飨月剑侠录

第九章 伶仃公子


    世间情愫,常使人萦绕心胸。缱绻、离愁无寄处,唯将此心与明月。昔太白纵酒豪歌,飞觞一醉,月下谁堪怜孤影,花间平添落寞。世事无常多悲舛,岂知是执我观错?名难舍,利难弃,情难断,有心者一念而过。明月千古慰离人,白霜染鬓,别时已在秋末。
    过二先生见长鱼碧执剑刺来,也不避让,双掌忽地外翻,左掌下按,右掌直向青鱼剑剑尖抓去。长鱼碧暗自忖道:“清蚁言此人功力高深,且此人不避反进,以手搏剑,莫非真有不世绝学?”思及此,青鱼剑改刺为撩,剑尖斜指,向过二先生手腕击去。过二先生嘿嘿一笑,右臂一旋,右掌急扣,已握住青鱼剑剑刃,随之运足内力猛然一震,长鱼碧只觉胳臂似被山岳所压,执剑手掌难以把持,忙松掌后撤,青鱼剑已被过二先生握于手中。
    那过二先生哂笑一声:“你虽剑术精奇,但内力略嫌不足,如何驾驭得了这等旷世宝刃!此剑与我有缘,今日你便赠与我,如何?”说罢哈哈大笑,声震林梢,惊得倦鸟纷飞。
    长鱼碧见青鱼剑被夺,心中既惊又怒,知内力修为不及这过二先生。正自忖无计,忽见院中石桌上刻有一副棋盘,盘上诸线纵横交错,隐隐似有风雷之声。长鱼碧思及那日在断月坡下所梦情景,不由左右挪步,双手时翕时分,表情怪异无比。
    过二先生见长鱼碧忽地脚步踉跄,双手或旋或击,口中兀自喃喃,不由忖道:“此人莫非心疾发作?”陶清蚁见青鱼剑被夺,长鱼碧又兀自左右旋走,似害心疾,不由心内急道:“今日纵使拼却性命,也勿要让这过二先生得逞!”正欲纵身上前相助,忽见长鱼碧身形飘忽游走,围绕那过二先生转个不停。少顷,只听长鱼碧一声怒喝,忽地上步进掌,向过二先生胸口击去。过二先生见长鱼碧招法怪异,掌风凌厉,忙伸左臂来挡。长鱼碧脚下不停,猛地身形一转,右掌前伸,已然扣住过二先生右臂,运足内力顺势向下一捋,复将青鱼剑夺于手中,随之右手执剑斜刺,已刺中过二先生左肩。过二先生一声惊呼,急急后退,脚下蹒跚,虽勉强站定,心内亦狂跳不止。
    过二先生骇然:“不知这长鱼碧从哪里习得如此古怪步法!”长鱼碧见一击中的,心内也暗自疑虑,自忖道:“我只按石摩牛与千春溪两位前辈所下的棋招行步,不想竟有如此威力!”陶清蚁见长鱼碧忽出奇招将过二先生击退,大喜道:“长鱼兄,今日切不可放过这歹毒话痨!”
    过二先生见局势反转,且长鱼碧一方又有多人相助,知今日定难全身而退,正自惶惶不安,忽听长鱼碧道:“过二先生,你胁迫清蚁,且又狡诈非常,本应将你擒获,究你之罪。念及你并未伤及清蚁,可饶你此回。你可交出篱月岛地图,速速离去,多行善举,莫再贪婪成性,以免天道相罚。”
    过二先生闻听此言,面露羞惭之色,拿出篱月岛地图,置于石桌之上,转身怏怏而去。丛离月见二人相搏,又听得长鱼碧之言,已略晓端倪。见过二先生退去,忙请众人入屋相叙。
    众人坐定,长鱼碧和陶清蚁分别将前事讲述一番,不免感慨叹惋。长鱼碧道:“那篱月岛地图所绘甚是简略,不知如何方可去得?”丛离月道:“我先祖曾去过篱月岛,就在此丛月岛东方。其岛形貌独特,甚易辨识。几位可在蔽处暂歇一晚,明日我派船送诸位前去。”丛离星道:“长鱼少侠助我父子众人退得海盗,此情实难相报。明日我愿亲自驾舟送诸位去篱月岛。”长鱼碧听得此言,忙躬身相谢。翌日,丛离星驾一叶快舟在岸边相候,众人登船,同往篱月岛方向而去。
    且说达兮一行四人向西北昆仑山方向而去。一日,忽见前方现出一座城池,城垣皆由黄土夯筑,高达数丈,城池上空鹰隼翻飞唳鸣,旋绕扑搏,甚是雄健。但见城门洞开,牵橐驼骑骏马之行旅往来,喧嚣熙攘,络绎不绝。四人略感饥乏,遂牵马入城,寻得一家酒肆,命店家端来几碗素面,暂且饮食歇息。
    正用饭食,忽听得楼上有人抚琴,琴声如泣血一般,凄哀无比。琴声甫歇,只听得有人高声吟道:“与君乐兮恨无猜,情不再兮恨难来。我念君兮情入骨,君身已殁黄土埋。秋叶飘零覆荒冢,残日斜照我心哀。此生无力为君役,但遣相思付瑶台。琴音历历入秋风,且教清魂听我白:落英逐水东流去,幽恨绵绵泪两腮。梵音微妙彻净土,空门寂寂慰我怀。我欲因之秉心去,来生同林共徘徊……”
    达兮听得此人所吟甚是悲苦,暗自忖道:“运命者,莫不为沧海一粟。天下为情所惜、所苦、所怜、所恨者,真如这纵歌之人一般,空自哀怨,实难得解脱之途径。”正思忖间,忽听那琴音又起,琴声急急如乱雨击缶一般。琴音甫绝,只听得酒肆外有人喝道:“伶仃公子,你好兴致,竟在此弹琴纵酒!且交出引月符,可饶你性命。”
    达兮随声望去,只见一耄耋老者,黑面白须,头上兀自扎着两个发髻,形容古怪,立于酒肆之外。少顷,只听得楼板响动,已有三人缓缓下得楼来。达兮一望,只见一中旬男子,身着白袍白履,体颇颀长,面容清瘦,腮上泪痕未干,似仍有哀戚之情。白袍男子身后为二青衣童子,年齿相若,约及束发之年。一童子怀抱一张古琴,神色肃然。
    行至酒肆门口,白袍男子道:“总角老人,那引月符乃上古神器,已消失江湖多年,并不在我处。”总角老人嘿嘿一笑,道:“人言伶仃公子乃诚信之人,重情守义,从不虚言伪饰。今日为何撒谎!我已探得引月符就在你身上,你可速速给我,免得身上添几个窟窿!”伶仃公子道:“前辈,那引月符确实不在我处。”总角老人大怒,道:“我说在你身上,就在你身上!你若不予我,休道我无情!”伶仃公子叹息一声,道:“看来今日前辈是必要为难在下了!”言罢神色凄然,神情似略有恍惚。
    总角老人一声长笑,忽地纵身向前,双掌变爪,直向伶仃公子双肩抓来。达兮见总角老人招式如此古怪,心内一怔:“此招法看似凌厉,但却中路大开。若对手从中路进击,势必占取上风。”果然,伶仃公子见总角老人招式猛厉,随即身形微曲,右步上前,欲俯身挥掌从中路进击。总角老人忽地身形后撤,双掌顺势下按,来扣伶仃公子双臂。伶仃公子也不避让,双掌上翻,运力向上迎去。只听“波”地一声,两人双掌相触,总角老人身形把持不住,略微上纵,随之踉跄后退站定。总角老人见攻击无果,伶仃公子兀自神态潇洒,迎风而立,暗自忖道:“没想到这情痴不但抚得一手好琴,内力也如此深湛!看来今日是拿他不下。”随之大笑一声,道:“伶仃公子,我本欲取你性命,念你心地尚自纯净,亦未行大奸大恶之事,今日暂且饶你一回!”言罢转身欲走。伶仃公子一旁抱琴童子道:“总角前辈,引月符尚要否?”总角老人喃喃道:“既然不在公子处,暂且不要,暂且不要”,言罢疾奔而去。二童子见状,皆掩口而笑。
    达兮见这伶仃公子武艺非常,躬身上前道:“前辈功力高深,且又琴艺超群。为何琴音如此悲戚?”伶仃公子闻言,回身一望,但见达兮气宇非常,又见菀素花、智风、居云大师皆形貌不凡,相望于他,知几人必非等闲,忙躬身应道:“少侠,我在此抚琴,专为相吊相知故人。思及相识情景,肝肠欲断,故而心生悲戚之感。少侠能听得琴音中情愫,实为知音之人,可否延位一叙?”达兮闻听,便与伶仃公子复坐于楼下。众人见此,也相聚一处,互为礼节,各各坐定。
    只听伶仃公子道:“四位从何而来,欲去何处?”达兮道:“我等从匿云岭而来,欲去昆仑山寻访储岚秀士。”伶仃公子道:“莫不是为寻息桐琴?”达兮一怔,道:“正是。”伶仃公子长叹一声,道:“息桐琴乃上古神器,奏之铮然,隐隐有松涛之声,精妙无比。后被一代制琴名匠雷威所得,宝之如性命一般。雷威仿此古琴制出息月琴、引月琴等诸般传世之作。雷威殁后,息桐琴辗转相传于多人之手,后被储岚秀士所得。那储岚秀士精研音律,琴艺非凡。传说其抚琴之时,星月为之悲泣,松鹤为之感怀。昔日有慕名前去寻访者,也有欲得息桐琴而去者,皆一去不返,无丝毫消息回传。那昆仑山横亘西北,山势峭拔,险绝无比。山中虎狼出没,皆噬血之兽。四位如何要去冒此等不测之险?”
    达兮道:“先圣丁风子集有一部武学心法,名‘飨月十三音’,须经息桐琴奏之方可令闻者领悟其中玄妙。‘飨月十三音’现已被歹人所得,若其复得息桐琴,岂不为害武林?故我等欲去储岚谷寻访,以免息桐琴落入歹人之手。”伶仃公子道:“众位真乃至情至性之人!”达兮道:“不知前辈为何独自在此闹市抚琴,且颇有哀怨之音?”伶仃公子道:“我本名戚风怜,人称伶仃公子。我与此碎月城石城主之女石慕月相识相知,本欲成行聘之礼,奈何这石城主断然相拒。慕月忧思成疾,郁郁而终。我念及知己生前诸般好处,真觉痛彻心肝!”
    菀素花暗自忖道:“若我父仍在,定愿我与这达少侠成秦晋之好”,思罢感伤不已。居云大师道:“公子不必过于忧戚,须知因缘之事,皆因前世业果所感。宿命同福,酬偿宿债,亦为夫妻二人所共享共担。今公子痛失知己,乃前世因缘不足。公子可广行善举,修持正道,今世或再遇同心之人,亦未可知。”
    伶仃公子道:“大师教诲之言,风怜谨记于心。此碎月城外有一清月山,山中有一拜月老人,极擅抚琴释音之术。人或得古奥艰深之乐谱,咸去参访,托拜月老人演奏闻听。我与拜月老人甚有交谊,常与他共研抚琴烂柯之技。储岚秀士未去昆仑山之前,与拜月老人也偶有往来。几位欲去寻访储岚秀士,若能得拜月老人指点一二,寻访之事或可顺利一些。”
    居云大师道:“如此,烦请公子代为引荐。”几人遂出得酒肆,向城外清月山而来。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