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蔚蓝

    洛汐沉默。
    司君羡以为她动心了，甚至把沉默理解为深思熟虑的表现。
    本来是一句无意的玩笑，如果洛汐当真考虑起来，他也是很乐意的。
    虽然他还没有规划到做父亲这一步，不过他愿意努力试试。
    司君羡的内心竟有了隐隐的期待。
    可他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给洛汐带来了多大的心理负担，仿佛把她一下子从美丽的童话城堡掷入深渊。
    果然，梦是要醒的。
    司君羡带给她的快乐温暖，让她下意识地屏蔽掉过去的不堪，只是沉浸在当下的幸福中，麻痹了痛苦，也忘记了仇恨。
    可是，终究还要考虑未来啊！
    如果真得决心在一起，组成一个家庭，那对于过去，她是否应该坦白？
    至少该告诉他，她有过一个孩子，而且下落不明。
    至少该告诉他，因为产后护理不当，她宫寒很重，甚至影响生育。
    还有，是不是应该告诉他，自己经历过的那些……肮脏和不堪？
    洛汐没有想好。
    “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起床收拾吧。”她闷闷地说着，就要从司君羡的胳膊上起来。
    司君羡本以为她想了这么久，会给出一个令人欣喜的答案，却被这顾左右而言他的淡漠扫了兴。
    “不想就说不想，也不是非要有。我不会勉强你，在孩子的事情上，我尊重你的意见。”司君羡说的是心里话，但他原本已经认真了，说不失望是不太可能。
    语气里难免就带了点情绪。
    洛汐不可能听不出，但她没办法安慰或者解释，只是在心里想，等回去了找个机会，和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自己的过去。
    其实洛汐心里也很忐忑，害怕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化为泡影。
    但不能因为这样就有所隐瞒，那样只会让未来变得更糟吧？她暗暗地想。
    两人各自起床，气氛有些微凉，不像昨夜之前就连空气里都是蜜糖的气息。
    等到了机场大厅，司君羡托运行李回来之后，一路心神不宁的洛汐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侧面问了一句：“顾绍礼他有没有和你聊过以前的事？”
    “有。”司君羡回答得干脆。
    洛汐心一沉，“哦”一声后，便再没有问下去的欲望。
    司君羡却延续下去：“讲了些你小时候在顾家的事。”
    “没了？”洛汐下意识地问。
    “没了。”司君羡看着她的眼睛，深邃的眼底藏着不明的情绪，“你还希望他和我说点别的？”
    “不是。”洛汐当即否认。
    司君羡认真道：“他不主动说的，我不会问。我希望能听到你亲口对我说，我可以等。”
    洛汐的手指捏着衣角，她以为司君羡看不到，但下一秒，手就已经被对方握住。
    洛汐认为当初没有掩饰身份，那么司君羡也一定听说了那些关于顾家小姐的传闻，或许还做过调查。
    想到这里，洛汐更加有愧，轻轻地抽出了手。
    司君羡没有握紧，由着那只小手从掌中抽离。
    只是这一个动作，他就知道洛汐还没有准备好。是不是自己做得还不够？所以她才不愿意敞开心扉？
    司君羡误解了洛汐的内疚，反以为她还是不信任自己，以及对这份爱情不够珍视。
    两个相爱的人都在为对方小心翼翼，生怕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对方受到伤害，可这样“不明说”的爱才是最致命。
    司君羡没来由地抱了下洛汐。
    洛汐贪恋他的温暖和宽厚结实的胸膛。
    “我刚刚想起一件事，妈让我给她带当地特产的花胶和乌头，我还没有买。”司君羡放开洛汐，语气轻松，微带笑意。
    “那怎么办？现在去买？”洛汐从刚才低落的情绪里出来。
    “我在这里面找一找，应该有店家在卖。你先登机，飞机上等我。”司君羡望向外面一排店铺。
    “好。那你快去找找。”洛汐并没有多想，也在替他着急。
    司君羡面对她点点头，看了下正在检票的队伍，“你去吧，我很快。”
    洛汐“嗯”了声，转身就走，却又被司君羡拉住胳膊。
    还不等她反应，一个吻便印了下来。又不等她反应，对方已经放开她，向外跑去。
    洛汐一夜没睡，脑袋不怎么灵光，没有深想。
    她抿了抿唇，呆呆地走向检票口，然后经过廊桥，登机后找到座位坐了下来。
    等待的过程，她给司君羡打过一个电话，得到的答复是：“找到了，很快回去。”
    于是她也松了口气，竟然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直到飞机快要降落，她睁开眼睛，才发现邻座竟然是空的！
    她的第一反应是望向卫生间，以为司君羡在那里。可是等了足足十分钟，也没见到对方的影子。
    “你好，请问我旁边的先生去哪了？”洛汐问空乘。
    美丽的空姐微笑道：“您好女士，这位乘客没有登机呢。”
    洛汐的大脑顿时“嗡”一下，只觉得头皮发麻，半晌没有说话。
    他没登机？司君羡他没有登机？是没赶上吗？还是……他生自己的气了？不想一起回来了？
    洛汐大脑麻木，想问题也欠缺思考，变得爱钻牛角尖。
    “女士？您怎么了？不舒服吗？”空姐看她状态不对，立刻紧张地问。
    洛汐这才回过神，说了两遍“没事”，空姐才放心地离开。
    飞行模式下的手机没有信号，洛汐心急如焚，也只好耐心地等到飞机落地。
    短短的十分钟，洛汐盯着云层，只感觉每一片云都是静止的，飞机好像在天空一动不动。
    她希望的是司君羡因为买东西没有赶上飞机，可一想到今早的对话，想到司君羡临走前的那个吻，又觉得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
    她哪里能想到，司君羡是压根就没打算和她一起返程呢？
    在行程结束的刹那，手机终于可以恢复通讯。
    洛汐正要和司君羡通话，就看到一条信息跃入：“还是晚了一步，抱歉让你自己回去。我很快回去陪你，loveu.”
    洛汐长长地舒了口气，总算没那么忐忑，也放弃了通话的念头。
    “好，我也睡了一路，降落前才发现你居然没赶上。”她说得轻描淡写，末尾加了一个比心的表情。
    “没良心的小丫头，老公不见了都不着急？”司君羡半开玩笑，还带了个发怒的表情。
    洛汐不自觉地对着屏幕笑了。
    “我就知道你是没赶上。”她彰显着自己的机智。
    “好了，快回家吧，我安排了欧阳去接你。顺便让他带你去看看眼睛。”司君羡回复道。
    “好，那你早点回来。”洛汐没有多想。
    “嗯，这么快就想我了？这还差不多。”
    “算了，你在那边玩个够吧！”洛汐气得回了一句。
    “遵命。谢谢夫人，夫人大气！”
    收到这么一条回复之后，洛汐就不再看手机了，生不起这个气。
    取了行李，她顺利与欧阳会合，也听话地检查了眼睛。
    洛汐不怎么抱期望，欧阳说什么她都听着，最后给拿了一大包熬好的中药，早晚各两包。
    “中医博大精深，值得一试，记得遵医嘱哦！”临别时，欧阳嘱咐道。
    “嗯，谢谢。”洛汐答应。
    回到家门口时，她看了眼隔壁，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儿，还是去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是不在家？还是搬走了呢？洛汐眼前一闪而过肖南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和明朗阳光的笑容。
    不知怎么，她心里总是有些发空。
    不过，她也很清楚这次回来，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办。
    没想到刚放下行李，韩靖霆就打来了电话。
    洛汐敏锐地猜测到，这通来电应该和她想要验证的事有关。
    “喂。”她接起来，语气平平。
    “现在有时间吗？想约你见一面。”韩靖霆的声调低沉，情绪似乎欠佳。
    “嗯，在哪儿？”洛汐问。
    “我去接你。”
    “好。”
    半小时后，洛汐上了韩靖霆的车。
    她无意中看到韩靖霆憔悴的样子，一路上都没有主动开口去问陆灵蕴的状况。
    到了茶舍之后，两人进了私密的包间，这才打开话题。
    洛汐先说：“拍卖的作品我带回来了，是真迹，你可以放心。”
    “嗯，今天我找你，不是为了这件事。”韩靖霆并不在意地说。
    “我知道。钱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灵儿怎么样了？”洛汐也不回避。
    她看到韩靖霆的反应，就知道对方并没有再因为陆灵蕴的事对自己有恨意和成见。
    当初所有人都误会是她害陆灵蕴失去贞洁，她有口难辩时，韩靖霆可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她客气。
    一想到过去的事，洛汐的心潮又开始起伏。
    那时候，陆星蕴借着陆灵蕴出事，对她可谓恨之入骨，侮辱折磨的手段层出不穷，哪怕她现在回想起来，都仍会瑟瑟发抖。
    洛汐有些期待地看着韩靖霆：“我今天刚回来，还想找个时间，去医院探望她。”
    韩靖霆的目光有些疲惫，嘴唇翕动几次，才终于声音喑哑地说了句：“对不起。”
    这三个字一出口，洛汐就像被人点了穴位，保持着一个姿势，久久没有动。
    一句迟来的道歉，她等了多少年？
    这短短的三个字，又让她付出了多少惨痛的代价？
    洛汐的眼前一片模糊，她低眸，茶杯里就落入一滴晶莹的液体。
    韩靖霆深深叹一口气，双手交叉放在茶桌上，缓缓道：“灵儿醒过来，告诉了我当年的真相。你既然知道她喜欢的人是你大哥，为什么不说出来？如果你早点说……”
    洛汐不等对方把话说完，便打断道：“若是我说出来，在当时的情况下，会有人信吗？你会吗？陆星蕴会吗？陆家的人会吗？你们只会说我撒谎，侮辱灵儿，给我打上恶毒的标签吧？”
    韩靖霆咽下未说完的话，又是一声极为无奈的“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