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之旅

    受到轻微打击的玥先是怨恨地瞪着云翳，看得他满是委屈，豆粒大的泪珠说掉就要掉下来了，她才收回含恨的眼光转而变成打量。
    “巫女能看见未来，我想她一定在未来看到了你。”虽然事实证明了，尤加利的眼光差强人意，不怕所托非人吗？也有可能直接把她儿子卖了。
    窃听了未来的风声，这是不可为的。
    尤加利看了些什么？玥背脊顿感凉意，霆霓的道谢也透出一股嘲讽的刺激性味道。
    不往深处想，即便明知是陷阱，攸关巫女的事情，她还是会踏进去。
    未来的样子原本是那样，或是因为某人的突然涉足才发生改变，这无从考究。
    她还是先顾眼前的吧。
    霆霓跟她道谢，不容易啊，当成——今年收到的最廉价的报酬。
    他会有报应的。
    朝霆霓笑了个，一下恢复好心情的玥首先跳出洞口。
    “我们走吧。”
    黄昏鸟已回巢了。
    云翳欢快地一跃跟上。
    霆霓半天才踏出洞口，他以前怎么会认为会笑的女人最漂亮，能把任何表情都诠释成“笑”的女人很可怕。
    黑夜走在雪地倍感凄凉，冰寒入骨，来到小屋，熊熊烈火生起，被暖气包围也驱散不了寒意。
    玥坐在火炉前直打哆嗦，霆霓和云翳张罗吃的，其实只有云翳在忙前忙后，熟练地从橱柜夹层拉出肥美的火腿，霆霓最后像尊贵的客人被招待坐下。
    茶饱饭足后，玥打起盹来，可太冷了，怎么也睡不下去。
    “这是什么鬼地方？”
    “别睡，我们马上就走了。”
    马上？魔族对“马上”的定义跟人类肯定很不一样。
    云翳的进食速度不用质疑，很慢！
    而霆霓，之前说过了，魔族的牙齿和消化道非常发达，他们会把骨头一起吃下去，骨头毕竟是骨头，吃起来还是比吃肉费劲的。
    野餐吃得比较随意，干粮占大部分，还可以边走边吃；餐馆会把骨头弄成小块，餐盘看起来精致很多，时间控制在一个小时左右。在比较正经的场合就不一样了，肉都是原只上桌的，加上酒啊，聊天啊，晚餐从傍晚吃到半夜是常有的事。
    霆霓嫌她食相不好，她才嫌弃他们吃一顿饭花费的时间。
    能告诉她“马上”是怎么来的吗？
    之前怀疑云翳不是魔族，云翳的饭菜都是另做的，现在他也学着啃骨头，跟前那根某兽的陈年火腿能在上半夜啃一半算不错了。
    是魔族啊，人类怎么可能在这种鬼地方睡上几百年。
    她是人类，本能告诉她不能在这里睡。
    “云翳你在这里生活了多久？”她看他很清楚这里一杯一碗，比在多纳尔宫自在多了。
    五年——云翳竖起五根手指，嘴巴里塞满食物。
    “在多纳尔宫呢？”这话，玥望向霆霓。
    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下了，无聊啊，不知代理家长愿不愿意在云翳面前谈论这事。
    “三年。”霆霓静静把肉切成小块放到云翳餐盘，才代为回答。
    “一出生就这么大了？”
    霆霓呛了下，这话说了顺口，也要留意一下有没有语病啊。
    人类小孩是想问，云翳是一出生，还是长大之后才沉睡的，从云翳的心理年龄上看，再明显不过了。
    因为“光”很特殊，尤加利就这点特殊替云翳选择了这里。
    玥等着答案，云翳望向霆霓。
    当云翳提出到人界，他一口即想拒绝。
    可行吗？这决定会不会太草率？此前他单方面替云翳作的决定，由云翳亲口提出来，意义变得不一样。
    得重新衡量，作为一个半吊子的魔族，人界适合云翳吗？他能适应人界的生活吗？
    就算是人类小孩，霆霓都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在人界彻底认真的生活过。
    以为自己已经想得够多。
    但当云翳一脸的委曲，而人类小孩没有乘机兴风作浪，那个时候，霆霓意识到，作出这个决定，无论是人类小孩还是云翳想得比他考虑的可能还要多。
    云翳把身边的人，例如他，都考虑进去了，因为他觉得是自己的存在让他痛苦。
    他觉得云翳还小，所以一直没有跟他提及，关于他父母的事情，他自己的事情。
    “云翳出生……”
    云翳悄悄放下食物，把食速减慢至没有声响，正襟危坐等待，想听，他想知道。
    “当时的确有听到婴儿的哭声，然后妒罗锦走出产房，由晷景接手把闭着眼睛、抓着小拳头的云翳接受十二宫的祝福再抱到这里。”霆霓回忆着当时发生的事情。
    之后没有机会接触那个小婴儿，他也是三年前才第一次看见云翳那双和尤加利一样的碧绿色的眼睛。
    就算在肚子里安然度过十个月，这个不知会否跟之前的胎儿一样天生有着缺陷的孩子，能不能顺利出生，会不会夭折都是未知数。
    于是在“光”断断续续生活的尤加利想出让孩子在雪月宫沉睡直至他成年的方法。
    最初是注意到“光”的子民在成年前后即开始停止生长，以魔族的寿命来说，其实很正常，不同的是，他们的外表不会如魔族一样随着年月看得见的衰老，也不是完全停止，而是生长得非常缓慢。身体内各器官的衰老速度比外表皮囊快，“光”的子民才给人至死容貌也不变的感观。
    云翳是魔族的孩子，他已被赋予和魔族一样的魔力，只要在一个无暇的环境里，在沉睡中度过艰难的婴幼儿时期，待发育成熟，或者就能活下来。
    “她没想过，他可能永远都不会醒来吗？连为数不多的几年也没机会……”
    毫不留情，心脏跳得正常的云翳禁不住停了一拍，细思极恐。
    “抱歉，抱歉。”玥歉歉的，掩嘴笑了起来。
    “接受十二宫的祝福后，在雪月宫即使沉睡着，身体依旧和正常人一样在成长。”
    雪月宫不是一般人能久待的地方，只要身体能承受，尤加利都会到此陪伴沉睡的云翳，这样日复日地过了16年，云翳的容貌开始停止变化，身体不再成长，妒罗锦和尤加利看到了希望，如此只要再过一百年，可能得几百年，她不会有机会看到，也心满意足了。
    霆霓只是一个冰冷的复读机，用他不带感情的冰冷的嗓子复制着过往的点滴，即便只有片言只语，已让泪水不知不觉湿润了云翳的脸颊。
    久远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复现，他一直以为是梦，只有光和黑暗的梦，还有一把温柔的声音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一直陪伴着他，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悲伤的梦，每次醒来都沾湿枕头。
    很想很想看看是谁，每次想挣扎，都被沉重的力量压着，他不能动弹，很累更痛。
    “我的出生一定让很多人困扰。”
    “没有的事。”玥替云翳擦干泪水。
    云翳看着玥，泪水流得更凶，他想相信玥小姐的话，可是不能，她一直都是很温柔的，温柔得不会跟他说实话。
    霆霓等着人类小孩安抚好云翳，可等着等着，两人都一把鼻涕一把泪水。
    “你倒是说句话啊。”
    霆霓愣住，他竟然指望这哭得像花脸猫的小孩。
    “云翳……是很好的事。”
    “霆，霓……殿下？”
    霆霓搂着云翳的肩膀。
    “你在这里实在太好了。”
    云翳泪眼婆娑地抬起头。
    “妒罗锦他……你的父母极其期盼你的出生，云翳你是妒罗锦在尤加利去世后的唯一支柱，你能到来真的太好了。”
    闻言，玥大哭起来，哭着哭着竟睡着了。
    霆霓翻翻白眼。
    “云翳，来，擦干眼泪，把这个吃完。”
    云翳看着只啃了几口的火腿，很为难。
    “快点吃完了让她起来，人类在这里会睡死的。”
    对。
    半夜，玥被塞住的鼻子堵得透不过气而醒来。
    云翳抱着火腿跟她打招呼。
    “要吃一点吗？”霆霓拿出小刀。
    “好。”
    夜宵吃完，感觉忘记了什么的玥想了半天。
    “就这样？”
    “什么？”
    “没下文了？”
    “下文？”
    哦，那个！
    云翳在妒罗锦去世的几天后醒来成了妒罗锦的遗憾，醒来后的云翳继续在雪月宫生活了五年，期间由朝暾照顾，不久朝暾便发现云翳不会使用魔法，他不懂怎样凝聚魔力，从他身上甚至感觉不到魔力的光晕。
    这样的情况，晷景无法估量云翳是否继续能待在雪月宫或是其他地方，于是，毅然把包袱还给霆霓。
    尽管受过十二宫的祝福，晷景也只把云翳当成是霆霓寄放的私人物品而已。
    “尤加利为何要对你下奇怪的诅咒？”玥一问。
    “不知道。”
    “那云翳的魔力为何被封住了？”再问。
    “不知道。”
    “尤加利还有其他遗物吗？”
    “不知道。”
    “不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还好意思故作神秘。”
    故作神秘？
    “怎么说？我没有故作神秘。你满足我的求知欲，我把所知道的告诉你，这是公平的交易。”。
    这，哪里——
    玥胸口一窒，气得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