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航

    太一历二一三一四年，人类征远军在上将军仲子由的率领下，于界生山誓师，远征原魔界。从此这支能征惯战的劲旅就在人龙大陆的历史上销声匿迹了。
    没有人知道征远军曾经顺白河而下，打得魔族闻风而逃，覆灭魔国无数；没有人知道征远军曾经攻陷过魔族的老巢失誉之都，把圣杯当作夜壶；也没有人知道征远军在原魔界浴血转战三万余年，无数勇士心系故土，却埋身于异乡；更没有人知道，而今魔族早已日渐强大，但征远军的后裔六十万舟人，仍然据守于白河岸边的矗云山。
    ——《诸界遗典·怪异的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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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第十魔域珍珠山的一处荒岭上有一老一少正相对而立。那名老者是一位魔族，他的手中捧着魔皇的诏书，而站在他对面的少年是一名舟人，他对那金光闪闪的魔皇诏书嗤之以鼻。
    “你又是来颁布《雅典赦令》的传教士吧？”舟人少年嗤笑说：“你是第十九个敢于向我布道的蠢蛋！你们魔皇和魔王们上说了些什么与我无关，那是你们魔族自己的事情。你瞧瞧我铁剑剑柄上拴着的这串耳朵，它们都曾经长在传教士的木鱼脑袋上。你若不想把自己的耳朵也留下来就快点滚！”
    魔族老者无视了那串血淋林的耳朵，不动声色的说：“年轻人，你过于鲁莽了，这样不好。你竟然如此残忍的伤害了圣灵的追随者，你造的孽可不轻啊！”
    舟人少年冷笑道：“造孽？哼，那是他们自取其辱！你们的魔庭也太自以为是了，拿来一张破纸就想说服我皈依，你们觉得我是傻瓜吗？什么时候我们舟人也成了魔庭要拉拢的对象了？我都说了，我生是舟人，死亦是舟人，虽然背井离乡也绝不会投靠魔族。我说的很明白，可那些家伙总爱啰啰嗦嗦的纠缠不清，不给他们点厉害，他们大概以为我的铁剑是吃素的！”
    “我和他们不一样。”魔族长者摇了摇头微笑着说：“我叫拉比，是一名夜族。我们夜族虽然信仰圣灵，但我们与他们的教廷各行其是。我并不是来颁布赦令的，我只是听闻有一位年轻的舟人流浪至此，所以赶来劝导你，希望你可以加入我们夜族。”
    “哦？加入夜族？听起来倒不错。”舟人少年以嘲弄的语气问道：“你想让我加入夜族，打算给我什么好处？”
    夜族长者拉比微微一笑说：“好处自然有。但是想要加入我们夜族，你必须完成三个试炼。首先，你要向附近的夜族部落缴纳五十万金币，以此证明你的财富；其次，你要做一件对夜族有益的事情获得长老会的首肯，以此证明你的诚意；最后，你必须娶一位夜族的女孩儿作为妻子，永生守护她。你完成了这三个试炼，我们夜族才可以接纳你。”
    舟人少年闻言一愣，随即捧腹大笑：“哈哈，整个魔界都知道你们夜族脸皮最厚，果然名不虚传！你劝我加入夜族，居然还要让我白给你们五十万？就凭我这一身本领，投靠任何一个魔国，他们至少也要给我五十万，还得再奉上几个美女供我差遣。即便如此，我还看不上眼呢。你们夜族好比过街老鼠，灭国万余年，如今连块立锥之地都没有，就凭你们居然还敢漫天要价？”
    夜族长者拉比听了舟人少年的讥讽丝毫也不觉得恼怒，只是淡定的说：“我的孩子，你没有投靠那些拉拢你王国非常明智。他们给你好处，只是为了让你替他们卖命，替他们抵御来势汹汹的妖灵。他们绝不会真正的接纳你，无论你一时间多么显赫，一旦你失去了可利用的价值，他们就会抛弃你，寻个欲加之罪，把你绞死，或者烧死。”
    拉比的话并非虚言，此时魔族与妖灵之间旷日持久的战争已经持续了近千年，虽然魔族凶狠好斗，但他们的对手妖灵同样以悍勇著称。
    魔族与妖灵之间的每一场战争都堪称壮烈，而战争的结果却颇为一致。魔族或为惨败，或为完败，或为溃败，或为惜败，总之逢战必败。
    在一连串的战败之后，魔族接连丢失了许多领土，而妖灵的势力则越发强盛。原魔界里妖灵和魔族两强对峙的格局正日渐崩坏，胜负的天枰已经加速的歪向了妖灵的一侧。
    为了扭转败局，魔皇塔克艾贝隆和十三位魔王齐聚魔都·典雅之城，共同颁布了旨在拉拢魔界其他族裔共同抵御妖灵入侵的《典雅赦令》。但此时魔族已现败象，又有哪个种族愿意跳出来绑在他们的战车上呢？
    舟人少年听了夜族长者拉比的话，冷言道：“你说得倒挺实在，我们舟人都是善战的勇士。他们想利用我，你们夜族招揽我，难道就不是为了利用我吗？”
    夜族长者拉比正色道：“我们夜族与他们不一样。一滴污水可以染黑一个池塘，一滴清水却无法使被污染的池塘重现澄清。所以我们夜族从不轻易接纳外族，我族的女子也从不轻易与外族通婚。只有你足够优秀，我们才会接纳你。一旦我们接纳了你，就会真正的把你当成自己人。”
    舟人少年昂首道：“我不需要你们把我当成自己人，我在这珍珠山里过得挺滋润，渴了有山泉喝，饿了有野味吃，闲着没事不妨打家劫舍，无聊的时候还可以下山掠来几个小美妞徜徉于爱河。我放着逍遥自在的好日子不过，偏要去给你们夜族卖命，我不是缺心眼吗？你倒说说看，我为什么要加入你们夜族？”
    长者拉比道：“我的孩子，你的心里是明白的。风餐露宿，茹毛饮血，算不上安适。清风相伴，对影独酌，不觉得寂寞吗？强扭成的欢娱，哪里比得上两心相悦的温柔缠绵？难道你情愿默默无闻的老死于山林？你渴望荣誉和赞许，渴望鲜花与掌声，渴望伊人温暖的拥抱和崇拜的注视。这些渴求不是谁强加给你的，是你内心的呼声。来我们夜族，你必定会成为我族的英雄。”
    舟人少年听了夜族长者拉比的话，一时间无言可对，只得悻悻的耸了耸肩。
    夜族长者见状，知道他的言辞已经打动了对面的少年，于是坦然一笑，弯下腰将魔皇的诏书，一封介绍信和一张地图放在了崖顶的石面上，随后就化身成漆黑的乌鸦展翅飞远了。
    望着远去的乌鸦，舟人少年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他在魔皇的诏书前盘坐下来，抓着乱蓬蓬的头发凝神思量。
    他叫乌恩奇，原本是矗云山开阳世家的一名青年才俊。但是由于一些难以启齿的原因，他被他的家族流放了，只能独身一人在外流浪。
    倘若没有《典雅赦令》，作为一名被魔族通缉的异端，不被绑在火刑柱上烧死，能终老于山林就是乌恩奇最好的结局。然而妖灵的入侵若山雨欲来，战争的车轮已经将改变命运的机遇推到了他的面前，而那张金灿灿的《典雅赦令》就是他在魔界里往来自由的通行证。
    乌恩奇思忖着，形势已然如此，继续藏身在荒凉的珍珠山里，倒显得太怯懦了。其实也不必投靠夜族，只是出去闯荡一番，以他的文韬武略想必会大有作为。
    主意已定，乌恩奇的心底不禁升起了一种天地广大，怅然辽阔，唯我仗剑独行的兴奋，他急不可耐的收好拉比留给他的《典雅赦令》、介绍信和地图，绑好他的祖灵镜，背上他的八面铁剑，吹响了他的弄海笛。
    清越的笛声响彻云霄，一只通体洁白，宽不过两尺，却足有一丈长的飞舟从雾蒙蒙的天空中垂降下来，翩然而至，悬停在乌恩奇的面前。舟人的飞舟都是由整根的泾源鲨鱼骨雕凿而成，因为航速极快，来去无踪，所以又叫无定飞舟。
    万余年来，无定飞舟一直都是原魔界里最快的船，正是因为有了迅捷无伦的无定飞舟，深陷在魔界的人类征远军后裔才有了立足之本，才被魔族和妖灵敬畏的称为舟人。
    乌恩奇跃身在无定飞舟之上，横笛独奏，伴着悠扬的笛声，狭长的无定飞舟舒展开一双强劲的骨翼，仿佛离弦之箭一般载着踌躇满志的舟人少年青云直上，只留下空寂的苍山依旧静默的屹立在灰暗的天空之下。
    然而有一件事情，古往今来都未曾改变。男儿的梦想即使飞得再高，总有一天将归为尘土，而那无言的苍山却始终傲立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