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品男人

2．
    萧志皓仍然记得他们两个第一次在办公室里碰面的情景，记得当时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心里大概都在诧异：呃？好年轻！
    但，林克达那时候是真正的年轻，那是一种活力与野心，那种出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有一种人是永远都不会失败的，因为一次不成，他会满不在乎的摇摇头，说：嗯，再来。
    那一瞬间，萧志皓被这种气势所感染，信心大增。
    于是，那个下午，林克达盘腿坐在他办公桌上，指点助手把一件件的样衣展示给他看，顾盼间神彩飞扬，皮肤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可见是多么的光洁紧绷。
    年轻真好，萧志皓心中感慨。
    后来再熟了点，林克达一次神秘兮兮的询问萧志皓的年龄。
    “三十六！”萧志皓坦然回答，他既不是艺人也不是女人，隐瞒年龄不是他的份内事。
    “三十六！？”林克达惊讶万分。
    “要不然，你觉得呢？”萧志皓失笑，却被人一把揽了脖子凑到汽车的后视镜前：“你看，你看，明显我看起来比你大嘛。”
    “怎么可能！”萧志皓受宠若惊。
    “你看起来明明就才二十六，唉，我都二十八了，还比你大两岁，啊，我原来已经这么老了。”
    或者所有的时装设计师都变态的爱惜自己那张脸，萧志皓眼睁睁看着一个明明比自己小掉八岁的小朋友在摸着脸哀叹：老了老了。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那一次合作异常成功，小朋友兴奋过头，在庆功宴上喝醉了酒见人就亲，现场众模特加工作人员几乎无一幸免，萧志皓则大笑着把靳辰推出去当盾牌，得保城池不失。
    也就是那天晚上，靳辰忽然对他说：“那小子对你有意思。”
    萧志皓以为他开玩笑，笑骂：“胡说八道。”
    “他今天没多醉，他还认得你。”
    萧志皓愣了一下，沉默下来。
    靳辰这挡箭牌虽然好使，可是怎么也挡不过酒疯子缠人，而且这种事大家都不算很计较，□□派对都有人开，亲亲脸实在算不得什么。所以有那么几次，萧志皓还是被捉到了的，但是，林克达，他没下手。
    这说明了什么？？
    要么就是讨厌他，觉得恶心，要么……
    “我，是不是应该跟他说清楚啊？”萧志皓迟疑，毕竟人家什么都没有做。
    “他又没做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靳辰笑笑，这话题便不再被提及。
    林克达的确没做什么，一开始没有，后来也没有，两人独处时会隔开5公分坐，规矩得不像个时尚圈里混的人，嘻笑打闹，也不会往萧志皓身上招呼。当然，自成名之后，他的言行也迅速的变成熟起来，毕竟同行的目光，媒体的目光，一起投过来，如果一个人背负了太多目光生活，总会变得稳一些。
    假如一个人自己就很克制，那么我们通常都会拿他没什么办法，更何况，林克达还是个美少年，腰细肩宽腿长，虽然是香港出生，却被家里人拎到了北欧去养，皮肤是极淡的麦色，在阳光下半透明。被这样一个美少年惦念着，温文有礼的惦念着，时时有眼神追随，与人提及时都是不加掩饰的倾慕口吻，这到底是件令人愉悦的乐事。即使是老实如萧志皓，也是如此，心中小小虚荣小小得意自然是免不了，而同时，对那人也总会多出几分的偏爱照顾。
    林克达红得很快，他主攻女装，风格飘逸唯美，以利落的线条而取胜，光是给女明星们做晚装，收入已经十分的可观，只是出道了三年还是个人工作室，不进大公司，也不开公司，萧志皓劝他多次，总是被顾左右而言他掉。
    又一季场子秀完，反响是意料之中的好，又有几家公司抛橄榄枝，萧志皓见他还想含混过去，终于怒了：“公司的资源到底要好一点，你在想什么东西嘛。”
    林克达闷了半天，才道：“进大公司，难免要跟着总监的思路走，我还不够成熟，我怕进去就出不来了。”
    萧志皓转念一想，这倒也有理，寻思了半天忽然道：“要不然，去帮靳辰吧，他不会影响你思路的。”
    靳辰的风格偏向未来与复古，结构空灵细节繁复，而且主攻的还是男装，林克达唯美飘逸的女装风格刚好可以跟他相配，这会是个不错的合作。事实上靳辰一开始相中林克达的时候就动过心思要把他签到名下，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计划搁了浅。
    萧志皓越想越觉得这个合作双赢，眼睛闪闪发亮，连声音也兴奋起来，径自开始规划细节。
    “算了，我是不可能跟他合作的。”林克达蓦然出声，眼睛看着桌下自己的手指。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能在他手下做事。”
    “年轻人不要老是想着一步登天好不好，他也是在别人手下做出来的……”
    “我知道！”林克达难得的大声，萧志皓被他尊敬习惯了，一时被吼得愣住。
    “对，你说得对，我就是想一步登天，我出道晚，天份又差，别人差不多二十年才做成的事，我偏偏想几年功夫就赶上去。”林克达神色颓然，翩翩美少年的清朗像是一瞬间被打散了。
    萧志皓敏锐的感觉到问题不对，顿时沉下脸来：“你现在情绪不对，我们以后再谈这个问题。”说完，起身就想走。
    林克达着急的伸手握住他手腕：“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萧志皓转回头，看到林克达的脸微微仰着，柔软的头发掩去了半个眼睛。
    有一些心软，总是会有些心软的，看到这样的人，用这样的神情看自己，只是萧志皓咬了咬牙：“不想知道。”
    林克达明润的眼睛里藏着哀伤：“你不想知道，我也想说了，我忍了太久了，我已经忍不下去了。这世界不公平，他比我认识你早，比我出道早！十年，他比我有声势地位，我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他，可是，如果我赶不上他，我什么地方都不及他，我怎么敢跟你说呢？我怎么敢？”
    萧志皓目瞪口呆，完了！遇上暗恋的，最怕什么，最怕他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做，已经情根深种！防不胜防！
    怎么办，这要怎么办？萧志皓手足无措。
    “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喜欢，越来越喜欢，你跟他们不同，跟谁都不同。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你都不会多看我一眼，可我还是想呆在你身边，能看着你，听到你的声音，我以为这样我就可以满足了。可是原来……对不起，我以为……”林克达把脸埋在掌心里，眼泪从指缝里掉下来。
    萧志皓进退不得，只能小心的蹲在他面前，等着他哭完。
    “对不起！”林克达总算是放开了志皓的手，自己擦干净了脸，苦笑着：“对不起！”一声说完，眼底又泛起了晶光。
    “没，没事！”萧志皓呐呐的。
    “真的……对不起。”
    “没，没关系！”萧志皓急道：“没关系，我不会……”电光火石之间，他从‘我不会生气’，‘我不会放在心上’，想到了‘我不会介意’……可惜，用哪句都不对，于是卡住。
    “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萧志皓小心的看他脸色，果然看到一抹惨痛，心里顿时又纠结起来，原来拒绝人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这么些年倒是难为了靳辰那小子了。萧志皓见人没表示，马上闪身站起来急急忙忙的往门口走，只是临到了门口，只听得背后低低的一声：“阿皓。”
    萧志皓身子一僵，又只好站住。
    这几年来，林克达对他从萧先生到萧志皓到TONY，就是没有叫过阿皓。
    “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当然，当然是！”萧志皓努力笑得自然。
    “那，你还会帮我吗？”
    “当，当然，那个自然……”
    “对不起！”林克达微笑，笑容恍惚：“我把事情搞糟了，你可以忘记刚刚我说的话吗？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
    “呃……哦，你刚刚说过什么吗？”萧志皓露出满脸的无辜：“我现在很急，有急事要办。”
    林克达呆呆的看着他，到底还是笑出声，有些无奈的：“好，我不打扰你了，你去忙。”
    萧志皓如蒙大赦，逃一般的消失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