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烟云

第61章


叫什么名?”
    “我是农械厂的,叫黄明,离这里不远。”
    “你们开车怎么忒不小心?”
    “对不起,刚好是放学时候,人多路窄,不小心碰倒了贵公子。”名叫黄明的十分抱歉地说道。
    “你们必须承担治疗的一切责任!”马向东责怪地说。
    “我们愿意承担责任!我现在就先回去拿几百元的住院费来。”黄明道,说完便要迈动脚步。
    “好吧,我跟你一齐去!”马向东说,他担心他溜了。
    马向东与黄明出得医院门来,上了一部农民车。司机开动引擎后,又上来三条高大的汉子,他们把他夹在中间。瞧见这三条大汉凶神恶煞的样子,马向东顿时感到气氛有点儿异样,心里便有点儿怀疑起来。果然,大约走了七八分钟后,三个大汉突然把他绑了起来,又把他的眼睛蒙上。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他厉声喝问。
    “对不起,我们是红旗造反派,要开会斗争你!”
    马向东就这样被秘密的绑架了。消息传来,红旗造反派里个个欢呼。因各个工厂、单位和郊区农村都有旗派,第三天红旗总部便组织了一个万人批斗大会。
    这是一次声势空前浩大的批斗大会。上午九点钟,街上开始游行,工人举着大横幅,扛着红旗,敲打着锣鼓走在前头。四五百个头戴安全帽的工农纠察队员扛着长矛跟在后面,几百个地富反坏牛鬼蛇神戴着高帽,脸上涂着墨汁,胸前挂着牌子夹在纠察队的中间。一批红卫兵握着红彤彤的毛主席语录本走在最后面,跟着还有许多来自各个单位、工厂和郊区农村的举着小旗的群众。浩浩荡荡的队列,高呼着口号,从城镇育民中学红旗总部出发,一直绵延至二公里外的体育场。
    批斗会设在露天运动场上。广场上,人头涌涌。一进广场,便能听到高音喇叭播放的毛主席的语录歌曲。司令台上边挂着巨大横幅:“徐昌县革命群众斗争走资派及资反路线大会”。台上跪着戴高帽的县委范书记和县委办公室主任马向东,他们的后面跪着各个局、办的头头,台下还跪着各个单位的“走资派”和一大批“牛鬼蛇神”。
    十点钟,大会开始,全体起立高唱《东方红》,然后,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再祝林副主席身体永远健康。人们三呼万岁之后,一个造反派走上主席台,声嘶力竭地从刘少奇、邓小平等人开始批判,一直到批判徐昌县委书记范子相、县委马向东等执行资反路线,打击造反派的种种罪恶,指出他们是刘邓陶在徐昌县的代理人。会场上,一阵阵毛主席万岁,打倒刘、邓、陶,打倒范子相、马向东的口号声如排山倒海!
    接着,县委书记范子相被推到前台跪下。一个造反派头目上台批斗。
    “范子相,你为什么要搞‘三自一包’?”
    “那是执行中央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经济政策!”
    “胡说,毛主席一贯反对‘三自一包’,你为什么不听毛主席的话?”
    “当时中央文件说‘三自一包’能较好地调动农民的生产积极性。”
    “你听了毛主席的话还是听刘少奇的话?”
    “我听了刘少奇主席的话。”
    “大家听着,范子相说,他听刘少奇的话!”造反派的头目转过身来对群众高声说道。
    台下立即响起了麦克风带动的万人高喊的口号声:
    “打倒中国赫鲁晓夫刘少奇!”
    “打倒刘少奇的孝子贤孙范子相!”
    “砸烂范子相的狗头!”
    “誓死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
    “毛主席万岁!”
    口号声中,有两个红卫兵走上前去,一只脚踩住他的颈背,并把范子相的两手反剪在背后,绑起来,再猛力向上一拉,县委书记范子相就象“喷气式”飞机一样撅着,跪在司令台上。他不能忍受撅着的痛苦,头上冒出大汗,气喘吁吁地说:
    “毛主席教导‘要文斗,不要武斗’!”
    “砸烂他!”台下的造反派应声道。一个工人纠察队员猛的一脚向他踢去,咚的一声,范子相便象一大块柴木似的被踢到一边去了。他口啃着台面,两脚乱蹬。两个红卫兵再走前去又踏又踢,直疼得他杀猪似的大声嚎叫,一会儿便不能出声了。
    可怜范子相是南下大军的干部,土改的时候是一个县的工作团长。斗地主那阵,他呼风唤雨,一言九鼎,对一些农民把地主的单只手指吊起来又踢又打的行为非但不禁止,反而喝彩,说这是农民兄弟对阶级敌人的愤恨,应该允许;可没想到十五年之后,自己竟不止一次被群众绑起来,戴着高帽游街示众和开会斗争,并同样遭到工人弟兄的拳打脚踢,坐“喷气式飞机”,身上被殴得体无完肤。这一次,工人纠察队员猛力的一脚,正踢中他的肺部,右边肋骨内一阵猛烈的麻痛,差点使他窒息过去。红卫兵又再踢上几脚,他就只有躺着喘气的劲了,连哼都哼不出声来。从此之后,他卧病不起。医院的医生有的是造反派,对他不理不问;不是造反派的又只能对他半理不理。一个多月后,他终因肺脏积血后感染,被转送到部队的医院治疗,从此便得了肺气肿的疾病,日子过得好不辛苦。这是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乃是他在十五年前领导斗地主时做梦也想不到的。
    接着,马向东被拖到前台的矮木垫板上。一个造反派上去批斗他。
    “马向东,你为什么要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造反派喝问道,
    “我没有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马向东说。
    “我们毛泽东思想红旗工人战斗队成立的时候,你们县委不批准,工人串联又扣工资,这是不是你发的指示?”造反派问。
    “那时,中央有通知说工矿和农村原则上不搞文化革命!”
    “可是,红联造反兵团成立的时候,你又为什么以代表县委的身份参加成立大会,表示祝贺?”造反派指着马向东的鼻子厉声喝问。
    “因为当时中央又下达了《工业十条》,同意成立群众组织,实行四大和大串联。”马向东沉着地回答。
    “红旗工人的五·二0静坐示威,革命群众要求补发串联工资,你为什么挑动群众围斗并逮捕造反派工人?”
    “我没有这样做。”
    “五·二0血腥镇压被你们打伤了十多个阶级弟兄,打死了一个造反派。你血腥镇压革命群众的罪责难逃!”
    原来,工人红旗造反战斗队成立的时候,大会筹委要求徐昌县委书记范子相参加,听听“工人的控诉”,范子相不参加;后来,工人红旗造反派到各处去串联,各工厂受命对串联人员不给报销并扣发工资。五月二十日工人红旗造反战斗队组织一百多个工人到县委去造反。县委办公室主任马向东出来宣读中央《抓革命,促生产》的文件时,被许多工人围住质问,但有另一些工人却出面保护,群众便互相由吵架到斗打起来,相互都伤了一些人。据说红旗派里的一个农民混混打手是单身汉,被棍棒打伤了腰腹。他平时常要做点儿“钳工”的勾当,已有挨打的宿疾,这次打伤之后,因无人照料,回家几日后竟死了。这件事后来便成了县委资反路线的一大罪状。
    “反对资反路线迫害革命群众!”台下工人高呼。
    “坚决打退资反路线的猖狂进攻!”
    “血债要用血来还!”
    “打倒反革命扒手马向东!”
    台上早就有人准备了一碗猪血,从马向东的头上倒了下去,只见马向东一身血淋淋的,样子甚是狰狞可怕。他的手被反绑着,无法揩抹身上的血迹,刚回头望望倒猪血的人时,突然,背后有人飞起一脚,“嘭”的一声,像一件重物从半空中掉下来,他被踢到台下去了。
    “砸烂他的狗头!”
    台下五六个人立即一拥而上,一阵拳打脚踢,直把马向东踢到凳脚下去。他没有讨饶,没有哀求,任人痛打,也没有发出一句声音。
    批斗大会终于在“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声中胜利结束。散会后,各单位的走资派由各单位的造反派带回去。县委范书记被打得不能走路。当他被抬着经过队伍的前面的时候,城镇织布厂的五十多岁的党支书记曾耀权激愤得竖眉圜眼,他突然站出来高声疾呼:“反对红旗造反派残害革命干部!红旗造反派是假革命!”
    立即便有几个造反派队员走过去把他打翻在地,并把他拖回育民中学红旗总部去禁闭,进行审讯。
    可是,当天夜里,这个患有高血压的书记竟因脑溢血在禁闭室里死了。
    第三天上午,徐昌县的大街上出现了几辆“毛泽东思想宣传车”。宣传车上站着几个荷枪实弹的红联派民兵。只听宣传车的高音喇叭播道:
    “徐昌县毛泽东思想红太阳革命造反兵团联合总部通令:徐昌县红旗造反派出于反革命需要,私设公堂,严刑拷打革命干部,以致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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