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春风

    桓郁把儿子们哄睡着后，回到了他和萧姵的房间。
    一家五口在外游玩了一整日，接着又是家宴，饶是他年轻又身强体壮，也觉得非常困倦。
    然而，当他躺上舒适的床后，睡意居然神奇地消失了。
    来回翻了几次身后，他突然笑了。
    大姐姐果真是金口玉言，随便一句玩笑话都能成真。
    媳妇儿不在身边，他居然“委屈”得连觉都睡不着了！
    桓郁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下了床。
    与其这样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还不如去找本书来翻一翻，说不定还能把瞌睡找回来。
    他走到书案边，随手抄起一本书。
    正打算折返回去，卧房的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是谁啊，大半夜不睡觉……”桓郁嘟囔了一句，走过去把门打开。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站在门外的人会是魏珞，不禁愣住了。
    魏珞还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桓郁，轻笑道：“这么晚还来打扰，九姨父不会介意吧？”
    桓郁的睡意虽然没有了，却真是不打算与人秉烛夜谈，尤其这人还是大魏的太子殿下。
    开什么玩笑，一大家子人难得聚在一起，睡懒觉根本就是奢望。
    太子殿下毕竟不是一般的子侄，与他说话不能太过随意，必须打起精神应对。
    而且他这架势一看就是不打算睡觉，自己真是陪不起啊！
    除了自家媳妇儿之外，桓郁还真是没养成讨好别人的习惯。
    他十分干脆地说出了“介意”两个字，并且顺手就打算把门合上。
    魏珞压根儿没想过自己会吃闭门羹，急忙用手撑住门：“九姨父，你啥时候变得这么不好说话了？”
    桓郁扯了扯薄唇。
    几年不见，大魏皇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从前严肃古板像个小大人一样的小太子，居然有了几分小九的影子。
    魏珞趁机挤进了内室，顺便还把门给合上了。
    桓郁无奈，只能抬了抬手：“殿下请。”
    两人走到桌边坐下，魏珞道：“我一猜就知道九姨父还没有睡下。”
    桓郁没好气地指了指床上散开的被子，表示对方的确是猜错了。
    “殿下原本是打算找你小九姨聊天的吧？”他十分笃定道。
    魏珞笑道：“我今晚就是特意来找九姨父的，”
    “哦？”桓郁倒了两杯温水，推了一杯过去：“晚间喝茶不好，殿下将就着喝杯水吧。”
    听他语气还是淡淡的，魏珞略有些失落。
    “九姨父，你还记得从前教我骑马的事儿么？”
    桓郁记忆力超群，教魏珞骑马不过是六七年前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忘记。
    他轻笑道：“殿下这是在嫌我态度不够好么？”
    魏珞笑了笑。
    九姨父终于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了，真是不容易呀！
    桓郁抿了一口水，悠悠道：“扰人清梦堪比砸人饭碗，我的态度已经很好了。
    换作是你小九姨，你早就已经被扔出去了！”
    “九姨父，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话，而且这个人……大约只能是你了……”
    魏珞敛住所有的表情，抬眼凝视着对面的桓郁。
    他的五官与萧姮极为相似，在烛光映照下，那尚有几分稚嫩的面容竟和几年前的萧姵一模一样。
    桓郁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
    真不愧是帝后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小小年纪便已经能够利用自身的优势来驾驭人心。
    当然，也许是自己太多心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纯粹，完全没有必要耍这些手段。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面对这样的一张脸，拒绝的话真是很难说出口。
    桓郁温声道：“殿下有什么话尽管说，虽然我未必能够替你解惑，但一定能做个合格的倾听者。”
    魏珞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那正在平静燃烧的火苗。
    “九姨父，每个人都会遇到真心喜欢的人么？”
    桓郁险些被口水呛到。
    合着这家伙大半夜扰他清梦，竟是想要谈论感情问题。
    十六岁的少年郎有这样的困扰倒也不奇怪。
    可这是太子殿下，大魏将来的皇帝，考虑这种事情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
    他想了想才道：“当然，每个人都会遇到喜欢的人，但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气与喜欢的人在一起。”
    魏珞苦笑道：“即便有这样的福气，也未必能够把握得住，就像父皇……”
    桓郁蜷了蜷手指。
    从这一刻起，他真是不敢再把魏珞当小孩子看了。
    “陛下乃是一国之君，有些事情不能……”
    魏珞坐直身子，浅笑道：“我什么都懂，就是有些心疼父皇。
    他明明那么喜欢母后，却亲手把自己的幸福给斩断了。
    他的罪过永远都无法弥补，偏生又放不下，只能不停地折磨自己。”
    “你这是……”桓郁抬眼看着他。
    身为人子，心疼父亲无可厚非。
    但他若是因此想要撮合陛下和大姐姐，甚至还想找小九帮忙，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
    魏珞聪慧过人，如何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的笑容变得更深了些，眼中却不见半分愉悦之色。
    “父皇虽然还是大魏皇帝，却早已经过上了出家人的生活。
    别说母后不可能原谅他，他自己也早已经绝了那样的念头。
    他只是在等我长大……”
    桓郁突然有些心疼。
    陛下从前犯下的错伤害了太多的人。
    在这些人中，受伤最重的无疑就是他和大姐姐的三个孩子。
    “事已至此，殿下还是不要多想了。只要你将来能做个好皇帝，便是给陛下和皇后娘娘最大的安慰。”
    魏珞点点头，隔了一阵才道：“九姨父，你知道我为何一定要来找你说这些事儿么？”
    桓郁摊了摊手。
    天知道这小太子怎的就看上他了。
    自己虽然是他的九姨父，还教过几天骑射，但他们真的算不上有多熟。
    他放着身边那么多的亲人、熟人、下人不说，非得找他这个半生不熟的姨父，难不成是觉得他这个人比较郁闷，不会四处传话？
    魏珞被他的动作逗笑了。
    这次是真的笑，眼睛都眯了起来。
    “九姨父，我认识那么多的人，唯有你和小九姨之间的感情让我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