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皆圣

    大水村边上有座无名山，山上最多的不是树，也不是草，而是石头。大块的石头是小块的石头，尽数堆积在这座贫瘠的山上。
    在原本是小溪潺潺的山涧处，平躺着大大小小的碎石，在太阳的暴晒下，显得灼热异常。忽然间，这些碎石伴随着地面奇异的抖动着，就像是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一样。
    轰然一声。
    大片的水流从地面上喷涌而出，浇灌着这片渴望雨水的土地，这不知从何处来的水流顺着长沟汩汩流下，缓缓注满山下大水村前的小溪。
    龙王庙前，刘长贵使劲的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确认不是在做梦之后，他仍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双眼直直的望向那重新出现的小溪，喃喃道：
    “福贵，我好像出现幻觉了，那溪里好像又有水了。”
    不光是他，身后的许多村民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目瞪口呆的望向那条小溪。坐在长贵身旁那个被称作福贵的青年，他最先反应过来，起身朝着小溪走去，随后连忙趴了下来，猛然将双手伸进溪水中，捧出水来他转身大叫道：
    “是水！真是水！”
    此时村里的人都被这股响动给吸引了出来，他们听见福贵的这句话，纷纷面露狂喜的朝着小溪里涌去。更是有许多人干脆的躺在小溪中，享受这久违的喜悦。
    然而这水来得快，去得也快。不消片刻，刘长贵就发现这溪里的水就越流越少，一开始还能够没到他的脚肚子，到后来，就只能没过脚跟了。
    一众村民顿时反应了过来，慌不迭地的跑回到家中，各自提桶过来，却也是只打得小半桶的水。
    刘长贵连忙跑回到龙王庙前的那个木桶旁，然后端起木桶就向龙王庙中跑去，恭恭敬敬的将木桶摆放到龙王牌位前。福贵和一群村民也跟了进来，福贵望向重新摆放在龙王牌位前的木桶，他笑道：
    “看来这还是个真龙王，晒它两下就老实了。长贵哥，明天再把这龙王拿出来晒一下，到时候我们好提前准备桶子打水。”
    刘长贵点了点头，对着木桶拜了两拜，低声道：
    “龙王爷爷在上，小人也是没有办法了，这才将龙王爷爷拿出去晒了晒，还请龙王爷爷不要见怪。”
    这时，身后人群突然分开，从中间走出一个拿着拐杖的老者，他看了一眼龙王牌位前的木桶，然后对着刘长贵说道：
    “长贵啊，我看这水应该是山上下来的，你带着几个人去山上，看看到底是从哪里下来的。”
    福贵笑道：
    “村长啊，我看这不是从山上下来的，而是龙王爷爷在山上吐水呢。要是我们上去惊扰了龙王爷爷，它老人家一生气，走了怎么办。”
    话音刚落，他的额头上就响起咚的一声，挨了村长的一记拐杖。村长轻哼了一声，呵斥道：
    “让你们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他脸色稍缓，平和道：
    “要是真的有龙王在，你们刚好可以上去拜一拜，求龙王多降点水。况且我记得山上有个水潭，刚才出了那么多水，水潭里的水可能也满了，你们啊，都带着木桶子上去看看吧。”
    众村民闻言都眼睛一亮，纷纷朝着外面跑去。刘长贵也要离开，却是看到村长对着自己使了个眼色，这才留了下来，福贵捂着额头一脸委屈的陪在旁边。
    待那些人走后，村长这才对着刘长贵缓缓说道：
    “这水来得奇怪，你们小心一些。记住了，要是看到什么不正常的事情，就马上回来，这山上，可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在。”
    刘长贵神色一惊，连忙道：
    “不干净的东西！村长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到底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福贵接口道：
    “村长你太不地道了，明知道有不干净的东西你还让我们去，你这不是存心害我们吗。”
    村长冷哼，瞪了福贵一眼，福贵立马低头不语。村长继续说道：
    “刚才人多我不好说，你们待会上去，记得把那个道士也带上去，他会些法术，可以对付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刘长贵微微一愣，随后点了点头，带着富贵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他们的身旁跟着个邋遢的男子，这男子年岁不大，却是满脸胡渣，穿着一身臭烘烘的破烂道袍。头发也是胡乱的用着一根桃木簪别起来，双眼无神，好像是才刚刚睡醒的样子。
    周围的村民都一脸嫌恶的看着他，没有人愿意和他靠近，除了刘长贵和福贵。这两人心里也是有些不情愿，不过也是没有办法，谁叫这人是他们叫出来的。
    在刘长贵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了山脚下，刘长贵停下，转身对着众人说道：
    “待会上山之后，你们一定不要乱跑，不然惊扰了龙王，那可就是罪过了。还有啊，要是看到什么不对劲的事情，我们也不要继续走，马上下山。”
    有一个村民不解道：“为什么要马上下山，龙王还没见到呢。”
    没等刘长贵说话，富贵立马指着那人骂道：
    “你怎么这么蠢，看到不对劲的事情，那肯定是龙王爷爷不准我们上山，你还要上，那不是故意跟龙王爷爷过不去吗。”
    那个村民闻言恍然，挠了挠头不再多说，随后刘长贵又仔细交待了一些事情之后，然后转头向着山上走去。
    刘长贵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的向着那邋遢男子瞥去。而自始至终，那个邋遢男子都未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是一脸呆滞的看着山上。
    山上的路崎岖难行，没有了树林的遮挡，天空中的太阳更是直射在众人身上，不消片刻，众人已是大汗淋漓。所幸那山涧处还有积水残留，这才不至于半途而废。
    刘长贵一行人顺着山涧的溪沟走了许久，但也不见那源头在哪。见众村民都累得气喘吁吁，又看这里有几块平坦的石头，适合休息，便让众人坐了下来。
    他向四面看去，忽然见到上方的巨石上站着一只蓝色的小鸟，可揉了揉眼睛之后，那小鸟又不见了踪影。
    刘长贵见状摇了摇头，暗道许是自己被热昏了头，出现了幻觉，于是便将目光转向远处。这时身边的福贵惊疑了一声，说道：
    “哎，你们看，那上面是不是一只鸟啊。”
    刘长贵闻言一惊，连忙顺着福贵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是只看到一片石头，众人笑他眼睛花了，福贵挠了挠头，脸上依然还存着些疑惑。
    他有些不服气，对着那个邋遢男子说道：
    “外来的道士，刚才我见你也看到了，你说，那是不是一只鸟。”
    邋遢男子懒洋洋的靠在石头上，有气无力的回道：
    “或许是吧。”
    话虽如此，不过这男子的目光却是紧紧的盯着上方的一块巨石上，眼中现出一丝锐利的光芒。
    片刻之后，刘长贵见休息的差不多了，便叫他们继续上行。走过了一段距离之后，刘长贵忽然周身一凉，心头一跳，似是感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正在靠近。
    这时，有人颤声道：
    “等一下，我刚才好像看到上面有什么东西闪过去了，像是一个人影。”
    福贵诧异道：
    “这石头山上还有人？上面连棵树都没有，鸟都不来拉屎的地方，谁会来。”
    “胡说！我刚刚拉过了。”
    话音刚落，有一道声音忽然从上方响起，刘长贵等人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这时，那邋遢男子猛然起身，他吸了吸鼻子，眉头紧皱道：
    “是妖的气息，这山上有妖怪。”
    此言一出，绝大部分的村民立马转身就向山下跑去，片刻之后，这里就只剩下刘长贵，富贵和邋遢男子三人。
    刘长贵天生胆大，从小对于这些妖魔鬼神的事情十分向往，听见了邋遢男子说有妖怪，不但不想跑，心中还生出一股兴奋。
    他看向身后的福贵，看他也留在原地，有些惊讶，说道：
    “没想到你竟然也没跑，我平时小看你了。”
    福贵苦着脸回道：
    “长贵哥，我腿软，跑不动。”
    刘长贵无言，他转头看向邋遢男子，问道：
    “外来的道士，这上面的是什么妖怪。”
    邋遢男子闻言皱了皱眉头，回道：
    “我劝你们不要继续上山，上面不仅有妖气，还有魔气。”
    刘长贵却是摇了摇头，说道：
    “那可不行，我们村里缺水这么久了，现在终于来了水，不去看看这水到底是怎么来的，我心里不安。”
    邋遢男子沉默了片刻，问道：
    “你不怕吗。”
    刘长贵挠了挠头，笑道：
    “这妖怪看我们缺水喝，给我们送水来了，应该是个好妖怪，我不怕。”
    邋遢男子轻轻的叹了口气，随后向着上方看去，从怀中掏出两个黄色的东西分别扔给刘长贵和福贵，然后说道：
    “你们把这个拿好，可以护你们周全。我先去上面看看，你们就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
    二人自是连连点头答应，低头去看那东西，原来是画着一道又长又奇怪图案的黄纸。邋遢男子随后将扎住头发的桃木簪子取下，谨慎的向着上面缓缓走去。
    刘长贵看着邋遢男子的背影消失在一块巨石后面，不禁有些紧张，他转眼向着四周望去，顿时感觉这以前看来熟悉的地方，也开始变得阴森起 来。
    那些碎石和形状奇异的石头，也在他的眼中变成了狰狞的鬼脸，刘长贵越想越有些害怕，他想找福贵说说话，消除掉这份恐惧，于是开口道：
    “福贵啊，你说明天还会不会有水来啊。”
    然而等了片刻却听不见福贵回应，刘长贵心头一跳，缓缓的转头望去。却是见到福贵满脸惊恐的看着自己，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
    刘长贵顿时感觉到全身汗毛竖起，紧张的看着福贵，颤声道：
    “福贵，你...你...你怎么这副表情，你看到了...什么。”
    福贵不答，却是突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就朝着刘长贵扔来。刘长贵以为这小子中了邪，连忙躲开，并且顺势朝着身后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就将刘长贵吓得掉下了山去，那分明是一个脸色惨白，猩红的舌头从嘴里伸出的女鬼。
    女鬼面目狰狞，伸出两双利爪狠狠的向着刘长贵抓去。刘长贵吓得瘫软在地，这时才知道自己的那些喜好鬼怪之事，都是胡想，一旦真正见到了，心里想的就只有一个字，那就是逃跑。
    就在刘长贵看到女鬼的利爪伸到自己面门的时候，手上一直死死拿着的黄色符纸亮起了光芒，向着女鬼射去一道金光。
    那女鬼惊叫一声，后退了数丈，此时上方传来一声怒喝：
    “妖孽受死！”
    刘长贵循声望去，原是那邋遢男子手持一柄桃木剑从巨石上跳了下来，待桃木剑斩下，女鬼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长贵连忙站起身来，跑到邋遢男子的身边，紧张道：
    “道长，看来这里真的有妖魔鬼怪，我们还能上去吗。”
    邋遢男子眉头紧皱，看了一眼四周，顿时感到周身一凉，似有无数阴风刮来，他说道：
    “这里现在很危险，今天先下山去。”
    刘长贵闻言有些遗憾，福贵却是巴不得邋遢男子说这话，连忙拉着刘长贵和邋遢男子下了山去。
    到了山下，已然是有了些夜色，那些逃离的村民并未离去，而是聚集在山下焦急的等待。见刘长贵几人无事出现，便也放下心来，随后问山上是否真的有妖怪。
    刘长贵本打算如实相告，但却是被邋遢男子打断，说山上有几条蛇而已，众村民这才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回了村中，吃过了为数不多的干粮之后，刘长贵和福贵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和村长说一说。
    没想到刚到了村长家里，那邋遢男子突然从身后冲了进来，神情凝重道：
    “快去通知所有人，让他们今晚都待在家里，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许出来。”