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归宁

    那是九月份，雨后的晴天也还是有点凉，地上不少小水坑里还有水，许是泡了落叶的原因，水有点黄黄的。
    沈浮搓了搓手，还是犹豫着走到一个相对干净些的水坑前，蹲下身子用手沾了点水，将手润一润。
    这个季节就是这点不好，按说下过雨，手该是温润的才是，可偏偏每到这时，沈浮就总觉得难受地心里发毛。
    自己的十个手指间如同极性相同的吸铁石一样，被外力推着要接近，却又互相抵触着错开。
    沈浮难受极了就只好去亲近一下这跌入凡尘的无根之水。
    随班主任进班后，沈浮坐在闹哄哄的教室里，双手撑着下巴，一会儿望望黑板，一会儿透过教室门望望校园里随风慢慢摇动的树叶。
    方霖的身影就在这时，穿过沈浮无意间望向教室门外的目光，撞进了沈浮的心里。
    世界一瞬间安静了，有道光照进了沈浮心间，绽开无数星芒。
    方霖正一手提着凳子，一手拎着书包站在教师门口张望。
    他穿着浅色长袖单衣，上午10点多的阳光透过不是那么浓密的树叶照在他身上，让沈浮的心也跟着轻摇的树叶晃了晃。
    沈浮第一次感到心漏跳了几拍。
    这不同于上课时主动举手回答问题时的紧张，沈浮很清楚。
    她想要再看一会儿，但身体却习惯性坐正，收回了目光，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接着看黑板。
    方霖属于比较秀气的男生，瘦瘦高高的，头发较一般男生略长，皮肤很白，给人干干静静的感觉。
    其实方霖并不是特别帅气的类型，但很耐看，至少在沈浮眼里是无可挑剔的。
    方霖被老师带进教师时，沈浮用余光扫了一眼，心里止不住地雀跃，但也竭力控制住了自己跟随其他人一样扭头看一看的冲动。
    她是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异样的，甚至有点自欺欺人地觉得只要自己没去看，那自己就不算犯错。
    在沈浮当时的观念里，偷偷看男生不是好学生，那是坏女孩才做的事。
    她为自己心里不自主会想到方霖的身影觉得羞耻，所以更要竭力表现出自己对新同学毫不在意。
    沈浮所在的中学是全日制住宿学校，住校，对于刚升初中的他们而言是新奇的。
    所以即使是在宿舍熄灯后，一群刚认识的小伙伴们也还是喋喋不休地在各自说着话。
    嘈杂的寝室里，沈浮裹着被子辗转反侧。
    她知道自己应该早点睡，可毕竟也是第一次独自在外，撇开周围闹哄哄的噪音，仅是精神的亢奋也让她睡不着觉。
    一会儿想着自己终于是初中生了，很神奇呀，可以一个星期不用回家。
    一会儿又想身边的人我都不认识呀，要不要跟她们说话呢？该怎么开口才不会显得突兀呢？
    一会儿脑子里又浮现出白天看到的那个身影，心里默默念着他的名字。
    方霖的名字也很好听呢，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字。
    正胡思乱想间，突然一道声音传来：“嗨，你叫什么名字？”
    沈浮惊了一下，心想：是在跟我说话吗？
    随即赶紧翻身，用胳膊撑着抬起上半身来。
    发现是隔壁床的，跟自己头对着头睡。
    沈浮小声回道：“我叫沈浮，红毛浮绿水的浮。”
    “你说话可真温柔，就是声音有点小了。”英莹莹直爽道。
    沈浮有点不好意思，犹豫着说了句：“已经熄灯了。”
    “管它呢，大家都在说话呢。”
    “嗯……你叫什么呀？”沈浮慢慢趴下，将下巴放到手背上。
    “我呀，我叫英莹莹。”
    “？”沈浮有点懵。
    “是不是很少见？英雄的英哦。”
    沈浮点点头，然后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沈浮是个偏内向的人，总是安安静静的。
    小学的时候同学们在一块玩跳绳，她就总是在一边坐着看。
    有次同班的一个女孩子问她要不要也一块儿玩，沈浮刚站起来，就听沈晓佳说：“别带她了，她又不会玩。”
    沈浮只好又尴尬地坐下了，脸上红红的。
    其实她很想参与，但沈晓佳都那样说了，她即便心里想反驳几句，到嘴边也说不出来。
    沈浮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由于跟沈晓佳是邻居，小学又是一个班，所以经常一块儿上下学。
    在沈浮的心里，沈晓佳是个反复无常的人。
    她有别的人玩的时候通常是把沈浮忘在一边的，但找不到人玩时又会跟沈浮很亲热。
    沈浮成绩好，没出过班里前三名。
    每次考试时沈晓佳都会搬着凳子凑到沈浮身边，趁老师不注意看沈浮的卷子。
    但等考试成绩出来，她自己考的不理想，沈浮被老师表扬时，她能连着几天见着沈浮都会瞪她。
    沈浮很难受。
    终于有一次，沈晓佳数学比沈浮多考了几分，于是放学就拉着沈浮在两家父母面前说她考了92，沈浮只考了89。
    沈浮当时既委屈又心烦，私下跟妈妈说沈晓佳是抄了她的答案，但还是挨了一顿批评。
    “谁让你让她抄的！她抄你的怎么还比你分数高？”按沈浮妈妈的意思，是沈浮自己没本事。
    沈浮很挫败，她不想跟沈晓佳一起了。
    但每次沈晓佳父母笑着说让她多教教晓佳学习，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中考之后，沈晓佳去了县里的中学，沈浮来了乡里的中学。
    在与沈晓佳分开后，沈浮虽然有点点不适应，但更多却是松口气的。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英莹莹抬手戳了戳沈浮。
    “没，明天要早起。”沈浮无措道。
    她很想交个朋友的，可是一说话就找不到话题了。
    “……”
    尽管接下来没再说话，沈浮在睡着前还是听到有个同学说已经半夜12点半了。
    沈浮当时想，明天上课肯定要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