了个干净。
    疑惑，使他掀开被子，慢慢的坐了起来，却发现安妮贝尔正端着温热的饭菜，向他走来：“我想你一定饿了，亲爱的。”
    “母亲？你怎么来了。”询问着，唐吉可德抬手接过了散发着温暖的瓷碗。
    不过安妮贝尔却并没有回答，而是抬手揉了揉唐吉可德的脑袋：“知道吗？冰凌花的花语是陪伴。”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了，她明白，这种痛苦，不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就能抚平的，或许时间可以，但需要很久、很久。
    身为站在高点的政客，她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处理，即便是陪伴自己最爱的儿子的时间，也是拖了再拖，才勉强得到的。
    不过这可苦了亚尔维瑟，不仅得接手安妮贝尔的所有工作，还只能隔着距离，忧心忡忡的担心着自己的儿子。
    这一定是他这辈子最焦虑的几天了，甚至要比当时被兽人军队团团围困，身旁却只剩下不到千位骑士时还要焦虑。
    并不是不在意，而是实在是无法办到，维持阿列图斯家族的地位，要耗费太多、太多精力。
    在东方，库特勒山坳映着吐露青色的天边，显示出它的黑影；耀眼的启明星正悬在这山岗的顶上，好像是一颗从黑暗山场里飞出来的灵魂。
    黎明的霞光却渐渐显露出了一抹赤色，初生的太阳透露出第一道光芒，街道上一片潮乎乎的露水气味，树影渐渐的淡了，星斗渐渐的少了，天空渐渐的明了。
    即便满怀担心，但安妮贝尔终究不能驻留太久，不过临走之前还是不忘替唐吉可德买好了一切生活用品，说起来，安妮贝尔可从未亲手做过这些事情，虽然分外笨拙，但好在还是完成了任务。
    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唐吉可德似乎看到了她的泪痕，不过还未来的及询问，安妮贝尔却已上马离开。
    在原地愣了许久，直到街上开始出现三两个孩子开始无忧无虑的玩耍，这才唤回了唐吉可德的思绪。
    他记得她曾经说过，过去无法改变，我们只能努力去创造更美好的未来。
    此时的他，才真正的开始观察起了这片她拼尽全力所守护的土地。
    随处可见的争斗，无穷无尽的战争，不断蔓延的绝望，支离破碎的爱情，无法喘息的现实，不屑与嘲讽，怒骂与职责。
    当然，世界固然险恶。
    为了家人与生活而竭尽全力吆喝着的小贩，顺手把即将迎上马车的孩子拽回的陌生人，为了丈夫能熬过寒冬而早早的织起毛衣的妇人，将自己为数不多的食物分给路边野猫的乞丐，为了梦想而不断努力着的年轻人，翘首期盼着恋人归来的少女，说着温暖的话语尽力挽救着绝望的人们。
    我们领教了世界是何等的丑恶，同时又得以感受世界是如何的温暖与美好。
    我们总是很容易忽略当下的生活，以及擦肩而过的美好时光，而当所有的时光被辜负浪费后，我们才会从记忆的书架中，拽出某一本沉淀着灰尘的书籍，感叹起它的美好。
    当然，如果你能看到我们的世界里那些渐渐消失的美好，就能体会到现在拥有的幸福，就像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没有人能够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孤独过冬，只不过，不愿意吐露罢了。
    或许，上帝已死，希望未到。
    但请相信，美好永远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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