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葬轮回

    走进房间的朔方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日落前的一点余光透过窗棂，正照耀在他严肃的脸面上，朔方迎着光照微微眯了眯眼说道：“坐吧。”
    在以往的日子里，朔宁在父亲面前是从来没有面对面坐着说话过，都是朔方坐在那个位置，朔宁老老实实的垂手站立在旁。
    如今朔方能让儿子在自己对面而坐，表明是不再拿他当一个孩子来看待了。
    “我站着就好。”朔宁却没有敢坐下，他的目光落在父亲右臂的长袖上。
    父子二人中间隔着一条光与暗的分解线，朔方坐在阳光下，朔宁身子则隐在墙壁的阴影中。
    “坐吧。”朔方笑了笑，可语气中依旧带着几分威严。
    朔宁在父亲对面坐下，感觉椅子冰冰凉凉，滑溜溜的，极为不舒服。
    “来的路上，你也听到了别人的议论，当初你身种风魔咒，发作后在城中实在闹得没办法，爹爹才痛下杀手的，就算你恨着爹，爹也不怪你。”朔方语气稍顿，又继续说道，“但你风魔咒发作时在城中伤害了一些无辜百姓，这件事总该有个交代，虽然我们家已经对他们做了些补偿，可还是你上门去，当着人家的面赔个不是为好，否则，他们还会怨恨你的。”
    朔宁听父亲语气说的严肃，似乎很在乎这件事情。
    朔宁垂下头扣着指甲，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知道父亲是为自己好，可是城中人对自己一家人的非议，却让朔宁极不情愿去道歉。爹爹身为蓟城的守护者，不知为蓟城的百姓作出多少贡献，侠义刚正之名，就连魔教中人也敬重几分，可这城中百姓，却因为这件事情而牵扯不休，扭曲是非，所作所为着实让人有些心寒。
    “好，我明天就去挨家挨户道歉。”朔宁沉吟片刻，还是答应下来，毕竟事情是因自己而起，论情论理应当道歉。当然他最希望能看到的，还让  大家能消除对父亲的误解。
    朔方动了动身子道：“明天我陪你去，爹知道你因为风魔咒而受了不少苦难，但如今一切都已过去，有些事该忘记的就忘记吧。”
    朔宁知道父亲是在说着萧末雅，点点头应了一声。心中却在自问，那如梦如幻过往，自己想忘记，可真的能忘记吗？
    没有答案。
    因为当一个人极力想忘记一件事情的时候，通常是最难忘记。
    父子二人之间的谈话大部分都是朔方在说，朔宁在听，朔宁在谈话中明显感受到了一些变化，父亲对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样严厉而专断，当谈论到某些话题的时候，父亲也会询问自己的观点和意见。
    最后二人的话题落在天墓刀上，这柄奇怪的刀早就引起了朔方的注意，只是自己手掌折断，又着急赶路，没有时间仔细来研究。
    天墓刀在努横山脉中发挥出的强悍法力，朔方现在都觉得历历在目，诡谲，阴寒，绝对不是玄门正宗。
    朔宁手腕抬起，天墓手镯受到感应变成直刀，横着漂浮在朔方面前。
    墨绿色的刀身在金黄色的光辉中暗哑沉寂，从外表看起来倒也没有什么异常。
    朔方伸出右手握住刀柄，只感觉一丝丝冰凉从天墓刀上传了出来，游走过手掌，臂膀，流转至肩头。
    “这究竟是什么力量？”朔方看着右臂上淡淡的蓝色寒光低声问了一句。
    朔宁道：“是天墓刀自身的灵力。”
    朔方看着蓝色寒光快蔓延到自己脖子的时候，不知为何倏然又缩了回去，又从肩头到臂膀，再到手掌，蓝色寒力全部缩回了刀身不见了。
    “它好像对我有些敌意。”朔方严肃着脸，反转过刀身，只在上面见到两个古拙的大字，其余并没有发觉异常。
    朔宁道：“爹，您听说过天机真人吗？”
    “天机真人？”朔方略微皱了皱眉头，仔细回想着，“没有，怎么，难道这天墓刀曾经是天机真人的法器。”
    朔宁道：“没错，我身上风魔咒之所以能压制住，天机真人教授我用天墓刀的力量来化解，他说还天墓刀认主，它不会随意让旁人使用。”
    朔方道：“这天墓刀处处透着古怪，你可要当心些。”他说话的时候，天墓刀在手中摇晃起来，摇晃着要挣脱手掌，他将手一松，天墓刀不待朔 宁有所感应，自行变回手镯绕在了朔宁的手腕上。
    朔宁摸着手镯，眼中流露着爱惜神色。
    朔方道：“这柄刀我也看不出什么来路，既然与你有缘，那就戴着吧，不过在玄天宗内最好不要轻易展示出来，要知道我们玄天宗是以修炼重楼决，御剑为主，这柄刀中法力阴柔，让人知道难免会搬弄是非。”
    朔宁从未想到这个问题，此刻听父亲一说倒也惊醒，“知道了，不到迫不得已我是不会再用天墓刀了，而且水纹剑我也一直在用，从来没有忘记过本门的功法。”
    朔方点点头，“本门重楼决博大精深，若是能参悟透了，也能斩妖除魔，像你太师傅那般步入仙人境界。”
    屋内的太阳光线在父子二人的谈话中悄悄偏移，地面上的光亮挪到朔宁脚边的时候就消散了，太阳落山，书房中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昏暗。
    “怎么爷俩光顾着说话，都不知道掌灯，天都黑了。”秦双琴说着话从外面走进来，打断了父子之间的交谈。
    朔方从椅子上站起身道：“你看我们这一说话，都忘记了，怎么，这是饭做好了？”
    秦双琴笑眯眯说道：“那是当然，思柔真是个好姑娘，不但人勤快，菜做的也香，忙碌了半天了，说什么也不肯闲着，宁儿你去看看她。”
    朔宁脸微微一红也站起身来道：“那我先过去看看。”他知道思柔以前是丫鬟出身，可二人所相处的日子都是在奔波中，自己照顾她要多一些，如今到了家里，别是思柔找回以前做丫鬟的感觉，别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吧。
    秦双琴看着儿子走出书房，笑的是那样舒坦，打心底里舒坦。
    朔方看着秦双琴也轻声笑着道：“你看儿子回来，你把高兴的。”
    秦双琴道：“我高兴不单是因为儿子回来，更因为他给我带回来一个好儿媳，以前总担心他跟着昆域教的那个丫头跑了，会跟着一同入魔教，那结果真就是难以回头。可如今好了，儿子完好无损的回到身边，一家人团聚，我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了。”
    朔方道：“儿子虽然回来，可有些没解决的事情还得解决，明天我想让他去那些曾因为风魔咒而蒙受损失的人家上门挨个道歉，但愿他们能原谅宁儿。”
    秦双琴脸上的笑容慢慢沉了下来，叹口气道：“身中风魔咒，宁儿才是最大的受害着，他不知因为这东西而承受了多大的折磨，如今刚回家你这样让他去给人家道歉，不是太为难宁儿了吗？”
    朔方道：“可为了宁儿能更好的做人，必须得去，由他所造成的后果，只能自己承担，自己解决。”
    秦双琴道：“可，可，唉，那就去吧，你说的我又何尝不明白。”她叹了口气，目光随意的停留在了丈夫垂直的左臂上。
    朔方以为妻子发现了什么，将左手倒背在身后。
    秦双琴这时才注意到丈夫的左手一直藏在袖中，从进门的时候都没有露出来过，立刻察觉到了异常，脸色顿时就变了。“你的左手一直藏在袖子里做什么？”
    朔方干咳一声道：“受了点小伤，没什么的。”他倒不是刻意隐瞒，只不过看妻子今天难得这样的高兴，不想让她再过多的担心，可现在看样子，是瞒不住了。
    “伤成什么样子了，我看看。”秦双琴声音有些颤抖着，他知道丈夫的性格，若是一些小伤，他也就没必要隐藏着不让自己担心了。
    朔方道：“都说了一点小伤，吃完饭回房间再看吧。”说着想要迈步出门，赶紧离开这里，没想到刚迈出一步，就被妻子给拉住了。
    秦双琴道：“别走，赶紧让我看看，你是要担心死我吗？”不由分说的就扯开丈夫的衣袖，惨白色的包扎布映入眼帘。
    “这，这，怎么回事？手怎么断的？”秦双琴小心的将朔方的断手捧着，不可置信的看着丈夫平静的脸。
    朔方道：“在努横山面和魔教中人交手，不小心被打断了，身为修真者别说断手断脚，就算赔掉性命，不也很正常，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秦双琴抽了抽鼻子，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还疼吗？”
    朔方轻笑着把衣袖拢下来，盖住了断掌道：“早就不疼了，像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这点伤真不算什么，对了，霄汉也受伤不轻，现在应该回到摩云山治疗了，我们明后天上山去看看。”
    秦双琴道：“霄汉也受伤了？魔教中这次到底去了多少高手，连你们都对付不了？你和宁儿难道是在努横山脉中遇见的？”
    朔方道：“没错，但宁儿如今一身修为，已经远高于我这个当爹的了，说来真是惭愧，好了，不说这些不高兴的话，回去吃饭，别让孩子等着急了。”
    朔方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和妻子过多讨论，率先走出书房，秦双琴叹了口气，也紧跟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